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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1 / 2)

>散文没有外表的汹涌澎湃,它以轻重有致的手法,激发内在的旋律,我用这样的散文写的剧本里,既有亘古的沉静,也有今日的喧腾。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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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本书《再次集》。

但是,这首用来描述剧本的诗作是极其散漫杂乱的,它并没有最后两行诗中所宣称的那样美妙,正如诗人自己在诗中所承认的那样,“在这儿,我感到有点儿昏昏欲睡”,怪不得,诗中的大部分地方都睡意朦胧。还有一点令人不解的是,散文为什么或如何才能把亘古的沉静与今日的喧腾融合起来呢?所有的迹象以及他自己的作品,都是与他的融合理想背道而驰的。诗人为散文的辩护是否太诗意化了一点呢?总之,用散文诗为散文辩护好像有点不伦不类,也许这只是权宜之计。奇怪的是,该剧本的主题是关于神话的,但剧本的内容介绍却只是些乏味的抒情而已。

诗人的这种说理性倾向,导致他写出了许多其价值令人怀疑的言论或习作,这些作品与其说使他的作品充满力度,还不如说断送了他的论辩①。比如在下一首诗《新时代》中,诗人依然在向他的读者,也许是他自己,阐述散文之路的合理性,然而,他为自己的尝试所找到的理由是极其伤感的,但他认为他的理由就目前来说是有历史意义的。他承认他的诗歌缺少某种东西,散文毛遂自荐,引导诗人走出困境,因为在他看来散文比韵文更加接近时代的精神,诗人的前程在于和散文联姻,当然诗人的热情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这些观点尽管表述得有点粗糙,但它们却正是诗人目前的思想状况,所以他有点儿居高临下地说:

于是,我重又返回,信守爱的誓言。日暮黄昏,我

望着你的面孔,作新的尝试。我用你心意的首饰装扮我的立意。我想着你,把它留在你路边的旅舍,但愿今后你说,它感动了你的心,满足了你的需求。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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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这些作品中,与其说他在写诗歌,还不如说他在告诉我们他为什么这样写;这当然是风格的混乱。诗人为什么担负起论辩这一枯燥无益的工作?尤其是因为论辩并非是他的所长。在这儿,以及任另外的一些诗歌中,人们能感觉到沃尔特·雷利对阿诺德的一些诗歌所作的评价:诗人在这些作品中采用了“散文论辩的丑陋武器”。

②见本书《再次集》。

这种口吻相当傲气,似乎是一种感人的施舍,或者说是故作大方;同时,它也是含混不清的,“你”是谁,或者是什么?也许“她”在这儿是指新时代——在别处却是指女性。诗人发誓要效忠于这个新时代,而且像所有的宗教皈依者一样,他也有点儿兴奋过头。然而,“新时代”是个模糊的概念,泰戈尔也没有对此作出界定,它是指普通的人民,还是指现代的思想?这两者也许是有区别的;而且,他为什么要“重新返回”?归宿在哪儿?同样,为什么认为散文是这种回归的最佳途径?即便如此,那么他是在写散文,还是在写诗歌?当他说“我用你心意的首饰装扮我的立意”时,人们不由得怀疑这种手法是索取而来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不自然的,这只能使我们确信,他并非为内心的激动所驱使,这是在“故作纯真”(innocentbyassumption),当年柯尔律治在给华兹华斯的信中,正是用这个术语来描述华氏那人为的朴素的。与人民打成一片(人类学中所谓的“神秘互渗”)①正是最为缺乏的。泰戈尔站到了前台,写下了许多辩护性言词,然而这些言词中却有一种自我得意的调子,似乎在说“为了你,我已鞠躬尽瘁”。在本诗结尾之处,“她”并没有与他在一起,她已经“去寻觅旧日的我的踪迹”,不管这句话有什么内涵,我们都不感到惊讶。诗人承认他孑然一人,在生疏而陌生的人流中磕磕碰碰地前行。诗人所期望的那种融洽状态并没有实现,这一点似乎在本诗开端之处的描述方式中便可以猜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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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列维·布留尔使这一术语家喻户晓。这一术语是指集体思想的前逻辑参与,这种思维是原始心智的特点。

这种辩护的倾向①,在其他的三首诗作里得到了延伸:《最后的星期集》第20、24及25首。在第20首散文诗中,我们读到了路边的聚会,在聚会中有人请诗人朗颂他的一些诗歌,诗人打开诗集,便感到羞愧难言,他觉得这些诗歌华而不实,它们并没有描绘日常生活的恢宏,艰辛以及混乱。当诗人被问及:“您去哪儿?”他回答说:“我要走进艰险,走进冷酷,带回坚强、无情的歌。”寻觅“坚强、无情的歌”,这本身没有错,这里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歌难道正如泰戈尔所坚持的那样,都须用散文诗或散文来写吗?用散文来写歌,这个美好而难以实现的事却被泰戈尔实现了,而且并非是在他的鼎盛期实现的②。在第24首散文诗中,他用瀑布的形象来表达他的胸臆,他说他的诗歌像百折不挠的瀑布,时宽时窄;事实上,他的诗歌与其说是瀑布,还不如说是蜿蜒曲折的溪流。在第25首散文诗中,他发现他所有早期的作品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式的,它们像皇宫闺房里的庭园(泰戈尔语),幽幽深深,普通人民难以观赏;在高高的宫墙外面,耸立着一棵魁伟的桉树和几株金篮树,它们在晴空下欢欣鼓舞;他发现了其中的意蕴,并且决定把“温室和花盆里的诗歌”移植到他所谓的田野上,那儿它便能在韵律的森林里舒展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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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种倾向贯穿在全部散文诗中,直到最后。

