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半响,昕烈突然玩味儿的空出一只手,紧紧捏住她的下颚:“既然你如此忧心,那你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可好?”
宝姝讶异的睁大双眼:“我是妖,生来的也是妖,有什么用?”
“若是我说,你与我定能生出一只血统纯正的金翅火凰呢?”
“怎么可能?”
“容儿为何不是妖?”
这一点,宝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还有谁能为她答疑解惑?她忍不住沉吟,突然很想知道,那些她原本并不想知道的秘密。
不过眼下最令她忧心的还是昕烈。
待过些日子,等容儿身上的毒清了,她就要带容儿回碧水山隐居。她不喜欢亏欠别人,那在离开之前,她究竟能为他做些什么?
昕烈拍拍她的脑袋:“我开玩笑而已,时候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说着,他欲松开禁锢她的手,却反被宝姝攥住。
听她道:“若是我真能为你……生个火凰,那我愿意。”
十年来,她和容儿欠他的,这样还,够不够?
蓦地一丝凉风不知从何处钻入房间,刺的她灵台清明许多。哪里来的风?她诧异了一阵,突兀回想起方才所说的话,不由得冷汗淋淋,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是在侮辱自己,还是在侮辱大师兄?
正记着转圜,昕烈突然淡淡一笑:“行了,你也累了一天,我来照顾容儿,你先去歇着吧。”
宝姝掀了掀唇,最终默默点头。
妖界内处处妖气,加上两人此刻心意起伏,谁都不曾注意到隐在窗外的那抹孤影。
跃出黄府后,街上人影稀疏,仅是一轮冷月斜斜衬着他的影子。突然间,他很想加速奔跑,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抒出胸腔那口郁结之气,然而脚步极沉,沉的每迈一步便是锥心噬骨的痛。
往事如巨浪一般汹涌袭来,他分辨不出,自己现下究竟是种什么情绪。
亦或者,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原本便不该再有情绪才对。
混沌间,身后有人叹了口气:“老四,肯去看你儿子,就不肯来见见三师兄么?”
身形一滞,他紧了紧拳,无波无澜的开口:“你认错人了。”
一只手悠哉的搭上他的肩,苍桀朝他胸口猛锤一记:“装什么装?你小子的背影我可是足足看了一千年,能认错么?况且,方才要不是有我拦着,你怎能毫无阻碍的救出那女人?”
“你一直跟踪我?”
“不是跟踪,只是观察而已。老四,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可我知道你没死。”
“哦?为什么?”
“因为你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过街老鼠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容欢吸口气,侧目望着他:“三师兄,你以为斩妖是闹着玩儿的?若不是莫修叔叔以他一命换我一命,我还真就死了。”
苍桀眸色一暗,搭在他肩上的手渐渐滑下:“围攻云海,我们妖族……”
“就算妖族不出手,仅是天族和冥族,一样能逼的我爹冰封云海。”容欢反手搭上他的肩,扯开唇角笑了笑,因着许久不曾笑过,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再说,你当时根本做不了主,要算账的话,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头上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苍桀楞了楞,他尾随了容欢一路,鼓上许久勇气才敢出面。因为他怕,一怕如今的容欢满心仇恨死气沉沉,二怕得不到他的谅解,反倒弄巧成拙。
苍桀知道他在故作轻松,仅仅是为了安慰自己。
奇就奇在这里,昔日睚眦必报张扬跋扈的容少爷,经了这一番跌宕变故之后,反而学会了故作轻松、学会了安慰他人……
如此一思量,苍桀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敛了敛心神,他道:“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把容儿带回来?宝姝她……”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容欢厉声打断他,“我和她,早已已经成为过去。”
“好,就算你不要宝姝了,容儿总是你亲生儿子,你也不要了?”
“不是不要,是我已经要不起了。”容欢回头望着他,略微苦笑,“一步步走到今天,【炫】恍【书】然【网】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有些事,终究勉强不来。”
视线掠过那座深宅,他攥紧拳头:“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会活的更快乐。三师兄,你且当做从没有见过我,如今,不可让昕烈知道我还活着……还,不是时候。”
苍桀沉吟,似是想到些什么,缓缓道:“你不愿意离开这里,是不是为了那个什么……月桂?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护着她?”
“这是我的事。”
“那你打算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不会的,我的身体这两年才渐渐休养回来,仍需紫砂山上的人参续命,还有莫修叔叔……,我答应了莫修叔叔,暂时不会离开这里。”
苍桀不敢置信:“灭门之仇,夺妻之恨,你当真能忍的下去?”
容欢扬起头,望着天上繁星闪烁,幽幽道:“三师兄,我并不想报什么仇,也没什么仇可报,害人与被害,我们便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现在的我,终日想的,只是如何解封云海,如何令那些离开的人重新回到我身边。”
“你有办法了?”
“若是莫修叔叔能醒过来,或许还有办法,可惜他为了救我已经油尽灯枯,而我,只能用冰晶雪魄将他封印在月桂体内,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法子救他……”
为什么会封印在月桂体内?
苍桀心下疑惑,正欲开口,容欢突然沉沉道:“三师兄,昕烈属火,而宝容属水,他强行为容儿疗伤,很有可能会导致容儿经脉错乱,最终暴血而亡。”
苍桀吃了一惊:“你,方才是去为容儿疗伤的?”
“我也不行,我的雪魔功太过阴寒,他如今的身体撑不住。”
“那……”
容欢默然片刻,蹙眉道:“你告诉宝姝一声,让她去求二师兄。”
苍桀点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啊”了一声,拉住容欢兴奋道:“对了,你可知道容儿的真身,是只九尾翎凤?”
容欢有些错愕,心想这不废话么?
“但你又知道不知道,他现在尾巴上只有八条长翎了?”
容欢诧异的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苍桀愈加兴奋:“这是我听二师兄说的,你那宝贝儿子继承了你爹九命一族的天赋异禀,是有九条命的,似乎每一根羽翎代表一命。”
容欢思忖片刻,讷讷道:“似乎有听爹提过,容儿的尾翎十分重要,生下便用法术禁锢住,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可解禁的法术连我都不知道,那会是谁……”
容欢心中一动,一股惊喜从心底涌起:“是我娘!一定是我娘!”
他颤抖着抓住苍桀的胳膊:“三师兄,我爹还有救!我必须想办法解封云海!”
苍桀连连应是,却不由皱了皱眉:“可是,你又不知道解禁的法术,怎么才能救莫修叔叔?”
容欢正想问这和救莫修有什么关系?话未出口即刻明白了苍桀话中含义,颇为震惊的道:“你是说,借用容儿一根尾翎,可以救他?”
“兴许,但依着二师兄所说,琉毓天君施下的法术,当今世上已经无人能解,除非容儿心甘情愿,否则谁都甭想。”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必须想办法,令你那一毛不拔的儿子拔下一毛,且双手送给你。”苍桀有些讪讪看他一眼,“老四,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一点,容欢自然明白,别说宝容本就娇纵跋扈到如斯地步,如今必定对他恨之入骨,想要他心甘情愿,怎么可能?
苍桀见他一脸颓败,虽然不忍,却还是道:“我知道的不多,若是你真想救莫修和云海,眼下只有一个法子。”
“恩?”
“去问二师兄。”
容欢脸色陡然变得更差,纵是他能放下仇恨,但他如何能够不恨?
定了定神,他道:“不劳他费心,我会自己想办法。”
撂下这句话,容欢头也不回的隐入黑幕中,留下苍桀望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