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克有点舍不得,“我到哪里去找你这样咖啡考试满分的Barisa?”
月玲有点惭愧,应试教育出来的机器人,连咖啡店里的职业培训考试也要争第一。那日,Liz看月玲社会语言学得了96%;说,月玲你简直不是人,脑子里一定植入了外星高科技细胞。跑来和地球人竞争。月玲说,我还在纳闷为什么我的现代语法理论只得了98%,没有100%。Liz不高兴地说,你总得给我们本地人一点面子,次次让你这个清朝人得了第一了,我们都不要说英语了。
麦克说,“咖啡店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们来来去去,我早知道你做不长的,小庙容不了大菩萨。”
“我感谢你在最艰难时刻帮我一把,我在这里每天都很愉快,从你和罗比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一定时常回来看你,拖朋友来照顾生意。”
麦克抱了抱月玲,在她腮帮子上猛亲了一下,说,“波兰习俗。”月玲想,他是一个黑人,哪来的波兰习俗?
罗比在一边,笑,“玲,也抱我一下。”
月玲说,“去见鬼!”
罗比问,“每年圣诞节前一周,我们咖啡店的上级公司有大型圣诞晚会,今年晚会在明天晚上,你去不去?”
“好的。为什么不呢?我穿我的新旗袍。”
“你最好来。我要正式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月玲笑,不确定地说,“找到女朋友了?”
罗比直直地盯着月玲的眼睛,“男朋友。”
月玲一点也没有意外,“是捷克?”
罗比像是很欣赏月玲的处变不惊,“嗯。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了。在国内我不敢和人说我是gay(同性恋),在这里,我每年都参加同性恋骄傲大游行。在这个城市,我好像有更多自由。”
月玲严肃地说,“你选择你的生活方式,又没有妨碍谁,你和捷克幸福,这世上多两个快乐的人,有什么不好呢?”
罗比大喜过望,“玲,你真了解我。你要不要观赏我们的裸体挂历?”
月玲控制住自己的惊讶,说,“不要,谢谢。我对裸体男人不感兴趣。”
月玲想,这句回答也不完全对。这世上,有一个人的裸体她是不介意看到的。
她昨夜坐在床头翻阅Liz送给她的《初夜手册》,图文并茂,作为教科书,生动有趣,完全从生理学角度讲述,看着一点也不难为情。
她【炫】恍【书】然【网】大悟:原来是这样子的。
原来大家把这种简单机械运动人为罩上各种神秘面纱,像言情里省略号,让人无限遐想,遐想的结果也只是一些隐语词汇:譬如销魂蚀骨,又譬如翻云覆雨。
Liz把书交给月玲的时候,说,“我们那时候都看这本书,比学校性教育讲得更为详细幽默,还有可爱图片。真不知道你这个清朝人怎么可以受得了维持处女身到二十二岁。”
月玲就想起初中生理卫生课,到了那不尴不尬的一章,老师吆喝一声自习,就钻到办公室去喝茶。
大家都羞答答,不好意思翻阅此章内容。碰巧前一节数学课布置成堆作业,同学们纷纷拿出作业非常安静地演算起来。连最喜欢讲小话的同学也乖起来,唯恐弄出点声响,被人嘲笑对性有莫大求知欲。
月玲记得看王安忆的《我爱比尔》,那个结尾惊心动魄地谈到处女蛋:
“她珍爱地转着看这鸡蛋,见鸡蛋是小而透明的一个,肉色的薄壳看上去那么脆弱而娇嫩,壳上染着一抹血迹。
这是一个处女蛋,阿三想,忽然间,她手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是那个小母鸡的柔软的纯洁的羞涩的体温。天哪!它为什么要把这处女蛋藏起来,藏起来是为了不给谁看的?阿三的心被刺痛了,一些联想涌上心头。她将鸡蛋握在掌心,埋头哭了。”月玲觉得最可怕的词就是“血迹”两个字,那时有女同学犯血晕的,还没轮到她抽血,只看见人家抽出黑红一管就晕过去了,月玲就猜想那同学除了月月要晕倒在卫生间里好几回,这个第一次也会在不省人事中度过了。
还有那故事里立了贞节牌坊的古代守寡女子,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会从床底拖出一罐铜钱,把它四处撒在地上,再一枚枚弯腰捡起来,直至心情平复,一夜夜,一年年,等着老之将至,把那灼人欲望带进坟墓。