②菩达迪瓦·波斯对泰戈尔的散文诗极为赞赏,在这一点上他远远超过了其他的批评家,他称“散文之歌”是泰戈尔创造性才能的又一表现。

然而,虽然诗人作出种种辩护,虽然他决定移植诗歌,但他好像难以把握自己,诗人的整个尝试,正因为这种举棋不定而受到损害,最终偃旗息鼓。这些带有情绪性和目的性的纷乱的辩护词,以及诗人对新的手法的热衷都是些表面现象,问题的实质在于诗歌的艺术内容正在发生变化;一个新的目的不时地表露出来,可是,诗人的辩护性倾向却模糊了诗歌以及这种变化的实质,诗人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变化作出逻辑上的关注。总之,诗歌没有必要与逻辑上的陈述发生关系。通常,变化是悄然而至的,或者说是诗歌自身发展的一个部分。用诗进行辩论——这种次等的哲理诗,并非是泰戈尔所擅长的。诗人引入了这种人为的逻辑,其结果仅仅是孕育出了几首不能令人信服的诗作。当泰戈尔忘记为自己进行辩护时,他为自己的辩护才是最雄辩的。

人们感到泰戈尔是在一个相当疲倦的时期采用了散文诗这种形式,在这个时期,他的灵感日趋枯竭;而且在新的经验或观念的压力下,他还来不及找到一种更为合适的表达方法。然而,泰戈尔并没有竭尽全力使散文诗的形式臻于完善,诗人让许多杂乱的东西进入了诗歌之中。我们还记得在前面所引用的斯里库马·巴奈奇(SrikumarBanerji)博士的观点,他认为在这时期的作品中,泰戈尔似乎不怎么关心把素材放到适当的形式之中。(《边沿集》极其尖锐而且成功地讽刺了所有关于散文诗的喧闹!)泰戈尔,以及其他所有的人所提出的倡导散文的论点,听起来都是支离破碎的。泰戈尔的热情的评论者们,在泰戈尔对散文诗的热情中洞见了衰弱的症状,这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这些散文诗也圆满地完成了某些目的,比如,它们使得泰戈尔对自己的作品作出了杰出的评论,这种做法对他来说可是第一次。至少,这些散文诗表示了诗人对自己的早期手法日益不满。这种新的手法,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其他方法不可能企及的“静物”作品,这些作品具有既亲切又超然的风味。正是由于他对散文的执着,才使得他竭力去维护散文。泰戈尔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他过去的艺术并非属于人民,现在他希望唱出人民那悲伤而无语的曲子,正是基于这一点,他才以为散文是唯一的出路——诗人的错误也正在这里。泰戈尔对口语的利用是令人惊讶的,但是,他利用的口语是经过多年的文化沉淀而来的口语,其精深微妙是穷人们难以理解的,虽然他眼下希望成为穷人们的喉舌。他还大胆地从各种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中吸取养分,比如鲍勒人①的艺术传统。然而泰戈尔对这些传统的吸收似乎都是法乎其上的。就使用左派的措词而言,泰戈尔也没有“贬低”自己。虽然他自己不断追求,但他还是不可能变得普通起来,不可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革命诗人或者无产阶级诗人。他的言语和情感与他们不一样,这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他他们那样生活过。有些局限,最好还是接受,而不该与之搏斗。从许多方面来说,泰戈尔的散文诗其实是一条死胡同,后来他从这条胡同中出来了。散文诗的尝试以希望开始,以叹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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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西非象牙海岸地区的一个民族,以木刻艺术著称。——译者注。

无可否认,从许多方面来看,这种诗歌比诗人以前的作品要朴实得多。然而,我们可以料想,这是一种艰难的朴实,这是一种极其精美的朴实;现在,这种朴实甚至干脆否定了韵文的“镣铐”,这种诗看上去不像诗歌(它也不在乎)。泰戈尔散文诗中那外在的朴实风格,像他过去写的东西一样有人工的痕迹,诗人所选择的有些题材,虽然来自日常生活,但这些题材的处理却留下了他自己的个性。从散文来理解诗,那么需要读者受过一定的训练。不管这些散文诗对诗人还起了其他什么作用,它们却没有使他成为一个人民的诗人。

何为新时代,现代性的本质是什么,以及一个诗人如何才能与时代息息相通,对这些问题作出回答是棘手的,“包容性意识”(in-clusiveawareness)似乎是一个理想的答案,可是当我们试图说明这种意识时,我们会发现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泰戈尔虽然怀着迫切的社会同情心,但他希望更加接近普通人民的理想竟然会落空,这并不令人惊讶,而且这也并非完全是件坏事;与此时、现在和地方性进行调和,是违背泰戈尔的本性的。他用了两种极其具有特色的方法,来摆脱现在和具体事物的束缚,第一种方法是通过生活在记忆和回忆往事之中来实现;第二种摆脱的方法,是通过幻想和想象,到达某个理想的乐土来实现的(见《再次集》中《银叶树》第二节。)泰戈尔偏爱仙境,浪漫的事迹,以及“仙境的号角若隐若现地吹响”。泰戈尔是个“浪漫主义者”①,他后来也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不应当忘记的是,泰戈尔与《奥义书》的诗人们有着渊源上的联系,他的思想基础并非是现代主义的,这一点在他的那些成功的与平常的诗作中时时有所表现。他虽然作了种种调整,创造了新的形式(这种形式对别人的帮助远远多于对他自己的帮助),但他并没有牺牲自己最本质的东西。他是孟加拉语的伟大奠基者之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孟加拉思想的一个奠基者;把他当作一个无根的叛逆者,或者欧洲新潮诗歌的模仿者,这样的桂冠对他是不合适的。也许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不是标志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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