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就感觉不对劲,一张张黑红交错的扑克牌自草丛里冒出,手上拿着武器看来就像是准备逮捕入侵者的士兵,它们朝他冲来时,瑞拉也反射性地使出结界,但却没有任何反应……该死的怎么又是种结果?最坏的可能是这里的事物对魔法免疫!
很好,他死定了。
就在瑞拉心想不晓得这些家伙会如何处置他的时候,一声枪响划破空气,最接近他的那张牌顷刻被射穿倒地——顺着声音来源看去,白金发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右手握住仍冒着烟的米色手枪。
在他准备开口之际,青年就先冲过来将他往下压,避开红心J射来的箭,再将他的脸埋入自己的胸膛,只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耳边回荡,什么都看不见,待最后一声枪响之后,他才看清草地上躺平五十二张扑克牌,血腥味窜入鼻腔,令人作呕。
「现在,」纹缔对他露出习惯性的笑容:「能解释为什么家门口会有布丁,而且一踏进来就是奇怪的地方吗?」
「……可以告诉我大少爷为何出现在此吗?」
「用问句搪塞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瑞拉。」
于是黑蓝发少年在充满压迫感的微笑下,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说真的纹缔这种笑法远比小少爷发飙还要恐怖得多。
纹缔听完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那看不见尽头的绿色藤蔓。
「早上本来要找雷洛却没找不到,一出门就看见这个布丁,碰一下就过来了。」
「大少爷,照理来讲,在我有设置视觉屏障的情况下,您是看不见那个布丁的才对。」瑞拉一顿,说出自己的猜测:「这个推论不一定正确,我想或许是精灵们的恶作剧。」
少年低首,「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仍是我的疏忽,实在很抱歉。」
纹缔同对待弟弟一样摸了摸瑞拉的头,笑道:「是你的话没有关系……不过照你的说法,现在必须到这上面找东西没错吧?」
「是的。」
「那就只好用最快的方法了。」纹缔用叹息似的语气说道,接着拿出火箭筒对准眼前的巨大藤蔓。
瑞拉不自觉倒退半步,一向温和的人突然拿出这种高危险凶器,实在是非常惊悚的画面,那个违和感也是说不出口的微妙!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巨藤的支撑点也慢慢缩小,最后终于往反方向倒去。
「刚才忘了和你说,最好把耳朵捂住。」纹缔对瑞拉露出抱歉的微笑,看见后者少见的呆愣神情,「如果你是在讶异枪械的话,当我一想要就出现了,我也不清楚它们是怎么从我房间跑到这里来的。」
「估计是魔法的加乘效果……敢问大少爷,您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些……」
「我的正职是祭司,少部分时间兼职军事类的工作和仲介。」白金发青年将火箭筒放到地上,以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出有些恐怖的话:「我想炮口应该不会有对着你的机会。」
瑞拉汗颜着点了点头,纹缔猛地将他拉到背后。
数十支箭矢从倒下的藤蔓的尽头射来,倏地出现在他们跟前的是金色的母鸡,拉着金色的竖琴为弓,箭尖瞄准、射出。
白金发青年右手抚上黑蓝发少年刚破相的脸,左手则拿了方才的手枪扫射,敌方的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根本无法对焦,夸张的是有更多一模一样的生物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
碰!
一声枪响自后方传来,席沃特不知为何出现在此,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来福枪,镜片下棕瞳冷冽的模样与平日大相径庭。
每一声枪鸣都伴着一片血花、未曾失误,很快地二人周遭的金鸡都被清空,与此同时狙击手抛开弹匣净空的枪械,朝他们走来。
瞬时一只刚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母鸡飞到席沃特上方,席沃特毫不迟疑的从怀里掏出左轮手枪将其击落,腥红溅了满身,顺着发尾和下巴淌落。
席沃特面无表情地将枪支收起,再直视着他们的位置,吐出口的语调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及简洁:「不要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来,会担心。」
席沃特同样是找不着儿子才会来到此地。
在将血淋淋的金鸡与竖琴交付海豚时,后者像什么惨状都没看见似地道谢,并给了他们一只礼物盒。
收礼的是谁?在雷洛提出这个疑问时,在场几乎没有异议的交给他了。
因为今天是少爷的生日啊。这是某仆役的说法。
金发少年将盒盖掀开的同时,脑中窜入一连串的画面,好似身处之地不是这里,而是——
7 Tiramisu
一样的冬季,一样的冷天,一样的十二月尾。
他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毫无瑕疵的天蓝色,连白云都没有,那么干净那么空旷。
他看见熟悉的屋子里的景象。
整齐得一尘不染的大厅,白瓷茶杯摆在精雕而成的大理石桌上,石面光滑得足以映照出石桌旁坐于皮革沙发上人们的面孔——十几岁的金发男孩捏着小了他数年的弟弟的脸庞。
幼小的男童有着承袭自外祖父的红发,与遗传自父亲的棕瞳,长得和男孩一点儿也不像,水汪汪的眼珠有凝聚水气的迹象。
「葛歌威神摸要咧偶?」
男童因小嘴被拉到扭曲变形的关系,讲话含糊不清,但男孩明白他的意思,恶狠狠地回应:「因为我讨厌你。」
不对,他一点也不讨厌炘余。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
「为什么?」男童也说了那三个字。揉着男孩松手后仍是疼痛的小脸。
「母亲大人带你出去玩,都不带我去。」
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母亲被抢走了一样。
但他其实知道的,那名金发男孩心中很清楚,母亲是家中的独生女,生子得单独带回娘家给外祖父外祖母看看,他当初也去过。
所以他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回答罢了。
不讨厌、一点都不讨厌。
「可是我很喜欢哥哥。」
「我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
那又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他是不是也像父亲大人一样,难以控制自己口中脱出的语句?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画面中的金发男孩瞪了弟弟一眼,快步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连晚餐都没有出来。
——于是「我讨厌你」成了他对炘余说的最后一句话……
载着女子及男童的车辆抵达目的地,此时已是雪花飘落的时刻。
女子有着白金色的飘逸长发、与他相似的翡翠绿双瞳——当然像了,因为他们是母子,连精致的面容都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随后下车的男童看来闷闷不乐,他讨厌男童露出这种表情。
他不想要这样。
可是他知道,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混蛋元凶。
女子关心的问男童他怎么了?
后者低着头回答:「雷洛哥哥讨厌我。」
原来炘余一直、一直在意着吗?他的胸口该死的闷得难受。
女子连忙安慰男童,没有这回事、不是那样的,但男童并不这么认为,最后竟一抿嘴、嚎啕大哭起来。
喂,别哭了。
他很想这么说,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
明知如此,为何他仍是在心里念着别哭?明明那人听不见的啊。
他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从来都不晓得弟弟因为他的一句话流泪。
玻璃窗结着霜,窗外的漫天大雪掩盖视线,除了白什么也见不着,一片模糊。
连天空也余灰蒙。
「哥哥,母亲大人什么时候回家?」
金发男孩抬头对着白金发少年问道,后者蹲下身,轻拂前者的发丝。
「很快、很快就会回来了……」少年微笑着,语气平静得可怕,但男孩并无察觉。
男孩轻皱眉头,「他们会在我生日之前回来吗?」
「当然。」少年说着,突然抱紧了男孩,若不这么做,实在很难压抑住即将溃堤的情绪。「母亲大人一定会回来的……会在你生日那天回来的。一定……」
哥哥骗他。
父亲大人和哥哥早就知道了,却又一直瞒着他。
母亲大人没有回来,炘余也没有。
——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