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贵贵不知名王师爷这些龌龊心思。当然,宋贵贵更不知道,梁孺见她第一眼的时候,也有王师爷此时此刻的感觉。
只不过,王师爷爱的只是皮相。
梁孺,为皮相所吸引,更在乎的是皮相下那颗他捉摸不透的心。
宋贵贵不懂,丽娘可不会不懂。
丽娘眼珠转两下,就看出王师爷的意思,心下松口道儿子得救了。
宋重见王师爷贼眉鼠眼瞄着姐姐,胸口顿时憋出一股正气。
“别打我姐姐注意!”
王师爷咯噔一下被噎住,心思被拆穿总是不好的。
王师爷一面尴尬地拨须掩饰,一面琢磨着心里小算盘。
大人让宋贵贵儿子替牢,左右只是一说,横竖都要押送上县城送知府判决的。换谁不是替,押送个白面小子,哪里有押送这水滴滴地娇美人来劲。
路上,稍微动动手脚,美人还不服服帖帖送上嘴里……
王师爷心里笑开花,面上却为难之色:“大人挑的是儿子,你一个姑娘家……”
丽娘忙接口:“无妨,无妨,左右都是替父收监不是。再说我家女儿巾帼之才,有胆有识,不像我家儿子没见过世面,怕是会给大人们惹麻烦。”
宋贵贵虽然知道丽娘不疼她。再怎么也巴巴地叫了她几年的娘,却未想到到头来竟是急哄哄地把她往火坑里推。
宋贵贵外柔内刚,被这样逼了逼,原本怯生生地声音顿时捋直了:“就我去替爹坐牢,望大人成全。”
倒真有几分巾帼之范。
王师爷几下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人的关系,顺水推舟:“成,卖个人情,押走。”
宋重还想拉着姐姐,丽娘狠劲地掐了下儿子,耳语:“回去再想法子救你姐姐。”
宋重大惊,松了手。
宋贵贵倍感被抛弃,心绞痛。
看着姐姐瘦小孤单地身影进了衙门口,宋重心里不是滋味,拳头攥得紧紧地。
丽娘叹了口气:“先把你爹送回家吧。”
翌日。
梁孺晨起刻意提早了半个时辰,又特别梳洗一番,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昂首挺胸阔步出门。
然而刚出了门边,脖子里钻进一阵冷风,梁孺不禁抖了抖。
变天了呢。
今日,梁孺特意挑了一件透肉色丝绸缎衫,意欲再现宋贵贵那日偷窥他背颜之景色。
然而这件绸缎里外丝滑,最是凉快,今日穿来倍感寒意。
梁孺在门外踌躇良久,内心挣扎,终于横下心,转头关了大门,继续雄赳赳而去。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路冻到西街口,梁孺凭得全是一股念力。
冷风下抱着黑布缠着的木匾,饿着的肚子咕咕叫。梁孺乐呵呵地干吹了半个时辰。
心中勾勒着宋贵贵的模样。
今天她还会不会再偷看自己呢。
也不知道小姑娘今日会不会穿得艳丽些,整天灰布麻衣地倒是比他还暗沉。
自己每天这样等他,她不会厌烦吧。
今日得上学堂了,她那么好学,整日里抽空就看医经,自己索性也不能给她留个不学无术的印象。
思绪万千纷纷飞,西口冷风凉凉吹。
一个时辰后,梁孺放下匾,动了动腿。
手酸了,脚也麻了,路上人渐渐多起来,眼睛被绕花了也没有见到希冀的身影。
梁孺没了神采,肚子又叫了声。
街边此刻都是卖包子馒头的早点。可是他一个都不想吃,他只能吃的下小姑娘白藕小手擀出来的面饼。
路上没少有人奇奇怪怪地看向梁孺。
清早地,穿着单衣,举着黑牌,哆哆嗦嗦,满脸苦相。
若不是看样貌穿着不像,梁孺这一清早说不定还能赚些收入。
约摸着书院到了开课时辰,梁孺不甘心地单手提起木匾,朝着琼倨书院大步跑去。
琼琚书院制度完善,先生严厉。这个时辰,学子们早就自己完成了早课,哪里还有人敢迟到这个时候才登上书院门槛。
栗先生先是看了看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眉头川字皱,摇头叹气。
头没摇好,气未叹完。
课堂木门被一大手猛力推开,奔进来个大个子。
大个子也有礼数,奔到栗先生面前,先是鞠礼作歉,后又站了良久。
见先生不作反应,梁孺大步走向座位,心中郁郁寡欢不能言。
逃翘早课,加之迟到,哪个学子都会挨板子。
只有梁孺是个例外,先生从不会打他。
这点优待在别人看来羡慕不已,梁孺却鄙视本该月朗风清的先生亦如市井俗人般趋炎附势。因着家中年年对书院的捐赠,就对他特别对待。
男儿七尺一股气,梁孺瞧不起这样的先生。
跟着这样的先生能学的到什么。
既然给他打,他不打,梁孺索性理所当然接受这份“厚待”。
一堂而后,云云知乎,半句不懂。
然则若叫梁孺全文背诵方才先生教的课业,此时他早已胸有成竹。
梁孺的心思飘飘荡荡,荡不开心中那个小姑娘。
晨课结束,中间有一刻三中休息时间。往日里这个时辰,其他学子彼此间会互相讨教课业,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比对诗句。每至此刻,梁孺唯有埋头苦睡。
可今日,他打算快去快回,去看看宋贵贵来了没有。
身子刚起,栗先生破天荒叫了句:“跟我过来。”
左右无他,梁孺硬着头皮去找这烦人老儿。
规规矩矩站着好,周身气质却充满桀骜,满身的毛孔都在替梁孺说:“老儿快说,小爷急着有事。”
“有事要走?”
在心里咬咬牙,梁孺道:“无事。”
……
沉默后的沉默,梁孺心里头急:“这老头到底要干嘛?”
“很急吗?”
压下冒到舌头根的一句话,梁孺道:“不急,请先生指教。”
……
沉默后的沉默。
梁孺不忍了:“栗先生无事,弟子先退下了。”
“要去找那个卖胡饼的小丫头吗?”
梁孺周身如雷劈中,毛发直立,不可置信。
为何原先从未察觉栗先生消息如此敏捷。
“她今日不会来了。”
“先生,怎知?”
“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老夫就告诉你。”
梁孺戒备心四起。
老儿定是未安好心。
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让老儿知道自己结识宋贵贵。
定是要只会家父,做一个棒打鸳鸯。
无奈敌明我暗,梁孺决定退攻防守,老老实实做谦卑状:“先生问弟子,岂有不实回答之理。”
栗先生歪了歪嘴:“这句就不实。里里外外,学堂上下,哪个没有受过你捉弄。包括……老夫……”
梁孺佩服栗先生能够气定如山地说明他受过捉弄。梁孺对栗先生生出平生第一丝敬佩,先生不愧为先生,这份定力旁人就比不得。
“老夫自觉混到今日,受各路英豪敬重敬仰,但在你这好像绊了跟头。”
梁孺点点头。
栗先生咬咬牙:“好,有勇气。”
“老夫自省为人刚正不阿,表里合一,你因何事不尊重于我。”
“你不打我啊。”
“什么?”栗先生摸了摸耳朵,自诩老当益壮,不至于耳聋眼花。
“先生与旁人一同,因着家父年年的那些捐赠,对我特别照顾,有失公平。”
这……从何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