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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双看着白羽玥阙到来,嘴巴不经意的一撇,眼神立刻转到别的地方。
很显然,她也看不起这位母亲是流莺出身的苏家“二小姐”。
走到门前,慕云天停下脚步,严肃而沙哑的声音里略有一丝对弟弟的关心:“云飞执意要见你最后一面,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白羽玥阙点了点头,跟在慕云天身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昏黄的灯火一点一点的跳跃着,仿佛象征着屋中这个少年渐渐远去的生命。
满屋的药香,混合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气息——说是死气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深宅里,药香和弥留之际的人的味道混在一起,能带给人如此悲伤的感觉。
在逃亡的日子里,白羽玥阙看惯了生离死别,可是她所熟悉的,无一不是死于非命。
像如今这般,是因为病痛而离世的,对她而言却是不多见。
“云飞,是我。”慕云天的声音忽然变得如此的温和,正如一个宠溺弟弟的好哥哥。
要不是亲耳听到,白羽玥阙几乎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一脸温柔的人就是这一天对她态度如此恶劣的人。
白羽玥阙的目光也投射到躺在床上的人,她这具身体的丈夫,十七岁的慕云飞。
说来奇怪,他与慕云天并不相似,面部线条极为柔和,全然没有慕云天杀伐决断的威严和霸气,苍白的容颜显示出他病弱的躯体,就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
“哥,咏絮呢?”慕云飞的声音极为细弱,似乎被风一吹,就要断掉。
临终托付
慕云天很温和的说了句:“她来了,你放心。”说着,眼神又看了白羽玥阙。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慕云天看白羽玥阙的眼神,一点也不愤怒,而是温和中带着一点恳求,仿佛在恳白羽玥阙在慕云飞面前表现的稍微好一点,别给他留下遗憾。
白羽玥阙点点头,她走到床前。
看着这个病入膏肓的少年,白羽玥阙心里也是沉重不以。
她从寒霜那里听说了,如果说清扬王府还有一个人对自己好的话,那无疑便是慕云飞。
“咏絮,咏絮……”慕云飞伸出苍白瘦弱的手,想要抓住白羽玥阙的手。
白羽玥阙连忙伸出手去,将他冰冷的手握在手心里。
手指相触的那一瞬间,这具身体原本所具有的记忆和情感,一瞬间涌入心头,那是深藏于心的感动。
慕云飞的关怀,对于一直在苏家清扬王府遭受白眼和蔑视的苏咏絮来说,是难得的尊重与理解。
尽管,由于身体原因,他们两人并未真正成就夫妻,可是感情极为良好。
可以想见,如果慕云飞不是自小重病在床,他与苏咏絮一定会手牵手走完一生。
“咏絮,咏絮,对不起,”慕云飞断断续续的道,“我,我不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虽然是第一次见,可身体原有的记忆和情感却不太受她的控制。
她渐渐抓紧了慕云飞的手。
“我一直都是这样……让你,让你照顾我,而我却……”慕云飞眼睛凝视白羽玥阙,黑色的瞳孔里满是不舍和眷恋。
“你放心,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白羽玥阙紧紧握着慕云飞的手。
就算是这样,她也能感觉的到,眼前这具身体里,即将飞升而去的灵魂的脚步,如此的迅速。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慕云飞很努力的偏过头,认真的看着慕云天,轻声道:“哥,我求你,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愿宽恕
慕云天心里也很不好受,连忙凑过来问:“云飞,你说。只要是哥办的到的事,哥一定帮你帮你完成!”
慕云飞勉强抬起头来,轻声道:“哥,我求你,求你,不要怪罪咏絮……”
慕云天大睁着眼睛看了看白羽玥阙,紧咬着嘴唇,许久,脸色依然有些愤怒的道:“如果不是她,你现在就不会……”
然而,慕云飞还在继续念道:“求求你,哥,求求你……”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了她的。”慕云天皱着眉,神色疲惫,却很坚定的点点头。
看到慕云天亲口答应下来,慕云飞终于缓了口气,苍白的面孔淡淡的笑着。
渐渐的,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黑色的瞳仁里的光芒,也慢慢散开。
感受到慕云飞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消散,白羽玥阙觉察到生命的离去,她一下抓紧慕云飞的手,唤道:“云飞!云飞!”
然而慕云飞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唤,只是安详的闭上双眼。
听白羽玥阙的喊声,慕云天也垂下了头。
屋里屋外,所有的丫鬟家丁们,也都跪了下来。
穿越的第一天,白羽玥阙从早上的“自杀未遂”,到被关柴房,现在晚上,直接成了寡妇。
人生,在这一天,就(炫)经(书)历(网)了生生死死。
不过,当白羽玥阙跪下去的那一刹那,慕云天忽然跳了起来,指着白羽玥阙声嘶力竭的大喊:“你凭什么跪?你给我站起来!你这个刽子手!”
白羽玥阙吃惊的看着他,慕云天怒气勃发,整个人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眼睛是红的,脸色是红的。
极度的惊异,让她不禁喃喃的道:“可是刚才……”
寡妇凄凉
“刚才,哼,刚才我是答应了不杀你,可我没答应云飞不怪罪你!”
慕云天厉声道,“你害死了我的弟弟,害死了我在世上唯一的弟弟,可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饶过你!”
慕云天眼睛里全是愤怒的寒芒,他忽然冷笑着,一字一句的道:“我要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要你们苏家,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慕云天说着,站了起来,大声道:“把这个贱人关到柴房里去!不准她带孝,我要关她一辈子!”
几个下人听见呼唤声,冲进屋子,正要动手。
她站了起来,冷冷的说了句:“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
“你说什么?”慕云天愤怒的一回头,就看见白羽玥阙一张脸寒如冰水,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来:
“没错,打破汤药的人是我。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你!——”慕云天俊秀的眉眼狰狞着,恶狠狠的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你当然有这个能力,”白羽玥阙平静的脸孔上,忽然闪现了一抹疯狂之色,“我早就没有家了,我早就不是我了!你有仇,我也有!但是我的仇恨向谁去讨,问谁去要?”
“你!——”慕云天气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素胆小懦弱,自己随便说句重话就要战战兢兢的苏咏絮,居然有跟他顶撞的本事。
他愤怒的黑瞳里,映射出白羽玥阙刚毅而绝望的脸孔,是如此的清晰。
“哈哈哈哈。”忽然慕云天仰天长笑。
其后,那张英挺的脸孔扭曲而悲愤,“你想死个痛快,想随云飞而去?”
他的眼睛盯着白羽玥阙的面庞,就如同一头狮子盯着猎物一般:“本王告诉你——做梦!我要折磨你,要你记住,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悉听尊便。”白羽玥阙一扭头,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去哪?”看到她离开,慕云天立即大吼道。
“柴房,”白羽玥阙头也不回,丢下一句,“等你想清楚怎么对待我之前,我在柴房恭候。”
前路迷茫
出门的时候,清扬王府其他人都恭候在外。
看到白羽玥阙一人当先而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看过来:有讥笑,有蔑视,当然,也有感叹她的命运多舛。
众所周知,慕云天的脾气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认定了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他如此的讨厌苏咏絮,只怕她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本来也翻不了身了。
一个寡妇,膝下没有子嗣,在这深宅大院,无数个日日夜夜,应该要怎么度过?
面对众人非议的目光,白羽玥阙依然目不斜视,一脸平静的走了过去。
她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只顾自己向前走着,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摆在她前面的路是什么,又该如何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