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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傲无力地瞥他一眼:“哦,小五他忙着呢?”
若尘微微一笑:“倒不是五爷忙,他是不忍心看到大老爷的样子。”
“什么时候,小五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唐傲说了两句,胸口气血乱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龙朔被惊醒:“爹……。”
“这是你五叔府上的陆管家,来看我的。”唐傲摆手,“没事,你再歇歇吧。”
“朔少爷好。”若尘向龙朔微一躬身,在低头的瞬间,他眼里再次闪过那种深不可测的笑意,抬起头时,脸上却又恢复了平静,“奴才今日过来,不止要看望大老爷,还要为大老爷揭开一些你心中未解的谜团。”
唐傲地身躯在床上猛地一震,脸色瞬间灰白:“你……你知道什么?”
若尘凑近一步,直直地看向唐傲,幽幽道:“大老爷,你还记得九年前,哦,不,算起来应该是九年零八个月了,那时候,红绡馆有个出名的小倌,名叫霜尘么?”。
第五十五章 万念俱灰
龙朔从未听说过霜尘这个名字,可他看到父亲脸上急剧变化的神色,心里的弦蓦然绷得紧紧的。这几天母亲惨死的画面时时在他脑海里浮现,还有大夫人临死前那种凄绝的、痛悔的眼神。“求你……原谅我……我……其罪不可诛,其心……可诛……”每个字都如同钢针从他心上穿过。
母亲的死,绝对与大夫人脱不了干系,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可更害怕真相揭开后那狰狞丑陋的伤口,会腐烂发臭,会流血化脓。他不知道,在这唐府中还有谁恨他们母子入骨,还有谁会残忍地剥夺他母亲与腹中胎儿的性命
如果事实证明就是大夫人,他该如何面对玦儿,面对这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这个笑得俏皮无邪的阳光般的男孩
他看到玦儿凄凉无助的眼神,他向自己投来的怯怯的、求恕的目光,那种目光就象细细的钢丝,一点点绞着他的心
他唯有闭上眼睛,唯有关起自己的心扉。
可是现在,这个五爷府的管家,却突兀地出现在面前,对他父亲说:“要为大老爷揭开一些你心中未解的谜团。”
震惊过后,他身上好像流过冰泉,将血液一点点凉透,一点点浸过他的眼眸,让他的双瞳越发清亮、冷洌。他无声地注视着这位叫做“陆管家”的人,看他那张长得算不上英俊的脸,却配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闪动着不辨喜怒的光,似乎已沉浸在一个遥远的故事里,漆黑的瞳仁越来越深……
“我记得,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吧。”唐傲的声音疲惫而暗沉,俊美的容颜染上了枯黄的颜色,看来仿佛老了好几岁。龙朔回头看父亲一眼,突然发现,他鬓边添了几丝白发。
他的心,一阵收缩。
若尘垂手站在床前不远的地方,不卑不亢,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道:“当时,五爷十七岁,世家公子,风流倜傥,他与霜尘在红绡馆见面。一个俊朗挺拔、一个风姿秀逸,两人一见钟情,不顾世俗礼教,私订终身、相约白首……”
龙朔心头巨震,猛然想起林中小楼里那个与唐俊幽会的男子,那个叫若尘的人。若尘,霜尘,一字之差。唐俊爱霜尘在前,却又与若尘厮守,难道这个霜尘出了什么问题?
唐傲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灰白的脸涨得通红。龙朔连忙递上一杯水,让他润润嗓子。
若尘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却转瞬即逝,恢复平静而纯朴的表情:“大老爷,时至今日,大老爷仍然觉得那是奇耻大辱么?”
“家门不幸……”唐傲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却因为病重,毫无气势,只是那样黯然无力,“不提也罢。”
“大老爷,奴才不得不提此事。”若尘道,“因为此事,为大老爷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唐傲放在被子下面的手猛地攥紧身下的床单,身子一阵发抖:“你……说下去!”
