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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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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歌》(1)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天马歌】

旭初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月支竟然还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李月支跟着大彭皇朝出使西域的使者队一走就是三年多,渺无音信,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李月支不是碰上盗匪遇害了,就是葬身于恐怖的大漠,可是他不但活着回到了大彭皇朝,还带回了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这匹马体态高大,枣红毛色,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酷爱宝马的旭初如获得至宝,对着马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十六岁登基,他就出重金广募天下好马,十年来收获不可说不丰,却惟独缺少这样的宝马。与这西宛汗血马一比,他苦心收集来骏马竟然显得笨重又土气,简直上不了台面。

过了好半天,旭初才想起带回宝马的人。

摒退左右后,旭初拉过李月支坐下,握着李月支的手,盯着他仔细端详。看了半晌,旭初不由轻声道:“你瘦多了。”三年多不见,李月支清秀的脸庞染上了不少风霜,憔悴了不是一点两点,白皙的皮肤也成了蜜色,本就尖削的下巴更见消瘦。旭初还记得李月支刚回来第一次相见,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初那粉雕玉砌一般的人儿。真是苦了他了。“有什么辛苦和委屈,你尽管跟我说。”

李月支心中又酸又甜。这三年多的辛苦,岂是一时道得尽的?不过瞧着旭初那得偿所愿、欣喜若狂的模样,他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便摇头笑道:“才不要。我脑容量小,有了新的进来,旧的就被挤出去了。你硬要翻旧账,岂不是为难我?重要的是,我终于把你最想要的宝马带到了你面前不是嘛?”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得到这宝马的呢!”一提起那汗血宝马,旭初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我不是一开始就禀报过了吗?”李月支斜着眼睛闷笑,“这匹马是从渥洼池水中飞出来的。是你最崇敬的太乙天神被你的诚心所感动,赐下来给你的礼物。”

“真当我是昏君不成?这说辞不过是场面话,只能唬唬那些愚夫愚妇。这里没有旁人,你还不肯据实相告吗?”

“哎,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李月支抬起下巴偏过脸。旭初急了起来,拉住李月支的袖子:“一百多人的使者队,结果回来的只有你孤身一人,带去用以交换宝马的黄金也俱不见踪影。如果这马是用黄金向西宛国王换来的,你又何必编什么‘马从渥洼池水中飞出’的谎话?莫非这马来路不正?”

“胡说!”李月支怒了,回头瞪他,却见到了一张嬉皮笑脸。

“那这马是如何而来?”旭初抹着鼻子少年一般笑着。李月支怔然,那是从小看惯了的表情。每次旭初想套自己什么话,总会用这一招,而自己也几乎十次里有九次会上当,脱口就把实话说了出去。李月支叹了一口气,此时再不说实话,就当真显得怪异了。李月支思虑着措辞,开始娓娓道来。

当年出使西宛的使节在西宛国贰师城见了汗血宝马,回来奏知旭彻,旭彻听了,欣羡异常,命使者带了黄金千斤,送到西宛国去,求换一匹汗血宝马。那西宛的国王却不肯答应,说天马乃国宝,不能送给汉人。那使者登时大怒,在西宛王朝廷上出口无状。西宛王也发怒了,便命人杀死使者,将黄金都夺了去。使者队的其他人——包括随团而来的李月支——都被充做了奴隶,到新野屯田、牧马。放马时,李月支看到有群野马每天傍晚来渥洼池边饮水。一天,他在野马群中发现了一匹与众不同的骏马。这匹马体态高大,骨骼不凡,跑起来像一团烈火,是一匹罕见的宝马!他认定这是匹天马。于是他想方设法在野马饮水的道路上,下了绊马索,别的野马拌倒了,天马却远远躲开了。他又在道上挖了陷坑,领头野马掉进去了,天马又避开了。他绞尽脑汁,日夜苦思冥想,好多个晚上彻夜难眠,终于在一天晚上想出了一条妙计。第二天,李月支在野马经常饮水的池边,塑了一个和他相仿的泥人,穿上他的衣服,一手握套绳,一手持勒嚼。傍晚,天马混在野马群中来饮水,行走中间突然发现池边的泥人,惊恐万分,回头就跑一连几天,天马不敢上前喝水。但是不喝水难以活命,时间一长,天马才发现那是个纹丝不动的泥人,饮水时,再也不怕了。过了好多日子,天马对泥人习以为常,饮水时毫无戒心了。李月支见时机成熟,一天下午,搬掉泥人,自己代替泥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池边。太阳落山时,野马群又来饮水。他趁天马在面前打滚时,闪电般地给它套上了笼头、勒嚼,天马便被捉住了。有了能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要从西宛回到大彭皇朝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李月支说的都是真话,却不是全部。暧昧处自然能略的都略了。

