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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
徐者廉将钥匙插入手铐切口时,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努力抵挡着昏厥的浪头。自从得知真相后,他没怎么吃饭睡觉,体力严重透支,搀起端木唯的时候,他差点跌倒,但仍靠着意志的支撑,一步步,坚实地向外走去。
“者廉,祝你们幸福。”身后的人说道。
徐者廉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被梅杜拉的眼神摄去了所有理智。
楼梯很长,而端木唯丝毫动弹不得,他竭尽全力地挪动脚步,眼前不住地发黑。
他抛下了桑。
他知道,即使自毁装置允许留下的人逃生,桑也不会动一下脚步。
桑是那样孤傲,冰冷,执着,奢望完美的人。他会以最优雅的笑赴死,他要徐者廉铭记他一辈子。
这是桑转予他的,美好不衰的爱情。
还有三级阶梯时,徐者廉一脚踩空,摔在地上,端木唯也面朝下倒地,呕出一口鲜血。徐者廉挣扎地站起来,顾不得对方的伤势,弯腰拖着端木唯的肩膀,向一层的大门前行。
每一步,肌肉都因为酸痛而极度抽搐,每一步,心脏都因为痛苦而拼命收缩。
踏出门外的时候,他拼足最后一口气,将意识模糊的端木唯安置在五十米外的安全掩体之后,说:“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者廉,没有时间了,你救不出他的……”端木唯拉住了徐者廉的衣摆,干涩的眼睛痴痴地盯着他俊秀却像极了死人的灰白脸庞。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徐者廉勉强一笑,风一般地飞奔回去。
当他重新走入建筑时,大门突然在身后自动关闭,照明设施全部熄灭,黑暗中地板开始剧烈地抖动,柱子产生了巨大的裂缝,细小的碎石噼里啪啦地打落。徐者廉急匆匆地走上楼梯,因晃动的房屋而摔倒,干脆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口中大声嘶喊着:“桑!桑,你在哪儿?”
一只巨石砸落,他咬着牙等待着终结的一刻,却被一股力量扑到一旁。
他的桑,用手臂搂着他,护住他的头,两人一起滚落到一楼的角落处。
“为什么回来?!”轰轰的碎石声中,索恩喊道。
“为什么骗我?!什么自毁装置,根本没有倒计时器对不对?一切都是你操纵的!看到我到了安全位置后,立刻引爆了炸弹,是吗?”徐者廉气愤地挣脱了他的怀抱,翻身伏在索恩上方,眼光灼灼地盯着他,“骗子!”
“者廉听话!”索恩试图撼动徐者廉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臂,“你快到我的……”
轰——
整座楼崩塌,石块钢条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满耳的轰鸣,满眼的黑暗,剧痛浸满了全身。他经历了片刻的昏顿后,猛地回神,崩塌声已经基本停止。
几分钟前,他守着窗子,望着徐者廉拖着端木向掩体走去,他按下了自毁键。可在徐者廉飞身回奔的时刻,他又急速地启动救生系统,阻止了来自地下层的大规模爆炸。否则,整个建筑都会被夷平,他们会炸得尸骨无存。
他的腰部向下已经失去知觉,耳边嗡嗡直响,右肩被钢条钉住,汩汩地流血。徐者廉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他脸贴着脸,轻柔的呼吸蹭着他敏感的耳朵。
“者廉?”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一辈子,哪怕身临险境,都没有这样提心吊胆。粘稠的液体滴到他的额头上,湿湿热热地滑过。
血腥味,在狭小的生存角落里浓厚得令人透不过气。
“桑。”弱弱的回应。
“活着吗?”
“嗯。”
他甚至感觉到了徐者廉习惯性的安慰浅笑。
埋没两人的石块碎砾时而发出崩裂声,索恩身边尚未塌陷的一截墙壁、掉下的铁架形成了宝贵的生命空间,支撑着两人脆弱的生命。
他不知道,徐者廉以一己肉身,生生为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正如他不明白,徐者廉到底爱他到何种地步。
他想到了从前,徐者廉将他抱在怀里,而他则捧着圆形的能量球,在极度的酷寒中,吸取着来自男人身体的勃勃暖意。
绕了许多年,原来两人之间,施救的从来都是徐者廉。
而他,如同巢中饥饿的雏鸟,不知节制地索取着徐者廉的热量与爱情。
“者廉,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他说。
徐者廉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浓稠的血液再度砸下来,他无意张开的唇齿间,尝到了徐者廉的血。
他平躺着,痛到无法呼吸。
“你要我活下去?”
“嗯。”
“我怎么做得到?”
“乖……”徐者廉张嘴说了一个音,当即咳嗽起来,血沫噼噼啪啪地打在索恩身上,像要把内脏咳出来似的恐怖绝望。
“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假如你发生任何意外,我替你活下去。”
他的神智非常清醒,咽了口唾液,说道:“者廉,我现在把那些龌龊事统统告诉你。去年我亲眼看着从战场归来的你,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如果不行动的话,就再没有机会得到你,端木把你保护得太严密了,而你,也太聪明太倔强。我在那时为恩肖秘密做过再生手术,他欠了我很大的人情,而天时地利人和,菲洛老狐狸也要至你于死地。于是我将计就计,顺利地占有了你,关在第五空间站中。”
“经过大半个月的尝试,每次看到你充满鄙夷和恨意的眼神,我都想杀了你,但始终下不了手。拘禁,强|暴,春|药,毒品,威胁,殴打,都不能让你屈服,得到了人而得不到心。一天晚上,我把你独自留在房间,自己走了出去,忽然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爱你,你的笑,对我而言就像融化坚冰的阳光,珍贵而醉人。我盘算着要和你重新开始,却苦于找不到方法。结果没成想,当天晚上你就自杀了,鲜血浸满了床铺。”
“我说过,计划把你的灵魂转给复制人什么的……都是胡编来威胁你的。没有这回事。我只知米拉研究脑部中枢领域,技术极度不成熟,而我着手的活体克隆停留在中期阶段,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躯壳,但大脑活动还是单独的不成熟个体,智力仅能达到孩童水平。我当时吓死了,急着救你,而你的求生意识微乎其微,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米拉提议说她可以尝试将本体意识移植到复制人身上。我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和她一起做手术。”
“那时,我才发现复制人的脑部构造不适合,临时调来藏在空间站备用的CM作为临时容器,一共用了五只和你的脑部接通,只有一只成功收到信号。手术后,我将你的身体留在空间站,带着CM回赛尔,没有人能确定你能否在CM身上复活。踏上普灵思城的一刻,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放走了5只CM,包括没有恢复意识的你,特意留给你者廉的戒指,每天监控你的行动,观察情况。”
“果然,我的想法没错,你见到了端木唯,深埋的爱激发了懵懂的意识,待我把你从海里捞回来后,你甚至能写出我的名字。我当时惊喜得几乎昏过去,守在床头,哭得像个白痴。讽刺的是,忘了与端木唯共处时光的你,仍然爱着他,我就将你的身体还给了端木,并安排你们见面。接下来的,你都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嘴角淌出一丝鲜血:“我不后悔。”
“这次我们能活下去的话,再也不分开,好不好?你不想见到我,我就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照顾你,等到若干年后你原谅了我,就打开门,叫我一声,我就会刷地一下来到你身边。”
眼泪流了下来,他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我死了就好,偏偏拖累了你。我不想你死,我只要你记得我,对不起。”
徐者廉低下头,柔软的唇贴着未干的泪痕。
索恩侧过头,吻住了他的唇瓣。
交融的口液,尽是两人的鲜血。
他想,死则同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奢侈到想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