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此刻，看到面前的人漂亮的双眼里铺满的嘲意，他才猛的意识到，认识这么久，他从来都没见过沈静言的脸上出现过这么生动的表情。
平日里的沈静言习惯低垂着眼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垂下遮得住所有眼神，而他每次抬起头，都是一副木然的脸，唯唯诺诺引不起人想要和他相处的愿望。
而眼前这人，本就精致的五官在黑曜一般黑亮的眸子映衬下显得越发的夺人心魄，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带着淡淡的光晕，简直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足以让人见上一次便再难忘记，与常日里那个存在感极低的沈静言，实在是差得太多。
忽然理解了顾天擎为什么宁可毁了他都不愿放过他，这样的他很像一颗绝无仅有的钻石，一旦曾经拥有，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舍得下，放得开。
只是，平日里他为了不引人注意继续留在重案组的伪装，为何突然卸下？
追命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不熟，不过还记得么，我是你上司。”他习惯性的板起脸，淡淡说道。
沈静言笑意不减，眼里的嘲讽更深，那眼神像是能看进人的心里去，将你哪怕隐藏得最深的心虚都毫不留情的撕扯出来摊开在阳光下。
譬如此刻的追命。
他微微难堪的别过脸，“那就当我替顾氏照看你好了，你知道，顾家的人从不欠人情。”
沈静言冷哼，“那崔SIR认为，你还得起我这人情么？”
语气平淡，却不知为何格外的加重那个“崔”字。
追命瞬也不瞬的盯着他，“那你要如何？”
沈静言仍是在笑：“我已经递出了调职申请，所以拜托你们姓顾的，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垂下眼，笑意逐渐加深，抬眼时眼底却冰凉一片：“我早恨透了你们。”
追命一怔。
这样直接面对另一个人对自己如此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无论是谁大概都会觉得尴尬。
可追命只是觉得难过。
究竟要多少伤害，经历过多少磨难，才能在一个跟自己同岁的人的心里，种下如此强烈的仇恨？
“我……”他试图开口解释，却发觉无从说起。对于沈静言与顾天擎的过去，他知道、了解，却未曾经历，无从评论。而在这之前，无论他说什么，都有可能是错的。最终，他也只用低得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说：“……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出门的时候他没有回头，他不知道沈静言有没有看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晚饭的时候，铁手叹了口气，对追命说：“你没有胃口
的话，可以等一会儿再吃。”
追命瞪起眼睛：“谁说我没胃口？我胃口好得……”
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因为他也发现了自己正在试图把喝汤的羹匙当做叉子，而且是很努力的在叉一小块铁手已经帮他切好的牛排。
“……”铁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看……看什么看！我想锻炼手劲要你管……”他低声咕哝着，感觉非常的丢脸。为什么每次只要是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总会做些蠢事让他笑话？“想把手练成你那样的铁疙瘩不行啊……”
铁手用颇为无辜的表情捏了捏追命白白嫩嫩的手，然后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追命翻了个白眼，抽出自己的手，顺带一下子拍在铁手的手上。
铁手苦笑着摸了摸自己泛红的手背：“你看你看，铁疙瘩有什么用……”
追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抱怨是不是？”
铁手点点头：“是啊。”
追命气结，直接拿了旁边切牛排的叉子，“没用是不是？那切了好了。”
“喂！”铁手慌忙逃开，语气仍是带着无辜带着委屈：“你干嘛这么狠？”
追命没好气的把刀子扔到盘子里：“要不要那么假，这把刀切得掉你的手？”
铁手心虚的嘿嘿笑：“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追命嘟着嘴，垂着眼不说话。铁手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又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
追命斜睨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铁手干咳一声：“那他心情不好，你就理解一下嘛。”
追命冷笑：“你觉得我像是不能理解别人心情不好的人？”
铁手叹了口气：“你就心情好一点吧，那些真的不是你管得了的。”
追命抬眼看他：“铁手，你有没有办法让他留下？”
铁手苦笑：“有，不过你愿意让我去？”
追命打了个哆嗦：“算了……”
铁手苦笑：“我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追命冷哼：“你说呢？‘流氓’督查？”
铁手淡淡的笑笑：“那好，我就什么都不管，一切都交给你这个行得正坐得端的好警察好了。”
追命跳起来，全身的重量都压到铁手身上，铁手顺着他的力道抱着他顺势倒在沙发上。追命气哼哼的在铁手身上乱捏：“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铁手笑笑把追命环在身上，“我就这么小气，崔SIR你第一次知道？”
他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很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
追命皱了皱眉，“你今天没上班？”
铁手很意外：“不是你说这几天我不许出门上班只能在家睡觉的么，你是我的上司，你要停我的职我哪敢不遵命。”
追命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会这么乖才有鬼，说吧，今天干嘛了？”
铁手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脸上的
笑容有些僵。
追命心猛的一跳：“你，该不会……”
铁手仍是笑着：“现在我有的是时间，没道理真的在家里睡觉吧？”
追命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到一边，“铁手……你还在查莫天成？”
铁手毫不惊讶：“阿文告诉你的？”
追命叹气：“我是不是阻止不了你？”
铁手笑：“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追命点点头，放他长假，又不用他参与案子，自己在警局忙得底朝天自然没工夫管他，这不算帮他大忙算什么？
“你真这么不怕死？”追命惊异于自己的平静，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问铁手这句话。
“怕，当然怕。”铁手笑：“可是，总有比死，更让我怕的东西。再说，”他抬眼，笑容莫名让人发寒：“上次他差点要了我的命，这笔帐你该不会以为我就这么算了吧？”
☆、第五十八章
天成集团总裁，莫天成。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家、底细，十三年前出现，十年前有了天成，八年前天成强盛至顶。而就在七年前，天成覆灭，仿佛一夕之间，原本极尽奢华的强盛财团就此灰飞烟灭。
而制造所有的这一切的人，所付出的代价，无非一个小小警员的生命。
铁手看着手上关于天成集团以及莫天成的详尽报告，若有所思的揉了揉额角。
太少了。
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说，他的经历都不可能仅只于这一些。
可这却是倾尽了夏商的所有力量，才能够得到的一点点线索。
这个莫天成，他究竟是什么人？
七年前的重案组一干人等查不到他的来历，七年后的夏商集团情报网络找不出他的过去。
若是只有这样，还勉强说得过去。
“萧SIR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是欧文曾经告诉过他的话。
若是说他找不出莫天成的底，还有可能是对方隐藏太深，可萧散不同。
萧氏名亡实存早不是什么秘密，萧散又是国际刑警的高级指挥官，他的消息渠道可以说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
有什么人，竟然能逃过他的调查搜索，而让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来？
除非，那个人是真的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