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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1 / 2)

>  黑云闭月,少年的面目如雾中花,叫人看不真切,只瞧见他的一双深黑的眸子,无喜无悲。

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左手腕上系着的一串红色珠子垂着艳红的穗子,随着步伐走动一晃一晃,好像要勾引人似的。

他的确不是寻常人,每走一步,前路的花妖狐媚魑魅魍魉,不论多大的来头,不论多高的修为道行,皆要给他让出一条路,皆要屈膝折腰向他行礼。

空闻和尚也不例外。

“殿下好雅兴。”和尚笑起来再没了佛家那股清心寡欲的味道,反而一脸痞气,全然不像个出家人,“瞧这月黑风高的,好没意思,殿下到这破落地方来做什么?”

少年冷冷瞥他一眼,突然阴惨惨地笑了起来,端的是比鬼还像个鬼,边笑边道:“你倒是痴情,这么多年都不肯放手。”

“哪儿能啊,”和尚装出一脸惆怅,“横竖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多几年也无妨,只可恨赵福生还没他那个弟弟明白,我寻了他几生几世,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松手了。”

“横竖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多个一年两年一世两世也无妨,”少年有样学样,只是笑容仍是阴惨惨的,带着点嘲讽,“是吧,无妨。”

“放宽了心,便什么都好。”和尚拱手作别:“贫僧要回去抱媳妇了,就此别过。”

“只是……”少年脸上笑意加深,语气几乎算的上雀跃了,他说:“他终究是个凡人,肉体凡胎,你又守得了多少年呢。”

欢乐趣,别离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人生在世,难免诸多事有不如意,人生一世,总是难逃痴心人,天作弄。

难怪佛家有这样的说法:“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和尚的声音在层层黑暗里逐渐远去:“那又如何?他活着,我守着他,他死了,我便去寻他的转世,只要他的魂魄还在这三界五行之内我便要死死缠着他,永生永世。”

林淮初再次醒来时,也是黄昏,金黄色的夕阳光透过一层窗户纸,迷迷朦朦,照得屋子里满满都是温暖的光。

所有人都知道,林淮初的身子是好不了了,熬了那么久,底子给这病掏空了,熬坏了,活不了多久了。

林淮初从来就不怕死,他带着一身病拖了这许多年本已是十分难得,想着人终究不过一死,倒也没什么不舍得,能挨一时是一时,挨不过,好不容易这一程算是到了头,也是解脱,直到和赵小喜重逢。

在这条路快走到尽头的时候。

他喜欢赵小喜,很久以前就喜欢,只是那时候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林淮初不知道赵小喜是不是也喜欢他,他也不敢奢望,能看着他,和他说话,就够了。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但是人都是一样的,即使不敢奢求到头来也还是一样在奢求更多的东西,他不再坦然面对生死,开始奢望要活的长久。

人之所以害怕死亡,不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而恰恰是知道、知道一旦越过生与死的界限,生前的一切一切就与他再无任何瓜葛了,一旦走进死亡的那扇门,曾经的世界里他的存在就会被抹消,那个世界里再没有他,辛辛苦苦活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落的一场空,无论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爱还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恨,最后除了一具白骨什么都不会剩下,所以怎么会舍得去死,所以怎么会甘心去死?

林淮初突然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那一点阳光,然而手里什么都没抓住。

指尖颤了颤,伴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少爷,老爷说……希望你多爱惜自己。”说话的人是小夏,从前差点成了他妾室的那个丫鬟。

“我自然懂的要爱惜自己。”林淮初漠然睁着双眼望着虚空,“小夏,你觉得我今日看起来好些了没有?”