“好景不长,他们的事被大老爷知道,大老爷将五爷抓回去,当着府中下人的面,狠狠赏了一顿家法,打得五爷一个月下不了床。与此同时,大老爷还派人警告霜尘,逼迫他与五爷断绝关系,告诉他,五爷很快就要娶伊家小姐伊慧。谁想……那个霜尘原是烈性男子,经此打击,竟然一病不起,不等五爷去看他,他便……含恨离开了人间……”
若尘仍然在平静地叙述着,可龙朔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些颤抖,他的心里隐隐升起疑云,这个人,讲起此事时为什么会激动起来?他与五爷或霜尘有什么关系?
唐傲眼神未变,可是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几次隐忍着咳嗽,脸色白里透青,十分难看。
“后来,五爷奉了大老爷的命令,娶了伊家女子,生下瑢小少爷。自那以后,五爷再也没有碰过五夫人的身子,夫妻二人在别人面前相敬如宾,可那真正是‘相敬如宾’。五爷痛失所爱,一直对大老爷怀恨在心……。”
成功地看到唐傲闭上眼睛,眉心痛苦地虬结在一起,嘴角的肌肉隐隐有些颤动,若尘的眼里又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可是他一直韬光养晦,在大老爷面前恭谨顺从,努力学武、专心经营,表现得完美无缺。直到大老爷将雪衣夫人与朔少爷带回家,五爷才开始了他的报复行动。五爷认为,同样是无媒苟合、伤风败俗,为什么五爷与霜尘便该遭到唾弃、责打,而大老爷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将来路不明的女人与私生子带回家?”
“胡说!”唐傲嘶吼一声,脸孔因为愤怒而变得青黑,“霜尘只是风尘中人,岂能与雪衣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相比?何况他们同是男子,根本不容于世!这畜生……这畜生,难怪他死不悔改,招惹了霜尘不算,又去招惹若尘。”他忽然笑起来,笑得无比悲怆,“很好,很好,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他,原来是他设了这些局,他恨我,他要报复我!那么他来找我啊,是男人,他就直接拿刀来杀了我,替他的霜尘报仇。他为什么要害我的妻儿,为什么?为什么?!”
“大老爷,请不要激动。”若尘不急不缓,面容平静地道,“听奴才讲下去,大老爷要生气发火,也容奴才讲完,好么?”
唐傲深吸了两口气,觉得喉头泛起一股甜腥味,可他不愿在五府的管家面前示弱,他生生将那口血吞下去,压住自己翻涌的情绪,沉声道:“你讲!”
“五爷先将他买下的丫头丁香安插在大老爷府上,他知道,夫人绝不会容忍一位从天而降的女子夺她所爱,更不会容忍一位从天而降的私生子夺了大公子的地位,所以,他让丁香作眼线,为他传递府中发生的一切
这些年,雪衣夫人与朔少爷在府上受尽冷落,大夫人还时不时找找雪衣夫人的麻烦。期间当然有丁香起的作用,还有五爷不断将朔少爷的出色表现与大老爷对他的嘉许告诉夫人。
大老爷,你肯定想不到,你的夫人表现得那么贤惠,主动劝说你纳雪衣夫人为妾,她只是想遮人耳目,其实,她早就对雪衣夫人腹中的孩子起了杀心。”
龙朔打了个寒噤,觉得从头到底都被冰住了,寒冷彻骨。
“五爷看得出,大老爷十分看重雪衣夫人与朔少爷,他要大老爷也尝受痛失所爱的滋味。他不会向大老爷直接报复,因为那样的效果,远不如剥夺大老爷平生挚爱来得强烈。那种痛,才是真正令人刻骨铭心、万念俱灰的……”
若尘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舒缓情绪,然后才继续道:“大老爷一定记得丁香给朔少爷下春_药的事吧?那是五爷授意的,可夫人并不知道。五爷原想借助于大老爷与夫人的手,将朔少爷赶出府去。谁知事情败露,夫人痛恨丁香投向朔少爷,又恨她不知自爱,痛责她一顿,要将她驱逐出府。偏偏雪衣夫人心善,请求留下丁香。而夫人要求丁香将雪衣夫人那边发生的事都讲给她听,于是,夫人便知道了雪衣夫人怀了男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