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为了报答太后娘娘的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太后娘娘在我出宫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凤凰’带回宫中,完不成任务的话,我是没脸回宫的。我虽然是一名无根之人,不过却也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我必须得全力以赴。更何况,羽瞳有可能是挽救我朝命运,延续皇室血脉的人,所以我已经抱着粉身碎骨也势必完成心愿的决心。”
卢永娓娓而谈,说出了上面这段话,好像并非身处生死交关的境地,而是和别人饮茶闲谈一般。柳仕元被深深震撼了,在他的印象里,在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宫中的宦官无一不是阴险、歹毒,性情偏执、冷酷无情的,朝廷的兴衰和芸芸众生的生死在他们的眼中不值一提,他们生存于天地之间,为的好像只有一件事,毁灭。可是,当他接触到卢永和陈瑄后,却发现和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们拥有无限的人格魅力,能感染身边的人。他们是小人物,却胸怀英雄的情怀,默默却努力做着可能会力挽狂澜的事情。
柳仕元被感染道了,他突然意识到,身体的残缺注定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必须得面对这件事情,不能让羽瞳因为自己的沉沦而煎熬下去。他伤心,羽瞳伤心更甚,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倍、两倍。
想到这里,柳仕元眼睛里的浑浊彷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精明和睿智。
柳仕元慢慢松开了左手。
卢永咳了咳:“怎么,想通了?”
柳仕元点了点头,道:“刚才冒犯了公公,请公公赎罪。”
卢永道:“遭逢大变,心神激荡,性情行为异于平常是很正常的事儿,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过来,实在难能可贵,可惜了了,如果不是事从侯大苟,而是考取功名的话,肯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
柳仕元道:“请公公不要再提。”
卢永摸了摸脖子,道:“好,不提不提。你说你,真下得去狠手,我这脖子,几乎被你给掐断了。仕元,要不要去见我那宝贝干女儿?”
“羽瞳?”柳仕元开始退缩了,“不,还是暂时不要见了,想一想刚才干的那些蠢事儿,我觉得没有脸见羽瞳。”
卢永道:“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可就觉得羽瞳太不值得了。仕元,你可知道,在你被火铳打成重伤昏迷不醒被人抬下山的时候,羽瞳恳求我答应她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她……她向公公求了什么?”
“在她得知你已经伤了命根子,而你和她都必须进宫之后,她只跟我说了一件事情,将来等你们到了年纪,尽量让你们两个人一起出宫,她要带着在宫里的积蓄,跟你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你的妻子,一生一世。”
“可是,可是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羽瞳知道,所以,我才替她不值。”
柳仕元泪如雨下:“苍天呐,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就算用尽今生来世,也无法报答羽瞳对我的情意,为什么让我遇到她,不过,谢谢上苍,谢谢你让我遇见羽瞳。”
“所以仕元,你要赶快振作起来,只有精神振奋了,你的身体才能尽快康复。进了宫,有你在她身边,我们都放心。在宫中,除了你,还有我,陈瑄陈公公,执掌司礼监的怀恩怀公公,他们都是至仁至义的人,必定会倾尽所能保护羽瞳的安全。更何况,我们的背后,有太后娘娘。”
“公公,我……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哎,仕元,我再跟你说一件事情,在宫中,宫女和公公互相结为夫妻,出宫后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比比皆是,只要彼此有感情,何必纠结于男女之事呢?”
柳仕元道:“公公,是我的境界不够。”
“等进了宫,好好学吧,就怀恩怀公公就够你学上小半辈子的了。”
“怀公公?”
卢永心里一想:“虽说经过这一通劝说,仕元说要释怀,但是这个疙瘩在心里够大,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解开,把怀公公的经历说给他听,希望能够以此激励他,让他充满斗志。羽瞳入宫,危险重重,里里外外都有我们的人的话,才能够化险为夷。”
“宫外有很多认知浅显的人,总认为我们宦官是灵魂扭曲的怪物,但是提到怀公公,很多肢体健全的男人在他的面前,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柳仕元面带羞色道:“唉,公公说的是,我曾经也是认知浅显的人当中一员。”
卢永道:“不知者不怪,我简单跟你说一下怀公公的经历,他是现在宫中威信最高、资格最老的宦官,而且已经做到了宦官的最顶端,司礼监的太监。但是,他做到这个位置,除了心怀鬼胎者,宫中没有一个人对他尊敬有加的,因为他性情耿直、忠诚、清贫、善良。说句掉脑袋的话,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遭逢他那样的大难,心中会有太多的恨,这些恨,进了宫中,没地方发泄,只能发泄给位居自己之下的人,然而他没有。”
第十八章 仕元 我们需要你(四)
更新时间2013…8…21 22:54:25 字数:2033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难,让公公你也……”
“怀公公本是官宦人家,叔伯兄弟是宣宗皇帝的帝师,后来由于上了一道‘谏猎杵旨’,惹得宣宗皇帝大怒,被宣宗皇帝下旨乱棍打死。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怀公公在他的叔伯兄弟被打死不久,小小年纪,便被阉割了送进**,还被宣宗皇帝御赐姓名为‘怀恩’。”
柳仕元听得唏嘘感叹良久。
卢永观察着他脸上的变化,问道:“仕元,你明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讲怀公公的遭遇吗?”
柳仕元点了点头:“公公希望我不要在自己的不幸中自怨自艾,与怀公公的悲惨遭遇相比,我的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羽瞳还需要我保护,光阴不允许我沉沦。”
卢永道:“哎,这就对了。”
“现在心中的芥蒂彻底解开了吗?”
“解开了,彻底解开了。”
“那就好,能让羽瞳进来吗?”
对于面对纪羽瞳,柳仕元还有点恐惧,不过卢永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鼓励,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出去唤羽瞳进来了?”
“好的。”
卢永打开了门,摸了摸自己依然剧痛的脖子:“待一会儿,我会让人把酒菜给你们送进房,将养身体的这些日子,羽瞳肯定是不会离你半步的,多陪她说说话儿,哦,对了,今儿个晚上,这个院子不会有人进来,也就没人打搅你们,在进宫之前,允许你们形影不离,吃住一起。等到了**,万千条规矩捆着,想见上一面可就不比现在这么容易了。”
“恩,公公,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段时光的。”
“吱呀……”木门榫接处发出了搜莱莸纳簟?br />
卢永走了出去。他抬头仰望着被屋檐遮蔽成四四方方的天空,看着那随风飘来的烟花火药烟雾,心里面充满了愧疚:“羽瞳、仕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们,我还是骗了你们。宫里面的路,比我告诉你们的要凶险得多,在那道宫墙之内,如果被那个女人盯上了的话,别说是我,就是怀公公,就是皇太后,都不见得帮得了你们。将来,就只能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老天爷啊,你到底给大明王朝安排了怎么的命运和未来啊?”
卢永神情恍恍惚惚,他并没有注意到,纪羽瞳和韩雍一众人等就站在他身边幽幽暗暗的不远处。纪羽瞳已经不再伤心哭泣,她娇娇怯怯地从侧面打量着卢永。当她看到卢永复杂到无法辨别出情感的表情时,纪羽瞳的心开始下沉,开始碎裂,“难道说,难道说干爹进去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是没有劝说得了仕元?仕元还是不肯接受我?”
韩雍在纪羽瞳背后道:“纪姑娘,不要怕,事已至此,没有再坏的情形了,去吧。”
纪羽瞳一听,的确如此,她轻挪着玉足,一点一点向卢永靠近。她的手指裹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