“啊?”小夏愣了会儿,忙说:“少爷昏睡了好几天,这会儿气色确实好多了,瞧着也十分精神哩。”

林淮初沉默许久,有气无力道:“你扶我起来。”

小夏扶他到窗子边上坐下,又照他说的推开了窗子。

林淮初仍是病恹恹的,脸色青白,却怔怔地看着窗外,小夏也朝窗外瞥了两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心里疑惑着又看了两眼,发现他好像在看天上的云彩,看了半天他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一双手,这双手细白,消瘦的过分,手背上有青色的脉络突起。

林淮初恍惚觉得,他这奢侈的爱,还没来得及情深,便已经刻骨,深入骨髓,让他从皮肉到血骨,一抽一抽的疼,疼的没法呼吸。

林淮初想出去走走,再没有人阻止,小夏她们几个小丫头担心他着凉给他加了两件衣裳,又和几个人在他身后远远的跟着。

风里满满都是桂花甜丝丝的香味,林淮初不自觉的伸出手,掌心向上,以为这样就可以捞住一捧桂花香。

秋天了,分明天上蓝汪汪的没见着有多少云彩,可即使太阳当空照着人也不觉得闷热,好像连在温暖的阳光中穿梭来去的风也分明是暖的,吹在皮肤上却又带了一点冷,凉飕飕的。

林淮初走的很慢,几乎每走出一步就要费去他全身的气力,可是还是要走,不能停,一旦……一旦走不下去了,似乎他与赵小喜的缘分,也就会这样走到尽头,再没有以后了。

瞧瞧那天啊,那么蓝,那么蓝……蓝的让人打心底里觉得冷,好像那颗心也被冻住了。

以后……明明已经没有以后了。

他还肖想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秋天的气息。

赵小喜在和空闻大和尚一起挽起袖子扎篱笆,竹子劈成长短一致的长条,编在一块儿,绕了整个屋子一圈。

林淮初坐在门槛上看着他们忙活,心里自然而然的就快活起来。

他想他是那么喜欢他,他的赵小喜,在漂亮的夕阳下,好像在闪闪发光。

赵小喜抹了把额上沁出的薄汗,朝林淮初笑笑,说:“晚上留下吃个饭吧。”

林淮初微笑着点头:“好啊。”

“那成,晚上加菜,”赵小喜把手里的活计丢给和尚,在屋里找出两支钓竿,说:“林兄,咱们钓鱼去吧,这个时候去钓鱼再好不过了。”

林淮初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微微颔首,说:“好啊。”

“太好了。”赵小喜欢天喜地的去收拾别的工具,留下一个空闻和尚满腹愤懑。

林淮初垂眸淡笑:“小喜他……”

“小喜他——”和尚抢过他的话,“长了个蠢透顶的脑袋,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也不说?”

“我……”林淮初犹豫道,“我不舍得。”

“你不舍得?”和尚冷冷道:“你不舍得?可你到底会伤了别人的心,林公子,你好不自私。”

林淮初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我是自私,可我如何敢说?告诉他……告诉他我是将死之人?告诉他,往日的那个林淮初,只是一个离体的生魂,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才是活生生的快死的林淮初么……是,我自私,我想在我走之前看到的赵小喜都是快快乐乐的,我曾经希望他欢喜无忧,如今也还是一样……我不敢,也不想告诉他,我之所以夜夜徘徊在霭河河畔,只是因为我快死了……我没多少时间了。”

和尚的手被竹条锋利的边割开了,他面无表情地道:“他是福生的弟弟,我不希望他痛苦,你好自为之。”

河边风大,还夹裹着寒气,冻得赵小喜双颊泛着青白。

河面上悠悠飘着浮萍,时不时有水鬼在水底下倏得游过,偶尔钻出水面,一张惨白兮兮的脸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嵌着两颗翡翠,好奇地看着河岸边的垂钓者。

赵小喜与林淮初挨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右手贴着对方的左手,心里头暖烘烘的,林淮初稍稍动作,就势握住了他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

不知道为什么,赵小喜觉得自己心里头那把暖烘烘的火蓦地烧旺了起来,热辣辣的,烧得他那被冷风冻得发白的脸颊泛起了一抹红。

好像有颗种子在慢慢发芽,要破土而出。

可是林淮初的手很快就放开了,赵小喜顿时有些失落,扭头,各自盯着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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