纵使如此,旭初却还是恼怒起来:“那个西宛国王也未免太过欺人,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怎么能如此做?”说着站起来搓着手来回走动,其状甚是焦躁。“你的马好,别人就不能也拥有吗?如果就这样善罢甘休,我大彭国威何在——”

“陛下!”听得旭初竟似有出兵之意,李月支急忙唤道,“汗血宝马既已经到手,就此作罢吧。”

“不行。”沉浸在自己思虑中的旭初冷冷回绝,“只有这匹怎么够?有更多的好马被藏在贰师城中,如果不能亲眼得见,为我所有,我睡也不会睡的安稳。”

李月支默然。他明白旭初在恼怒自己带回来的只是野生汗血宝马,而不是西宛精心培育的良种天马,心下甚觉不是滋味。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说出汗血宝马的真实来历。

“月支你累了吧?”

旭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悄声在李月支耳边说话,吓了他一跳。“好不容易你平安归来,今晚咱们抵足而眠,陪我说说话……”

李月支笑著一推他:“呸!做你的大头梦!”

“只是说说话有什么打紧?我想听听你一路上的奇闻逸事呀。”

“知道了,知道了,你每次都有借口……”

取下发钗,青丝瀑布一般落下,灯火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辉,拥云含雾。李月支任凭旭初拥着自己,吻着他的眉,吻着他的眼,从温柔的唇一直到细腻的颈项……

直到此刻,李月支才找到了回到大彭的真实感。毡房,草原,弯刀,骏马,葡萄美酒,把手背整个盖住的衣袖……都离他而去,这里是汉地,有的是垂堤杨柳,青青瓦当,朦胧的细雨,飘逸的长裙。旭初轻轻褪去他的衣杉,轻啄着渐渐露出来的寸寸肌肤。忽然间,旭初停止了动作,手指停留在他右肩的后面,触摸着。李月支心中一紧,跟着身体就被转了过来,旭初移过灯,细看他的后肩,那上面赫然是个天鹅形状的烙印。

“这是什么?”旭初问道。以前李月支身上从没有过这个东西。

李月支缩了缩身体,垂着头轻声回答:“是西宛的奴隶标记。”

旭初怔了怔,半晌,他的唇热热地印上了那个烙印。

“野蛮的土著!……可惜了这一身如丝肌肤。”

李月支拥住抱着自己的人,呼吸狂乱。

十年前,旭初才刚登基,年幼,虽说不上什么暴虐,却十足的蛮横。

“朕是天子?”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对自己的童年玩伴问道。

李月支不疑有他,点头回答:“是,您是天子,是大彭皇朝的皇帝。”

“朕拥有整个天下?”

“是,您拥有万里江山,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

“朕有权得到相要的一切?”

“是,”李月支笑起来,“您想要什么,大家还不卯足了劲为您去办啊?就算跑断了腿,也得把您要的献上来。”

旭初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旭初,你究竟想要什么呀?先声明,如果是先帝陪葬用的短剑,那可不成哦。”李月支笑问,心想他大概又看上什么好东西了,但是比较难开口,于是绕着圈子说话。

“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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