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部分(2 / 2)

荷叶蛊盛着莲子羹,梨花盏配着淮山片,睚眦眨眨眼睛,觉得自己更饿了。

“你就在这儿吃?”见睚眦不发话,湛远天君有些好笑的问道。

“啊,不不,那个,天君说在哪吃便去哪儿吧。”睚眦伸手想要接过湛远天君手中的托盘,却被对方闪过。

“不必,你肩上有伤,我来端便是。”烟火朦胧中看不清楚表情,睚眦只感觉湛远天君端着托盘擦过自己的肩头,径直走向门口。

睚眦顿时沉浸在一片幸福中,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湛远天君的背影,只觉得熟悉依旧、亲切依旧。

“怎么,还不快跟上?”没听见后面人的脚步声,湛远天君定住脚步,语气半真半假道:“再不跟上来,我可就走了。”

“啊啊,来了,来了。”睚眦惊醒过来,赶忙提步跟上,一路都处于受宠若惊的状态。

路两边的景色即使在夜色下也十分熟悉。湛远天君府本就不大,睚眦在这里住了几日,成日里闲得慌就四处走走,没几天对这天君府比对自己府上还要熟悉些。

“这是去哪儿?”越走发现路越窄,越走越陡,竟然是自己之前从未发现的一条小道。或许正是因为不起眼,所以之前才被自己忽略了。

湛远天君并没有正面回答,脚下步子依然迈得稳当:“来便知道了。”

睚眦只得闷头跟着。

这条路并不好走,弯曲多折,又是晚上,一些坑洼之处时不时会让睚眦脚下一绊。是以睚眦的全部心思,一花在脚下,二就是花在前头的那个清瘦背影身上——要是湛远天君不小心踏空了,自己必须随时做好接住的准备。

以至于,面前渐渐出现的一轮满月也没有发觉。

“到了。”湛远天君走到一处石桌前,背对着睚眦道。

“哦。”睚眦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再抬眼时,情不自禁发出“啊”的一声。

面前,一轮巨大的满月如同触手可及。月华明亮的光辉映得四周亮若白昼。而这种光又不同于白日的刺眼,而是朦朦胧胧笼罩着一切,如梦似幻。

“这是什么地方?”睚眦惊讶问道。

湛远天君好整以暇的将盅盏摆好,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坛酒和两只酒杯,不紧不慢道:“可要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睚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今晚的天君着实有些奇怪。但是左右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好点点头,道:“天君请说。”

“这里原本是我的一只白狐栖身之处。当年他乘我去西方如来佛祖处听经,化为人形偷下凡间,和凡间一名男子相恋。”

大抵是寻常的书生与狐狸的相恋故事。在凡间看多了话本传奇,睚眦对于这一类故事已经是见怪不怪。

“后来那凡人修道问仙,却不小心走火入魔,堕入魔道,燃起业火。所幸被我养的那只白狐所救,之后潜心向善,又过了许多年,终于飞升为仙。”湛远天君背着身子,仰头望着面前一轮明月道。良辰美景,语气却是惆怅。

“后来呢?”睚眦追问道。

“后来,在天帝的一次宴会上,那凡人和化作人形的白狐相遇了。”湛远天君淡淡道。

“那便好。”故事听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睚眦点点头,一撩袍子坐下来,大大剌剌拿过冰糖银耳莲子羹,小心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味道如何?”听见身后人的动静,湛远天君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美味,自然是美味!”睚眦赞不绝口,溜须拍马一样不落,恨不得将眼前人哄得心花怒放:“看不出来,天君你平日里忙于公务,竟然对料理这些家常小食,造诣也颇深,哦呵呵呵呵呵。”

湛远天君的回话带着笑意:“这便好。能得龙二太子殿下的赞赏,在下真是三生有幸。不过龙二太子殿下,方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您可要再听下去?”

