赫连叡从满案的奏折中抬起头来,赫然看见慕容初端然跪于正殿中央,舒广袖,敛姿容,似一株芭蕉舒展有情。
赫连叡眉心剧烈一震,像被风惊动的火苗,旋继似恍若未见一般,将头转向苏河瞳,朝他盈盈浅笑,招了招手示意苏河瞳到自己身边来。他一把将河瞳抱起安置在自己的膝上,轻抚着河瞳的头,宠溺道:“刚刚累着你了,怎么不多睡一会?”赫连叡的神情,深情而且温柔,一如那些和慕容初在阿房宫的日子。
慕容初的泪无可止歇地滚落下来,似乎在顷刻间把他整个人烫穿。
河瞳看看向慕容初的眼神有无限的怜惜可怜。他实在不愿在这样一个伤心欲绝的人面前表演他和赫连叡的过分亲昵,推一推赫连叡,娇嗔道:“姐夫,还有人在呢!”赫连叡也不看慕容初,只在河瞳唇边轻轻一吻,声音似柔软展开的一匹绢绸,温柔而平静,“管那些无所紧要的人做什么。咱们只做咱们的事。”口中这样说着,手上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久经风月的手在河瞳娇嫩的肌肤上游走,轻拢慢捻,引得河瞳娇喘连连。
无关紧要!无关紧要喝呵!我对于你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吗?赫连叡你竟绝情至此!赫连叡啊,赫连叡!你可还记得那日樱花烂漫下你的那句“世间万物斗转星移,为此情不变”!短短数月的时光啊,所有的情爱都被你的这句无关紧要击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为此情不变!此情不变啊!这就是帝王的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爱!
胶凝的气息叫人窒息,慕容初跪得生疼的膝盖微微一软,险些倾倒过去。手指深深收进嵌进皮肉里,他用尽全力挤出一丝笑意,对赫连叡温柔浅笑,“打扰陛下欢好,凤凰罪该万死。凤凰次来是想请求皇帝陛下可以收回成命的。凤凰既受天恩,成为了泽国的梓童,就不可能回到容国去了。还请陛下念凤凰的缱缱之情,收回和容国太子的约定。凤凰愿一生在泽宫,直至终老。”
赫连叡邪邪一笑,一边把玩河瞳腰间的配饰,一边道:“三皇子好像弄错了。你早就已经不是朕的梓童了,在你禁足之时,朕就剥夺了你梓童的身份,再加上朕和你并未有夫妻之实,你并不曾真正成为朕的梓童,又何来既受天恩之说。朕和容国太子的约定已经昭告天下,嘉辰王还是随容国太子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多费唇舌了。朕还有事要办呢。”不顾河瞳的满脸震惊,赫连叡在他颊边轻嗟一口,媚声道:“既然瞳儿不累,就和朕将刚刚没做完的事继续做完吧。”说着他打横将苏河瞳抱起,引得河瞳惊呼连连。
慕容初心中一阵一阵发寒,寒得生出缕缕生疼意味,“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是吗?流莺这件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吗?”慕容初直钩钩看着赫连叡的背影,扬声问道。
赫连叡的身子一顿,不再前进,背对着慕容初,哑声道:“三皇子既然已做此想,朕就不再隐瞒了。对你的宠爱朕本就是在做戏给容国的探子看。一切的一切,都是朕一手安排策划的,为得便是要拿你这个容皇宠爱的三皇子牵制容国。让容国富甲一方的财力为我泽国所用。你说到底不过是朕的一颗棋子。朕真正喜欢宠爱的只是朕怀里的这个小妖精罢了!”
小妖精!
昔日那样亲昵的称呼原来也是假的!赫连叡那些日子你怀里抱着我,心里口里喊得却是苏河瞳是吗?错了,全错了,从头至尾全是错。苏河瞳是漓生的影子,那么我是什么?!河瞳的影子吗?
慕容初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就像脱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的下落。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什么你是朕心心爱爱的梓童,什么愿意等我适应,一切都是骗人的。他根本不爱我。就连流莺事件也是,他只是在利用我得到容国的力量而已,我真傻,真傻!
“你真的从未爱过我?”有无尽的温软和痛楚,密密麻麻刺入人心。
“从未爱过。”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刻停顿,他回答得那样决绝笃定。
从未爱过。
从未爱过!
从未爱过呵!
赫连叡没有转身,仪仪抱着河瞳离开。慕容初轻引一笑,眼中漫出无限悲凉。良久良久,满心满肺只有那彻头彻尾的绝望。
他是爱我的,他是重视我的,他是……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他不爱我,甚至不愿看我一眼,即便是拥有着倾国倾城第一的美貌,他也不愿看一眼。我只是他的棋子,一颗用完就丢的棋子!
赫连叡你何其歹毒,何其残忍!为了你的天下社稷,你不惜花费这样长的时间让我爱上你!为了容国的财富,你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陷害我!天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嘉辰王,请快离开吧。”宋世恭谨将慕容初扶起,眼眸中满是怜惜。
慕容初木然的起身,对身后传来的阵阵娇喘呻吟之声充耳不闻,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再存有任何希冀。
泪眼迷离中慕容初瞥见那一对大红的龙凤双烛,明媚的光线似一把极锋利的刀迅速在他心头狠狠滑过。
“民间大婚的时候,要是龙凤烛烧到了天亮,夫妻两个就可以白头到老哦。”出嫁前的慕容苓美艳不可方物端坐在镜前,宫中的老嬷嬷低头认真梳理着她如绸般光洁的发。
慕容初伏在案前,黝黑的眼目不转睛看着慕容苓,“姐姐好美啊。凤凰以后也要像姐姐一样美。”
慕容苓的目光咻地一跳,轻轻摇了摇头,有一种不祥的念头涌上心来,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含笑抚着慕容初的脸无限怜惜。
慕容初不知世,只嘻嘻笑着指着慕容苓道:“姐姐不害羞,哪里听来这样的话。什么大婚不大婚的?凤凰听母后说姐姐要嫁的男人是巫国的皇帝陛下叫做拓跋沛的。姐姐可是要嫁过去做皇后的人。真是羡慕姐姐和母后,都是幸福的人,可以做皇后。”
慕容苓也不恼,抚着慕容初的鬓发正色道:“做皇后未必是幸福的,可以选择的话,姐姐情愿下嫁给一般的平民百姓。可以安安稳稳,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女子和男子一样,只要遇对了人便是幸福一生,要是遇人不淑,这辈子必定坎坷崎岖了。凤凰,以后不管你喜欢女子还是男子,一定要看对人,一定要幸福,知道吗?”
见慕容苓说得如此郑重,慕容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民间大婚的时候,要是龙凤烛烧到了天亮,夫妻两个就可以白头到老。”慕容初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和赫连叡成婚的那一日,龙凤双烛到底是没有燃到天亮啊。
慕容初一步一步机械式的走出去,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和赫连叡相处时的情景,他的温柔,他的呵护,他的爱。过往的一切在此时此刻幻化成一把把尖锐的利刃缓缓的一点一点从慕容初的心上剜过,疼得慕容初快要失去知觉。
从乾元殿到阿房宫,慕容初感觉自己似乎走了整个世纪那么长,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张牙舞爪的鬼魅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不断的拉扯着他,要将他拖进那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去。
“凤凰,你醒醒,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