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望着眼前乌压压一片军帐,心中很是踌躇。
那块芙蓉玉明明在小徒儿身上好好挂着,却一次也没派上用场。也不知是这小徒弟翅膀硬了还是不好意思,或者,干脆是不想看见自己,觉得碍事?
要是韩湛远懒得看见自己,自己这样过去,岂不是师风扫地,威严荡然无存?
睚眦也算是个心高气傲的神仙,如此这般瞻前顾后千年间亦是头一回。只是他之前并不懂人世爱恨,这一次也直接无视了自己小媳妇般的心态。
睚眦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悄悄摸过去看一眼方为上策。若是小徒儿还惦记着自己,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为师事务已了,下凡来看看他;若是真如那说书小老儿所言一样,就先给那周姓小子一顿好看。
睚眦打定主意,一心一意开始推测韩湛远所在军帐。
可是世上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睚眦正仔细推敲着,全然无视了正巡逻过来的一队士兵。
士兵们望见个一身白衣站在雪地里行踪可疑的男人,二话不说,就“刷”地一声围了上来。
睚眦看着对着自己鼻尖十几把明晃晃的长刀,叹了口气。
流年不利啊。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为首的是一个大胡子士兵,看起来是一个百夫长,此时对着睚眦怒目圆睁厉声问道。
睚眦冷冷看了一眼大胡子,哼了一声,抬头望天。
“弟兄们,大家把他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大胡子被睚眦轻蔑的举动激怒,率先冲了上来,冰冷的刀锋贴着睚眦的脖子,再深半寸就要嵌入肌肤。
睚眦心中不爽至极,干脆破罐子破摔,便放任那大胡子将他三圈两圈捆得结结实实,心道倒是要看看能玩出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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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牢房的门打开又被紧紧锁上。
睚眦环视了一圈牢房,约莫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忍耐度。
茅草干净,也没有可疑的小动物东窜西跑,门外边就近还有一个火盆,比起瓦剌那个阴暗湿冷的
小屋子,这里面应该起码可以待上那么三四天。
睚眦挥手拂过茅草堆,乱糟糟的茅草登时变成一条厚重温暖的摊子。只是在凡人肉眼看来,依旧是一堆茅草无异。
睚眦就地坐下,闲极无聊干脆打量起两边牢中的犯人。
左边一个是满脸皱纹的老大爷,没兴趣。
右边是一个……恩,女人?
那人的身影隐在一片阴影中,只从露在明处的侧脸看来,清秀十分,像极了女人。但是鼻梁高挺,下巴线条稍显坚毅,又是典型的男性相貌。
就算是个男人,也肯定是个好看的男人。
虽然是打发时间闲谈,但是换做是谁,都更加愿意对着一个赏心悦目的人。睚眦是神仙不是活佛,也没有对着美女野兽都是一把白骨的思想高度。
“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睚眦闲闲开始搭话。
那人抬眼懒懒望了一眼睚眦,又复低下头去,半句也没搭理。
睚眦有些无趣。
但无趣总比无聊要好,睚眦顶着一张厚脸,再次笑道:“看你这样,想必也干不了那通敌卖国作奸犯科之事,莫不成是被冤枉的?”
那人又看一眼睚眦,依旧低下头。
睚眦心生奇怪,凑得近了朝那人看去。这才看清楚,阴影之下的衣上,尽是斑驳血迹。十指血肉模糊,自衣领露出的肌肤一寸寸皆是旧痂迭上新伤。那人嘴角挂下一道血痕,受伤极重。
睚眦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趁现在走为上计。
不待他多想,一队士兵就拎着一捆铁链过来,链条在地面上摩擦,发出难听的“哗哗”声。
“你,出来。”提审的还是那个大胡子,大手一挥,牢门打开,睚眦便被一左一右押着出来,到了一间四面密不透风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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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面阴森森的,火把昏暗的光线延长成明暗交织的通道,从墙角斜斜拉开一道阴影,诡异森森,很是适合这间屋子的用途。
屋角一字铺开刑具,从装了刺头的狼牙棒到钉入手指的粗铁钉,装备齐全,应有尽有。
看来这便是传说中的要严刑逼供了。
睚眦心里其实对此颇有些期待的。
睚眦本就是武星,也不避讳些个血腥暴力场景。但是天宫毕竟是神仙呆的地方,神仙么,做事总爱穷讲究些个美感和高于凡人的优越感,也就不爱用这些个刑具。不过要真说起严刑,天宫里倒也有的是办法,让对方生不如死,痛苦更甚于人间百倍。
再说冥帝老儿那边,十八层地狱里头,下油锅走刀山穿肠割舌剖皮钉柱,几百套花样自己个儿可是全程参观过的。刑具和冥帝老头儿那里的比起来,全倒是全,可太没气势,太小家子气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有那一层真气护体,凡人再如何妄为也伤不了自己分毫。
所以眼下睚眦大大方方坐好,任由士兵将自己捆成一个铁粽子,闭起眼睛打起盹儿来。
“小子,爷爷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可是瓦剌的奸细?”大胡子在睚眦对面坐定,胡子蓬起,凶凶喝喝问道。
睚眦也学方才狱中那青年,掀起眼帘懒洋洋看了一眼大胡子,又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你!”大胡子气得一拍桌子:“来人,上刑!”
