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无法不对林予幸感到好奇,怎麽会有一个才30岁出头的未婚男人把自己搞得这麽死气沉沉呢?不爱说话就算了,连外型都这麽乏善可陈。
不过她是真的读过林予幸的博士论文。不愧是国文系最年轻的教授,他对现代小说,尤其是现代小说中的女性语言有非常精妙的解析,这更让她想知道林予幸是个什麽样的人,气质如此沉静,文字却又那麽精采有力。
「我对小说比较没有研究,还请你多多指教。」
「你太客气了。」林予幸不是谦虚。他始终认为国学的领域无限宽广,即使已为人师,他仍在学习的阶段。
指导学生是一回事,和同事之间,说是互相切磋琢磨或许更洽当点。
「你说话都这麽简短吗?」陆以棻笑问。
一愣,林予幸又再次被她一针见血的话语吓到。
「你从刚刚到现在,所说的话都没超过15个字耶!」陆以棻数了数手指道。
「我……我不太会说话。」
「说话还分会或不会?是人都会说话啊!」这根本是推托之词。
「我的意思是,我常常说错话,让气氛或是对方不太愉快,所以……」
「所以少说少错,没必要就不说话罗?」
「嗯。」
「我的老天!」夸张的往额头一拍,陆以棻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你都可以站在台上对几十个大学生讲课,一般的交谈又何必害怕呢!」
「那不一样。」停了一下,林予幸皱著眉,想著该如何比较贴切表达心中的意思:「教学生的话,事前可以准备,可是跟别人交际寒喧,我的临场反应很差。」
「那是因为你太少跟别人交谈,一旦习惯後,以後就能够很自然地应对啦!」
「我没有对象……」
「我来当你的对象!」
哐;啷!从手中跌落的铁汤匙敲击瓷盘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们是同事,年龄又比较接近,应该很容易成为朋友吧!」
「这、这、我!」
「别这的那的我的你的!」迳自打断他的迟疑,陆以棻端起空盘起身道:「就这样,我等一下有课,得先走了!」
「陆讲师……」林予幸欲哭无泪,怎麽会有人交朋友还「强迫中奖」,让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叫我以棻啦!」语毕,她潇洒地挥挥手说:「掰掰,予幸。」
连手都来不及举起来,林予幸只能眼睁睁看陆以棻踩著高跟鞋,轻快地消失在自动门後。
这麽活泼热情的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还是国文系的讲师?舀了匙半凉的炒饭入口,林予幸皱著眉,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杯水。
果然,还是太咸了点啊……
轻手轻脚地从後边门摸进教室,所幸後排还有些空位,李培风赶紧黏了上去,甫抬头,便对上讲台上一双微愠的眼。
还是被发现了。
看来他的迟到纪录又要记下一笔了,边拿出背包中厚重的原文书,他暗暗在心中哀叹自己的不走运。
谁知道自己会一睡睡过了中午,要不是外头垃圾车的音乐声吵醒了他,恐怕他会把整个下午的课全睡掉了。若是其他教授的课也就算了,他已经是系主任黑名单上的第一人,为了毕业学分,他还是很认命地赶来,却还是迟到了快半堂课。
眯了眯眼,他再度怨叹自己的忙中有错,出门前忘了戴上隐形眼镜,又坐在这麽後排,黑板上写什麽也看不清,真是越看越困……捏了捏人中,李培风痛得醒了眼,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主任在讲28页。」
「哦、哦!」边翻开书页,李培风偷空看了眼好心提点的人,发现对方也正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你是热音社的对吧?你还带头用rap唱校歌,嘿嘿!」
「对啊,你怎麽知道?」
「上学期新生典礼看的嘛,没想到你会修这门课,这不是大一必修吗?你也一年级的?」
「我下修,我三年级了。」其实他是来重修的,不过没必要在学弟面前削自己面子,李培风坏心地想。
「哦,学长好!我是一年甲班的李平一。」男孩大方地打招呼,仍是笑眯眯的。
感觉到台上目光的灼热,李培风只是将原文书翻至书背,屈指敲了敲硬书壳上的三个字。
「也姓李?原来是同祖同宗啊!」彷佛也感受到了系主任警告的眼神,李平一识相地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
有这麽开心吗?托著下巴,李培风眯眼看著这张青涩却不掩光采的脸。
脸型好,皮肤也很好,没什麽粉刺痘疤,双眼皮的圆形大眼看起来有点幼稚,但丰满的嘴唇稍稍淡化了那抹稚气,笑时露出的牙白闪闪的,还衬个浅浅的酒窝……是讨人喜欢的典型,他为自己的观察下了结论。
男孩也直勾勾地任他打量,还是笑,两只红通通的耳朵却漏了馅。
这次李培风也笑了,习惯性地摸了摸指上的银戒,他笑得很放肆。§ § §
对林予幸来说,日子是没有什麽分别的,他既没有Blue Monday症候群,也没有周末狂欢的嗜好,从事教书的工作使他作息格外规律,12点前一定就寝,即使看书看晚了,隔天也不会让自己在床上多赖会儿。
日子,一直都是这麽过,除了礼拜五。
系上为了体贴南北通勤的教授,少有将课开在礼拜五的,这学期他就没周五的课,但他照例起得很早,生理时钟总是在八点前就嗡嗡作响。
盥洗後,他先到前院浇花,母亲生前的工作他已经很得心应手,好几个春夏秋冬过去,这些植物的面貌改了又改,他也生出了感情。完毕後,他会走到巷口外的早餐店买蛋饼豆浆,说起吃早点,他还是习惯中式的,总觉得不甜不咸的三明治或汉堡吃起来就是有些腻口。
边吃早点边看报,除了广告版,他仔细地把每张报纸、每条新闻都读过了,看到副刊的文章时特别留心,觉得有意思的就剪下,其他的整整齐齐叠在角落,吃外食时可以拿来垫桌子,堆到不行了就送给回收纸类的老婆婆。
看报花去了个把钟头,接著他便开始打扫房子。他喜欢乾净,也想让人觉得这房子乾净,即使是旧了,也是父母留给他的,所以他宁可自己动手清扫,也不愿意找清洁公司。独立了十多年,清洁工作还是不上手,小时候总让妈妈赶到书房去,舍不得让他沾水沾油,直到自己想亲手整理,却慌得不知从何处著手,现在虽然没那麽笨手笨脚,但一次的大扫除下来,时间流逝得特别快,转眼总是过了中午。
「哈、哈……」擦完最後一阶,林予幸摊坐在楼梯口喘气,腰酸得彷佛不是自己的。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午一点半。
抬肩抹了抹汗,林予幸苦笑想,也许他该考虑跟系上的教授们一起去参加健行,不过是弯腰抹个地板,居然会这麽累,自己的体力真不是普通的差,连「那个人」都这麽说……倏地,林予幸像是想到什麽,撑著酸痛的腰杆快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看──
「啊……」除了鸡蛋跟鲜奶,完全没有蔬菜跟鱼肉。光是忙著打扫,他居然忘记去买菜,现在传统市场都散了,这下子得去趟大卖场了。
不在计画中的变化让林予幸慌了,他赶紧把水桶跟抹布拿到前院搁著,又匆匆忙忙的跑上二楼,可他忘了磁砖地板才刚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