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叫孙秀的,原来是潘安府上的小吏,其人鄙借,不容于潘府,等到转投入赵王府中之后,狼狈为奸,相得益彰,颇受宠信。
在司马伦称帝后,孙秀也水涨船高,官居中书令,倚仗司马伦的势力,为所欲为,作恶多端。
他听说金谷园中,有艳姬绿珠,能歌善舞,美慧无双,便派人向石崇乞请割爱相赠。
石崇心道:孙秀目前权势薰天,自然不便轻易得罪,然而绿珠为自己所至爱,当然也难以轻易割舍。再说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连一个心爱的妾侍都不能保全,传扬出去,不但贻笑大方,自己也觉得十分窝囊……然而眼前的状况,总得解决才行啊!
继而一想:反正孙秀也没有见过绿珠,何不集合金谷园中较为出色的侍婢,任由挑选,不止是表示了最大的诚意,从而也可以不着痕迹的使心爱的绿珠逃过一劫。
于是,他选出了数十位美艳的侍婢,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罗衣绣裙,敷粉薰香,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确实让人感到金谷丽姝,不同凡俗。
石崇故示大方的对来人说:“园中佳丽,都在这里了,就请任意挑选!”
孙秀的使者,已为眼前的态势所迷惑,却嗫嚅的道:“天仙化人,平生仅见,惟孙公命在下迎迓绿珠,未知孰是?”
石崇一听,勃然大怒:“绿珠是我的爱妾,怎能相赠?”
使者劝解道:“石公博古通今,察远照迩,当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愿加三思,免贻后悔。”
这是什么话,简直是欺人太甚嘛!
想起以往,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竟然受辱于一个小小的使者。
石崇越想越气,双手一摆,命令家人送客。
孙秀的使者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离开了金谷园。
夜里月明星稀,正是暮春天气,乍暖还寒。
石崇与绿珠在望月台上,临流浅酌。他想起了几年前,出使交趾,夜宿盘龙洞畔驿馆,初次见到绿珠的情景,又想到了近来朝廷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幸佳人在抱,冲淡了不少愁闷与悒郁。日间差一点儿,便失去了这个可爱的小女人,他不由得将这个柔若无骨的美人儿,紧紧抱在怀里,喃喃道:“我可以失去一切,却不能放弃你!”
绿珠感念主人的深情厚意,庆幸此身有托。然而孙秀正在得宠之际,遭此挫折,势必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倘若出狠招,又当如何?
绿珠以纤纤玉手,在石崇胸前拂揉着,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诉说她内心的顾虑。
石崇自然也明白,得罪了孙秀,不啻是惹祸上身。
为求自保,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进行有计划的反击。
“擒贼先擒王”,“树倒猢狲散”,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要对付孙秀,无疑是扳倒赵王司马伦,来得更为切合实际。
第二天,石崇一早就差人邀来外甥欧阳健与好友黄门侍郎潘岳,火速前来金谷园中议事。
潘岳,又叫潘安,是华夏国著名的美男子,文章也写得好。他的《悼亡诗》,传诵千古。
少年时期,他曾经挟弹弓外出行猎,妇女都争相目睹,献花掷果讨好他,常常是花果堆满了他的车子。后来,他担任河阳的县令,在全县遍植桃李,春来繁花竞艳,时人称为“一县花”。
如今潘岳担任黄门侍郎,也算是掌理朝廷机要的命官。
最重要的是,他与孙秀有着一段难解的嫌怨,因此石崇才把他当成利害一致的伙伴。
原来,孙秀没有发迹前,曾在潘府担任小吏。潘岳恨他狡黠无行,动辄加以鞭笞。
等到孙秀当上中书令后,潘岳自然是惴惴不安,忍不住试探性的问孙秀:“孙令公尚记得前时在敝宅事否?”
如果孙秀坦然道:“旧事早已忘情,多蒙君家栽培,秀乃得有今日之些微成就!”
