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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虹养悔作者:苇[出书版]第3部分(1 / 2)

>  他的房间故意被长辈安排远离著剑场、却正对著剑胚架,那是结实的嘲弄。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脑袋失常,他终日躲在被窝之中,只是反覆想著剑魂是否真的存在。

他害怕开窗,开窗就见著了那两道背影。

更不敢不开,若见不到那两道剑魂,等於证实自己的脑子真有问题,一切是凭空想像。

那些年,他是躺在床上,怔怔看著窗外两道背影渡过的。

每天都是折磨,除却吃食三餐外,他像废人般躺於床上看著两道背影流泪,泪流了又乾,乾了又流。

他害怕自己真的疯了,大家都说他是疯子,只有他知道还不是。

有段时间他多希望一觉醒来,就如南柯一梦,剑魂再不存在。

他也想过把眼珠子挖出来,那就一乾二净、什麽都看不见,存在与否再也不干他的事。

但拿著磨尖了的筷著,看著窗外,他颤著手怎麽也插不下去。

重覆闭眼睁眼千万次,背影还是存在,他不知道其实自己希望再次睁眼时剑魂还在否。他也怕真的看不到剑魂,只剩下他孤独一人,那他的世界会整个崩溃。

直到有一天他发觉,要是他疯了,也是自己迫疯的。

***

很可笑,那时候大人们总问他剑魂生成如何如何,他也从没有拐过去架後看真他们的样子。

有次被大人问烦了,想著反正他们也看不见,他就乱编成剑魂们有多俊多美,长得多像祖先爷爷。其实有好几年时间看著剑魂的他,也不知道他们生成什麽模样。

想起这事的那晚,他踏出了好久不曾踩过的门槛,慢慢地步往剑胚架。

那两道剑魂的背影,他比谁人都熟悉,却荒谬地从没靠过如此近。

他拐过去架子之後,看到他们的模样……

他哭了。

眼眶泛红,然後泪滚出,无声地滑下脸颊,在泥地上化开湿印,一滴又一滴……

除却之前哭哭睡睡,没日没夜地流泪之外,他很久没哭了。

剑胚历经两代,已有百年历史,几乎整把剑胚都被锈蚀。他看著眼前两道魂魄,模样苍桑如百年老人,脸容与手脚都怖满如被蛀蚀的褐斑。

他们竟没有仰首望天,而是真真切切地凝视他,彷佛求助;他俩流下无温度的液体,脸无表情地在流泪。

他们困於这儿,已有百年之多。

於是泪眸对泪眸。

为了这两只老妖怪,他受了多少年的苦,结结实实地为了他们毁了这些年……

就只是为了两柄废剑烂剑几乎被锈蚀光的剑胚!剑魂是何辜,他是何辜?

「哈!哈……呜……」

他想笑,第一声挤出喉头的音成了破音,於是他开始呜咽,彷佛这些年间第一声的呐喊。

他忘了多久没开声说话。

当第一个人指著他说他疯了时,他不信,他大声反驳;当第一百个人指著他说他是疯子,他就真的变疯了。「呜呜呜……嘎呜呜呜……」

一手掩脸,他受不了地蹲下来,把委屈都迸发出来。

呜咽逐渐变成哭喊,他蹲下来哭到声嘶力竭!

他抓紧多年不曾修整而散乱的发,哭倒在泥地上,不记得自己大叫了多久、叫到喉头剧痛。

没有人要管一个疯子的夜里尖叫。

他拗开了铸剑房门,开了剑炉。然後二话不说,抓起了两把剑胚就扔了进去,熔了个乾净。

材料不够,他就随手抓起堆置一旁的小腿骨、铁炭、废料一股脑儿地丢进去,直到剑炉几乎涨出来为止。他看著烧旺的炉火,站近到几乎要拥抱剑炉。

看著剑胚慢慢焙化、不见,他觉得释放,同时被失去的痛楚撕裂。

他想笑,又想哭。

剑魂对他来说从来是最矛盾的存在,那同时否定与认同了他。

他不知倦、也不觉热,就这样将钢材来回垒打,直到天泛鱼肚白……

***

日出而作的剑师很快就发现,祖先传承下来的两把家传之物消失了。

铸剑场中所有男人都来捶打铸剑房的门,祁澜早已上锁,他们用力之大几乎要捶出个洞来。

他们将门当成是他又踢又打,诅咒他、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竟把家传之物,祖先留下来的荣耀熔了乾净,他们激动大叫著要把他杀掉。

天知道,那两柄祖先的荣耀早於多年前把他给杀掉了。

然後外头传来母亲的哭声、父亲的怒喝,他早已听厌。

渐渐地,他听不到了咒骂声了,捶打声都变了无意义的响。

天亮之际,他打出了两把粗胚,他管叫它们作夏虫、语冰。

打出了夏虫与语冰的双生粗胚,剑炉还剩下些许钢汁,他再加了材料,开炉炼钢汁。

他打的第一把剑是夏虫、第二把剑是语冰。馀下的钢汁,他储了起来。

就这一天,把他整个人生颠覆过来。

不眠不休打了两把剑,他以地为床、以骨材为枕,倒地就睡。悠悠再转醒时,就是这两把嗓音,「喂,疯子,把我抹乾再睡啊!」

哭肿的双眸勉强撑开,迷蒙的眼前,是发丝还滴著水、长得很俊却彷佛从水中捞出来的男子。

他迟疑著伸出手,黑红发丝滴下的水,并未有留在他的掌心。

他不是人。

锁上了的铸剑间,也不会有人进得来。

祁澜来不及说些什麽,颈後霍地一凉,他杂乱的长发被俐落切去!

祁澜转过去,身後凭空又出现第二道身影,那男子摸著还滴著冷水的粗胚,低声一句,「不够利。」

噗通一声,剑胚再抛回水糟内。

祁澜站起身,断发散落一地。

他将石水槽中的两柄粗胚取出,粗胚已无炽红,却也神奇地,连一丝弯曲崩裂也无。

这两柄剑将会是留世名剑,粗胚时已是无懈可撃。

「粗胚你想要多利,语冰?」

祁澜笑了,微微弯起的笑有释然,也带著哀伤。

他踏出去,被毒打一顿再被赶出铸剑场时,什麽也没带,只带走了夏虫和语冰。

韬虹满脸疑惑地在他房间出现,是十年後某天的事了。

***

「醒了别装睡。」

剑身轻把簿被挑开,祁澜的一半脸孔露出。

韬虹剑把被子越拉越开,那只虾米也越缩越紧。

祁澜一双眉攒紧,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他将额头紧贴著膝盖……「好痛……」

「痛就起来喝醒酒茶。」不愠不火的声音再度传入耳。

韬虹剑已把被子完全推开了,祁澜整个人都散发著酒气。

「现在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些醒酒茶,再著人搬桶热水给你净身。」

坐於书案之上,韬虹挠起双腿,指尖閒閒地点动两下,剑柄跟随著也轻轻地敲著他的背、催促他赶快起床。

祁澜懒懒地把身子翻过来,发辫子松松散散,让韬虹看到皱了眉头。

一边低叫著头痛,祁澜慢慢睁眼,看到眼前的韬虹时,花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

他把脸缓缓侧去另边,双目紧闭、掩上耳朵,开始喃喃自语,「我什麽都看不见、什麽都听不到,我什麽都看不见、什麽都听不到……那是假的,我还在梦中,那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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