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句无心的感慨,轻如薄雾,却让正厅里瞬间静得可怕。
这几个月来,一点不二的消息都没有,就像是……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强行归结为对敌人身在暗处的不安与烦躁,手冢声|色俱是一沉,“菊丸堂会出神,扎马步一个时辰。”
没有半点异议地,直接就扎开了马步,今日的菊丸颇为反常。
“手冢……”他犹豫了下,终是说出口,“连我都不信不二是那样的人,你……信么?”
他直视着手冢,素来快活的脸上有种复杂的情绪。
大石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也都不信不二和他们这一年来的相处会是虚情假意,手冢自然更不会信,然而——
“为保青门周全,我别无选择。”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正如他本人说得那样,别无选择。
——然而手冢身上肩负的是整个青门的安危,责任的重大让他容不得半点马虎。
或许,他们之中没有谁比手冢更痛苦,即便,他从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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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二十一回(上) 。。。
时间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不二的消失而停滞哪怕一分一秒,日子仍在一天天的继续,有条不紊。
又是一个晴好的天,和往常没有丝毫的不一样。天空蓝得醉人,风带着花香送来浓浓的春之气息。
有细碎的阳光自树叶间漏下,穿过深色的窗格跃上同样深色的书案,两盆形状各异的仙人球沐浴在这柔和的光晕中细细绒绒。
不二的离开似乎对手冢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的生活依旧规律得可怕——卯时起、亥时睡,除了三餐便只有练剑和工作。
但是熟悉他的人还是注意到了什么不同。
他变得更忙了,脸上也再没有了那偶尔的柔和——他比从前更让人难以接近。
现在已过辰时,除了进餐手冢已经坐在这不下两个时辰没有动过,就连背脊看上去都有些僵硬。他翻阅着从各地呈交上来的一年情况汇总,薄唇微抿。
笃笃笃。
有人敲门。
“进来。”目光不稍移,手冢淡淡道。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弟子躬身走了进来。“禀少主,有位少年求见门主。”
眉间蹙起,手冢不悦,现在连这么点小事也要麻烦他么?正欲开口回拒,就听得那名弟子补充道:“哦,他自称不二裕太。”
不二裕太。一个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确认死亡的人。
栗色的发和记忆中的某人很像,看起来却不那么柔软,并且有些不听话地翘起;他的面容看上去还略显稚气,灰色的瞳仁里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忍。
“你说你是不二裕太?”手冢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不动。
“是的。”裕太回道。迎着手冢看不出半点心绪的暗沉目光,他忽地就觉得有些压抑——好迫人的气势!
手冢没有接话,他只是看着裕太,然后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不信的意味不言而喻。
笨蛋老哥的事他从忍足、观月那听了大概,这些日子里老哥的偶尔失神他也看在眼里……这个混蛋!!老哥他明明、明明已经经不起任何的伤害了他却!!
其实裕太也知道手冢根本什么都不了解,错不在他,可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疼痛和怒火——就像那蓄势已久的岩浆寻找着薄弱的岩层,渴望着喷涌而出的感觉。
将手握成拳,裕太克制住失控的念头,冷冷地对上那人的视线,“等我见了手冢世伯,自会把一切解释清楚。”
字字铿锵、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少年!
在场的弟子们都暗暗吃了一惊,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和他们的少主说话!
厅堂里有那么一瞬的死寂,却压抑得如漫漫几个世纪。弟子们不禁都摒了呼吸——
“我的世侄早在七年前便已遇害可是武林皆知的事。”伴随着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一个人大步踏了进来,眉目清俊,却隐隐透着强者之势。
正是手冢国晴。
春天的小树林虽不比夏日里的繁茂,却也是一派生机盎然。或浅或深的绿色汪洋里,一块墓碑就那样孤零零地矗立着,显得有些突兀,更加凄清。
墓前站着位少年,月白的长衫有些微的湿痕,似乎是已经在这很久了。
“一切就要结束了……”他低喃,蓝眸里一片水光洌滟。
骨节分明的的手指抚过腰间的配剑,最后停在剑柄之上,扣紧。
——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
风在林间呼啸,带着某种凄烈的决绝。
“周助,回去吧。”忍足轻叹了一声,说道。观月也跟在他身后站定。
“你们真的不必——”
明日的一战胜算并不大,虽然有他们的助阵可以让形势更有利,但他不想让他们因自己而遇到危险……
“我们会赢。”打断他的话,忍足难得说得无比认真。
心颤动了一下,不二怔住。
似乎对不二的反应很不屑,观月卷了卷额发,笑容晃眼,“我们会赢。”
我们会赢……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不二感觉充满了力量,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是的,我们会赢。
狂风恣肆,百树争舞。
一切都会在明天做个了断。
青门后院。
手冢国晴尚未就寝,他在喝茶。
掀开精巧的盖子,茶盅里便立刻有热气袅袅升起,然后散开,飘得满室清香。
无论事情看上去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少年终究是答出了许多不二家不为人知的问题,前前后后的叙述也在情在理、没有矛盾……他这个做世伯的,总不好随随便便将人打发走。
所以,明知明日之邀有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好个不二周助,竟然想到利用他在外的伪装逼他就范。
轻轻吹了吹茶水,他浅浅地呷了口,剑眉便倏忽皱起。
果然是喝惯了不二沏的茶了……
将手中的茶盅放下,手冢国晴幽幽地叹了口气。
再三叮嘱不用跟随,他可不想任何人有机会触及当年的真相……不过他们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孤注一掷的吧?
浓黑的眸子动了动,顷刻便又含了笑意,似乎是觉得什么很有趣——只是,他自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呐。
又喝了口茶,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明日便又能见到那个不听话的小妖精了吧?
笑容不知不觉中堆满了脸上,他忽然就有些期待了。
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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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二十一回(下) 。。。
是日天有些阴沉,云层厚厚的压下来,给人伸手可及的错觉。风并不大,穿过林子带动树叶轻响,送来不安的气息。
林间的空地上,两个人立于一块墓碑前,衣角发带在风中无声舞动。
“你可曾……”强压下一剑将他刺成对穿的冲动,裕太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可曾有一次为当年的行为忏悔?”
“裕太啊……”手冢国晴不再看墓碑,转而面对裕太,他的表情像是在可怜什么,“作为你的世伯,我也有义务给你些忠告。”他看着又相继走出三人,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人活着就要为了自己,其余的,在必要的时候都可以舍弃。”
“!!”
居然一点悔意都没有!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害的他家破人亡居然还一点悔意都没有!!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