如此这般,潘岳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就可以豁然的放下了。
然而孙秀却咬文嚼字的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潘岳知道孙秀怀恨在心,于是终日忧惧不已。
利害攸关,比较容易竭诚倾谈。石崇与欧阳健、潘岳,仔细研究了目前的态势,认为如果贸然从朝中有所行动,无疑是以卵击石,成功的胜算不大。
然后逐个分析分封在各地的诸王,虽然互有矛盾,但迹象均不十分明显。而惟一可加运用的,就是汝南王司马允。
司马允与司马伦,是同父异母兄弟,一向不和,倘若加以怂恿,劝他起兵讨伐僭称帝号的司马伦,成功的胜算可保无虞。
洛阳金谷园中与汝南王府信使不绝,一边在积极整备军伍,一边在日夜联络相助的力量。
第376章
孙秀听到风声,连忙向司马伦告急。司马伦大权在握,于是表面优礼,暗地里夺去司马允的权,其办法就是升他为太尉。
司马允焉有不知个中玄虚的道理,于是称疾,不肯应命。
孙秀自作主张,并矫诏斥责司马允抗旨,派遣御史刘机,往收汝南王印信。
司马允怒叱道:“孙秀何人,敢传伪诏?”于是拔出佩剑,欲杀刘机。
刘机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汝南王府。
汝南王司马允,迅即集合七百名兵吏,一路呼啸,径奔宫阙。
由于宫门紧闭而不得入,司马伦与孙秀调集宫中侍卫抵抗。司马允列阵承华门前,令部众各接强弓,遥射侍卫。司马伦与孙秀督众死战,左右死伤颇众,箭如飞蝗,情况非常紧急。
司马伦遣司马都护伏胤,出宫和解。司马允不疑有诈,开阵纳入。
待到见面,伏胤突然拔出佩剑,刺入司马允胸膛,余众惊骇逃散。
一场宫闱骨肉相残的血腥闹剧,就这样快速落幕。
汝南王司马允既然遇害,赵王司马伦志得意满的下令严查余党。于是石崇、欧阳健、潘岳等,均在收捕之列。孙秀带领大队人马,来势汹汹的团团围住金谷园。
石崇正在崇绮楼上,与绿珠开怀畅饮,忽闻缇骑到门,料知大事不妙,便对绿珠道:“我今天为你获罪了,为之奈何?”
绿珠涕泣道:“妾当效死君前,不令贼人得逞!”言罢,朝栏杆下踊身一跃。
石崇慌忙拦阻,仅捡破衣裙一片而已,再看楼下已经是血肉模糊,不忍卒睹矣!
石崇垂泪道:“我罪不过流徙交广而已,卿又何必如此呢?”喃喃自语,伤心不已。
唐朝武则天的时候,左司朗中乔知之,曾经有过一段类似的遭遇,因此借着绿珠坠楼酬知己一事,状写心中的怨悔,而写成《绿珠篇》的诗: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无复比,此时可爱得人情。
君家闺阁未曾难,尝持歌舞使人看。富贵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面伤红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
且说孙秀原想收捕石崇,抄没其家产,并掠得佳人而归。
想不到绿珠生性贞烈,看到的只是鲜花委地,香消玉殒而已。
孙秀不免大为失望,于是把所有的闷气和怨恨,一古脑儿都发泄到司马允余党的身上,不加审问就直接押到东市行刑。
石崇就刑前长叹:“奴辈贪我家财耳!”
押送的小吏应声道:“早知财足害身,何不散结乡里。而红粉诱人,更不可刻意眩示于人,以自取羞辱!”
石崇不能答,只是悔恨不已。
不久,他看到外甥欧阳健也被逮到,口占绝命诗章,极为凄楚,继而潘岳又到。
石崇高呼道:“安仁亦遭此祸耶?”
潘岳:“昔在金谷园中饮酒赋诗,曾有‘白首同所归’之句,不料竟成谶语矣!”
‘财色’二字,均为人所同好,也为人之所同祸。石崇既挟巨资,又拥绝色,二者集于一身,而又无权势足以庇护,怎能不招祸取辱呢?
而缇骑到门,还自天真的认为罪不过流徙而已,对问题的分析是十分幼稚的。
他还对自己心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