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紫霄脸色更差,冷声道:“我就是来听听他们是怎么骂我的?”
韩景拉过僵硬的人,拍拍外衫上沾着的茶叶,声音低沉情绪不甚分明:“紫霄你就是想太多!做人不能老为难自己,你这又是何苦?也不看看最近瘦了多少,本来就身无二两肉,还这么折腾自己,我看着都心疼。”
皖紫霄转头看向外面,低微的语气好似自说自话:“来提醒提醒自己,我怕自己丢了,再也回不来!”
周铭入狱,起初还有些士大夫上书为他鸣冤,只可惜嘉佑帝的赦令没等到,反是晋王编织的“结党营私”的罪名来得更快,本来周铭在上面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领头的人又遭了罪,很快就没人再愿意提此事。甭管民间闹成什么样,朝廷依旧是朝廷,不管没了谁都依旧照常运作。
天没有大亮,身穿白袍的十几个太学生就聚在了城东齐府的大门前。
“皖家真是家门不幸!皖老先生若是知道,怕是在地下也难眠!”
“贤弟,你我均是太学生,他日要效力朝廷,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分寸!说好的此次前来只救人,不言它!毕竟现在皖大人是晋王的心腹,就算官职只是刑部六品主事,手中的权力却大得惊人。”
“兄台真是说笑!既是太学生便应一心向着国家,直言议事是分内之职。况且我行得端坐得正,又怎么会怕那种小人!”
“贤弟,你看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行得端坐得正又有什么用,周大人就行得不端坐得不正了吗?还不是一样被下大狱!正所谓小人难防!”
“皖槿大人一世英名,皖家几代贤良算是被糟蹋尽了!”
“说的也是,若说被贬为侍童是无奈被辱,现下就只能是自甘堕落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是自然!皖紫霄一代奸佞,残害忠良必定遗臭万年,人人得而诛之!”
推开门,看到齐府门外站着一众太学生时,齐远山也是一愣:“不知各位来我齐府,可是有要紧事找家父?”
“不劳齐大人”,领头的太学生冲着齐远山拱拱手:“我等代表太学生请齐公子为周铭周大人一案劝谏皇上、晋王。这是我们征集的请愿书。”说罢,从旁别人手中接过一沓厚厚的文稿递了过去。
齐远山并不接过,只是扫了眼“请愿书”道:“远山不过一介布衣,尚未在朝中谋职……”
“齐公子!”领头的太学生一扫谦恭,脸上多了几分嫌弃:“一直以为齐公子深明大义,现在才晓得原来是这般推诿之人!周大人蒙难实在是国之不幸!”
“我还没有说完”齐远山闻言也不恼火:“方公子的性子果如传言中耿直。”
被称作方公子的书生皱起眉头:“齐公子知道我?”
两人本来年龄相仿,但齐远山看上去显然要比书院里纸上谈兵的“傻书生”成熟很多:“方公子在书院里的言论,在下略有耳闻,比如什么‘方青天’。”
“且不说那些”,方书生瞬时窘迫地红了脸,故作镇定道:“周大人的事还请齐公子劳心。”
看着晋王与曹国公斗,嘉佑帝开心得不得了,哪还有空琢磨这件事日后更坏的影响。不论民间闹成什么样,横竖他是一点儿也不想管,要救周铭就还是要从晋王下手。
齐远山原就打算去找韩景,出门又正碰上情愿的太学生,顺水人情至此怎会有不接的理:“方公子刚刚有些小误会,在下的意思是远山虽才思拙劣,但定当竭尽全力还周大人一个青白。”
包括方书生在内的太学生们没想到齐远山会答应的这么顺利,惊讶地相互看看,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笑着道谢,匆匆赶往国子监。
☆、第二十五章 谁更薄情
韩景早料到齐远山会来,可真到见面时,他又感到阵阵不安。进了前厅就能看见齐远山沉着脸,端坐在椅子上,连方台上他最喜好的雨前龙井都是碰也不碰。
韩景眉眼低垂,笑得分外讨好:“小山怎么不喝茶?是嫌弃这批茶品质不好?”