月玲想一想,她并不介意看到克明的身体,他的怀抱总是温暖舒适,让人对他的身体产生一种信任。
她再小心翼翼瞄一眼那幅男子privae par那处的图,觉得男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现代社会,大家都往中性里打扮,性别差异日益模糊,但是大家脱了衣服,男人女人的原始特征显现,动物性一览无余。
月玲以为今天性知识饿补,幼稚心灵很受刺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书往小床头柜上一丢,掩上卧室的门,就直接扮西汉女尸沉睡两千年了。
待到早晨,月玲开始意识到性觉醒的威力了。
那咖啡店里的蘑菇样松饼,有一款很受早起的上班族欢迎,名称是Morning glory;意译呢,是牵牛花;直译呢,是早晨的荣耀,月玲就瞎七瞎八地乱想:书上说男人早上要搏起的,那个样子和这个“早晨的荣耀”还有一点像,难怪大家要喜欢了。
连看到做蒸汽咖啡机上的螺丝与螺帽,也要联想到男女原始差异,猜测是不是受到自身直观形象启迪才发明此等工具。
克明打电话来说,今天工作忙,不会来接,她急切地说,“你忙你的,不要管我。”
克明就笑:“我做老虎,阿乌阿乌,吃掉你。”
Lilian到休息室倒咖啡,看克明窝着身子,躲在暗处,刚巧在对着他的Iphone手机说这一句话,不禁摇头,“恋爱中的人。”
49 震惊
下了班,月玲推开店门,走出去。到处是白雪皑皑。据说要到第二年三月才得融化。
月玲踩着积雪咯吱作响,斜穿过停车场,朝着街角的地铁站走去。
一辆法拉利幽灵一样,徐徐不紧不慢跟着月玲,月玲回头,站定,在蒙蒙飘雪中定睛一看,是短发Lucy。
她停下车,打开车门,下车来。
月玲冷冷地站着看着她:“你还来做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对你的‘司马疯男’不感兴趣。”
Lucy挤出一个讨好的紧张的笑,“我来不是因为他,我来是想请你去喝一杯。”
“我还有作业要赶,没有时间喝酒作乐。”月玲体察自己声音里的鄙薄,看着她一定是哭肿了的眼泡,就收敛了一下毕露的锋芒,“你请回去吧,天怪冷的。”
Lucy向前紧走几步,脚下一滑,月玲忙跳向前扶住她。
她泪光闪闪,掐着月玲的手套,说,“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们曾疯狂造爱,山盟海誓,我那么爱他,什么都依着他,听他的。现在他不要我了,我觉得自己不再完整了,一片片碎掉了。”
月玲看她脆弱得可怜,心里虽然有些厌恶,但并没有挣脱她紧紧纠缠的手。
“我真的没有时间,你找别人陪你。”月玲的语气有一点软。
Lucy抓住破绽,谦卑地恳求,哽咽难言,“我今夜一定要人陪我,否则我活不到明天了。”
Lucy看到月玲眼里的那一刻的怔忡,就知道这寻死觅活的一击,正中月玲的要害,如同点中了她的死穴。Lucy赶忙低声下气地加一句,“你陪我今晚,我会好过些。”
月玲就点点头。
在一个安静的酒吧里,月玲坐好,Lucy说,“你喝什么?我到吧台去和你拿。”
月玲也起身,“我们一起去。”
Lucy说,“我和朋友出来,都是我去点东西,你喝减肥可乐好不好?”
月玲眨了下眼睛,耸耸肩傍,“随便你。”
Lucy要了一小支淡啤酒。月玲看她没有豪饮酗酒的意思,略略放了心。
Lucy并没有谈起司马,也让月玲有一点意外,但猜想她故意不提及伤心人伤心事,也就喝了一口可乐,开始谈天气,抱怨了一通每日清晨挤公交的苦。凡有鹅毛大雪就要提前半小时出发,公车就走得比牛车还要慢,到了地铁站,电视布告里就倒霉地显示“下趟车到达时间:暂时无此信息。”喇叭里就播报,“我们晚点,出现信号故障(有时是某乘客出医疗状况,有时是电力中断,有时是水管爆裂大水淹了地铁道……),非常抱歉给大家带来不便。”或是好不容易轰隆隆走到downown(市中心),快要到岸,忽然宣布,“本次地铁不再服务,请大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