这刑具的选择可是大有学问。一开始选得重了,还没问上几句话人就断了气;一开始选得轻了,又难免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士气。所以往往一开始会先抬一副大家伙上来虚张声势,用起刑来,依的仍然是由轻至重的顺序。
这会子睚眦好整以暇,笑眯眯地看着士兵抬了一副铁刷刑具还有一桶热水上来。
这套刑具睚眦记得,依稀是在某本人间的笔记里记载过,用刑时先将滚烫的热水朝身上一泼,再用铁刷顺着脊背一刷,就能生生带下一片肉来。反复刷上几遍,那人就能去冥帝老头儿那里报到了。
睚眦正跃跃欲试,忽闻得身边一个士兵疾步上前,对着大胡子抱拳道:“大人,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出了人命,算在老子身上。”大胡子眼睛一瞪,大手一挥,示意士兵继续上刑。
“大人,这招没用!”那士兵有些急了。
“为什么?”大胡子疑惑看了一眼睚眦。
睚眦也甚是好奇,莫不成那小子通些法术皮毛,知道自己是天上来的?当下将眼睛扯开一条缝儿,偷眼打量那士兵。
灰头土脸,典型的边关汉子身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法术的凡人。
睚眦正琢磨着,忽闻得一声:
“大人,这人是个傻子啊!”
睚眦那天憋在胸里的业火又被狠狠踢了上来,一口气没岔过去。
“大人,您想,以前囚犯哪个见到咱们这套刑具不吓得发抖?这个人却乐呵呵地傻笑,这不是傻子么?”
大胡子拧着眉头,目光在睚眦身上转了两圈,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道:“有道理。大冬天穿着绸衫站在雪里,确实像是个傻子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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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在刑室转了一圈,睚眦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睚眦坐在毯子上,忿忿闭目养神。
忽然身边牢房一阵响动,原来是士兵过来送饭。
而后就是一阵盆翻碗覆的声音,夹杂着士兵的粗话:“妈拉个X的,给你吃就不错了,被拔了舌头还不老实。下次逮着机会,老子还不打碎你这下贱胚子一口牙!”
再是一阵踢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声,牢房的门再度被锁上。接着睚眦的牢房门口传来士兵声音:“傻子,你的饭在这儿。”说罢,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睚眦懒洋洋伸了个腰,扭头看见那青年面前散了一地的饭菜。心道无怪乎这小子之前对本仙爷爱理不理,感情是个哑巴。
伸手将那碗冒着馊味儿的饭拿了过来,从木栅栏的缝隙穿过,递到青年的身边,懒洋洋笑道:“小子,别跟自己过不去。”说完自顾自又躺下,翻了个身故意不去看。
睚眦迷迷糊糊睡的正香,梦中又见王母西池的白莲盛开。有小童毕恭毕敬端来一碗银耳羹,道是王母亲自选了最饱满的莲子,吩咐人仔细做了,又特地送来,天上地下,一年只得这么一碗。
莲子粉嫩水灵,银耳剔透莹白,香味扑鼻。轻舀一勺送入口中,香甜滑腻,唇齿生津。
睚眦正大快朵颐,忽然一阵旋风刮起,一身玄衫的天魔狰笑着抢过那碗银耳羹,当着睚眦的面大笑三声,举起碗一饮而尽。
睚眦心中气急,这么一气,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