睚眦被美味勾得一佛升天而佛出世,挥挥袖子,不在意道:“天君请说,请说。”

“我的那只白狐,在当年救那凡人时,被业火烧瞎了双眼。相遇的时候,那凡人认出了白狐,却装作不认识一般,径直与别的仙友说笑去了。而那白狐自是听出了他爱人的声音,酒宴回来后,就坐在这里,废了自己毕生法术,灰飞烟灭。自此,这里就荒芜了,除了我,也没有人会过来看看。”

湛远天君轻叹一声,一手指向一侧:“那里就是我为他立的碑。他自小就沉默寡言。除了我,极少与其他仙友亲近。只是不知为何,忽然恋上了那个凡人,最后竟然宁为玉碎……而我当时并未能够体察他的心情,一心伏在公务上……”

说到这里,却是再说不下去。

睚眦蓦然,良久,沉吟道:“事件分合总是不定,你我做了这许久神仙,难道这一点都看不透么?那白狐性子冷傲,虽刚然易折,事情到这一步,也是个性使然,天君不必自责。”

月下两人心思不定,只默默对峙着。沉静的月下放佛有一股无形的张力,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忽然湛远天君打破了沉寂,他轻笑一声:“龙二太子殿下,还是尽早吃了莲子羹,否则那里头的香甜可要失了几分。”

说罢,一伸手,桌上那坛酒就稳稳飞到掌中,拍开封泥,飘香四溢。

不待睚眦说话,便举了坛子径自灌了下去。

“天君,你……”睚眦有些发呆。这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位平日里头清正肃直的仙君酗酒,

“良辰美景,自然应当有好酒相伴。”湛远天君笑笑,随手朝下一抛酒坛:“今朝有酒今朝醉,睚眦,吃完这碗莲子羹,你便回去罢。”

“回去?回哪儿去?”睚眦刷地站起来,语气中有十分不甘:“天君,我睚眦自问也未曾有负于你,你若是为了那小白龙,我大可以遣他回东海。你若是恼我不甘寂寞,我在这里向你赔罪便是。只是赶我走,这算什么?”

湛远天君笑笑,低声道:“听完了故事,喝完了羹,龙二太子还想怎么样?”

“我不管!白狐怎样我不管,那凡人如何我也不关心!”睚眦有些恼了,上前两步抓住湛远天君的手臂:“天君,今日你我若不把话说清楚,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

湛远天君叹了口气,道:“你真要逼我?”

睚眦不依不饶:“天君又何尝不是在逼我?”

“好,那你看清楚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湛远天君缓缓回过身来。

“你……”睚眦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清秀的脸上,原本那双澄澈清亮的眸子,现在却变得晦暗,如同失了色的月亮,没有了以往的神采,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察觉到对方的失态,湛远天君苦笑了一声,道:“那日在锁灵台下,被灵胎的法术伤了眼睛,这几日老神医一直在为我调理,但是都不见效,看来是好不了了。大概是报应吧。”

“那你刚才……”睚眦回头望了一眼桌上的银耳莲子羹,十分惊讶。

“练了三个晚上,没想到今晚正好碰到了你。”湛远天君低低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半晌。周遭气氛安静的有些让人惶恐,若不是还能听见一丝身旁平稳的呼吸,湛远天君几乎就要以为,那个人已经走了。

“当初在凡间接近我,龙二太子恐怕并非出于同情吧。”湛远天君终于难耐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打破了僵局。

深吸了一口气,湛远天君觉得今夜天宫的风有些凉:“若是我没有猜错,龙二太子殿下您,大概是为了出当日我在众人面前救下小童,拂你面子一气,才会注意到我吧。”

不是不知道,自奈何桥上,自己就已经猜到这段开始的莫名的相遇。只是觉得,或许两人都装装傻,这样下去也并不坏。

直到双目失明,一天一天生活在黑暗中,才越发的惶恐起来。

害怕被厌恶,害怕被扔下,害怕被人嘲笑着甩开手。那几天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看不见日出月升,看不见人来人往,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唯一能看见色彩的,只有在梦里。

而梦里,却看见一人黑发红睛,白衣风流,正抱着一柄墨色长剑斜倚楼台,侧首朝自己探来,然后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湛远天君也不过如此,本殿下腻了,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话音一落,睚眦身边就多出几个相貌清秀的小仙,争相投怀送抱。

然后就是一身汗水的惊醒,却也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跌至另一个深渊而已。

说透了,自己也不过和睚眦一样,有渗到骨子里的骄傲和自负。而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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