“与茶无关!”齐远山声音不似以往那般平淡,似乎藏着一股怒气:“远山这次拜访只有一件事相求。”
“求?”韩景神色不定,转而挑唇轻笑:“小山,你于我何来‘求’一说?”
“那放了周铭如何?”齐远山冷笑着问。
韩景既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决,墨点的双眸停在齐远山精致的面容上再也离不开,踌躇良久后,无奈笑笑:“万事只要你喜欢就好……”
大都地处北方,气候偏于寒冷,才进冬便飘起了雪花。韩景踢了踢火盆,把玩着手中的一块血玉,神色凝重地盯着外面的细雪飞舞。
“紫霄”,韩景将目光移回默默坐在对面的人身上,略一迟钝:“周铭一案查的怎么样了?”
“王爷不知道?”皖紫霄浅笑道:“便是全天下都不清楚,王爷也应该明白不是?”
韩景右手有节奏地敲着旁边的案几道:“现在情况很棘手,如果周铭案处理不好,怕会惹来众怒。”
皖紫霄偏过头看着韩景骨节分明的手指,笑道:“做之前不就想到了吗?反正名声已经够烂了,再烂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反倒若放了,那就更证实残害忠良的罪名。王爷不会连这个也想不明白吧!”
韩景皱紧眉,加快了敲击的速度,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
皖紫霄一副了然之姿,笑道:“王爷想说什么就说吧!憋坏了王爷的金体,紫霄可赔不起。”
韩景闷声说:“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要本王说什么!”
皖紫霄笑得更灿:“齐大人真是好大的能耐,几句话就挽救了‘周青天’的命。我看这天上的神仙也未必能如此呼风唤雨!”
韩景不悦道:“紫霄,这份风凉话也说了,事也该去办了!”
“哈哈哈”,皖紫霄笑地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道:“武夫力而拘诸原,妇人暂而免诸国。古人诚不欺我!”
韩景一拍案几沉声道:“皖紫霄,你够了!你怎么可以拿妇人与小山相比!”
皖紫霄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冷声问道:“那王爷倒是说说,齐大人应与什么相比?”
韩景闭起眼,按压着太阳穴道:“紫霄,我们可以不谈小山,只说说周铭的事吗?”
皖紫霄冷笑道:“只说是我皖紫霄诬陷周大人,王爷将我交给刑部处理就可以了!”
韩景无奈地撇撇嘴道:“别闹情绪了!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没气度!”
皖紫霄语气轻佻:“皖紫霄天生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王爷要是看不惯,大可以换个人!”
韩景听后轻笑:“你以为本王舍不得你?!”
皖紫霄声音低低的,尾音上扬竟也带上了几分笑意:“怎么会,王爷你教过我的每句话,我可都记得。棋子嘛,当弃则弃!”
韩景心思一动,摇头道:“本王何时说过你是棋子?紫霄,你最坏的毛病便是喜欢胡思乱想。”
“不是棋子?”皖紫霄仰起脸,认真反问道:“那又是什么?”
“你又较真”,韩景显然不愿继续争辩,起身欲离开:“过两天把周铭的案子结了,咱们去琼山狩猎也好给你宽宽心!这阵子你太累了!”
皖紫霄盯着韩景的背影,几番犹豫后站起来,颤声问道:“王爷,你想要的究竟是天下,还是齐远山一人心。”
韩景停住脚步,语气间完全没有预期的恼怒,反倒揉进了轻松:“紫霄,你还是问出来了……”
韩景无所谓地笑道:“不管多少动听的谎言,聪明如你又怎会猜不出。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愿继续隐瞒。我要天下,更要一人心,要小山的眼中只有我,!我要他看着我,只看着我!”
皖紫霄脱力地坐回椅子上,紧咬下唇,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一滴滴落下。过往的欢笑、承诺,原来都是温柔的陷阱,使他逐渐沉沦其间不可自拔。明明是早已发觉的真相,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