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引狼入室。
陈霆委委屈屈地拿起笔,猛然看到练习册上“暑假”两个大字,愣是默默吐了几斤的血。
可接着没过多久他就皱起了眉,再接着越皱越紧,直到整张脸都皱巴得有些扭曲。
“欧阳,我们学增函数了?”
欧阳晓感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先把函数部分给你过一遍。”他无奈地把椅子向陈霆靠近了一些,按出圆珠笔芯在草稿纸上列表画图,“函数分为……”
虽然都是课堂上说过的内容,陈霆却破天荒地没有分心,黑亮的眼睛一直跟着笔尖溜溜地转,偶尔用鼻音“嗯嗯”表示理解,遇到复杂问题还会要求停下来思考,小样认真得一塌糊涂。
反倒是负责讲解的欧阳晓,这次变成了心不在焉的那个人。
只要偏过头就能看见陈霆轮廓分明的侧脸,握笔的手也几乎能碰到他的鼻尖,那个地方呼出的气息让手指变得湿润,明明有个吱呀叫唤的风扇正在往这边吹着,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冒出的热气。
就像在雨季即将来临之前,那些常常夹在风里翻滚的热浪。
欧阳晓不由混乱地想,这只是因为第一次补习,又碰巧隔了一个奇怪的、不自在的距离。
“错了。”他尴尬地推了一下眼镜,将那道错得离谱的解析式划掉,“今天暂时说到这里,你先把题做了吧。”他低下头将椅子挪开大半步,囫囵吞枣地吃完了剩下的半块蛋糕。
“不是吧,让你犯错不容易啊。”陈霆得意地看向欧阳晓,忽然又歪了歪头,伸出拇指往他嘴角一抹,“你脸上有……”
感觉到陈霆的指腹很轻地滑过嘴边,欧阳晓全身触电般往后一仰,动作大到险些连人带椅倒下去。
“你紧张什么啊……”被他这阵仗给吓懵了,陈霆哭笑不得地举起自己无辜的拇指,“我是看你脸上沾了奶油,想帮你弄干净。”
“啊、哦……”欧阳晓显然受惊过度,慌乱地抬手在嘴角来回擦。
陈霆就觉得奇了怪了:“这也能脸红?!”他笑嘻嘻地起身作势要去逮欧阳晓,“来,让大哥哥瞧瞧你的脸皮得多薄。”
仿佛青天白日撞到鬼,欧阳晓紧张地不断后退:“我这是热的……”
“哦,你不早说。”陈霆屁颠颠跑向了床边的立式风扇,十分殷勤地调到最大档。
用了许多年的风扇已经有些老旧,本来吹小风的时候只会吱呀乱叫,现在倒像是随时就要挣脱扇面飞出来。
欧阳晓扒拉着自己被吹成鸟巢的头发,一不小心就连呼吸也被吹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总算体会了一把啥叫真空。。。。。。
第七章
后来陈霆无论找了什么问题,欧阳晓都隔了足足两个身位给他讲解,于是就见到一个脖子伸得老长,一个右手伸得老长。
这才是正确的补习距离。
快到五点时欧阳晓就说该回家了,否则下班时间在车上热不死也得挤死。
陈爸陈妈是百般挽留,等到欧阳晓终于能出门早过了五点,还被强迫着答应有机会一定要在他们家吃个晚饭,说是尝尝陈妈的手艺。
送欧阳晓去车站的路上,陈霆习惯使然搭上了对方脖子,语气不无骄傲地:“我妈搞别的都马马虎虎,就是做饭确实有一手,你……”
“说了不用送,我自己认得路。”欧阳晓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注意力都往脖子那条手臂上去了,总是下意识地想往外跑。
“这、边!”陈霆失笑地把他扯回身边,“你想往哪儿跑,还嘴硬说认得路。”他不解地盯着好友脸上的红晕,抬手就往欧阳晓额头上摸,“你怎么搞的?不会是发烧了吧?”
欧阳晓反应极迅速地把他的手拦住:“我就是热,你别靠太近。”
“好好好……”陈霆只得听话地放下手。
两人等的公车才刚到站,欧阳晓就像支离弦之箭“嗖”地跳了上去,动作快到连篮球飞人陈霆都哗然。
透过明净的车窗,他看见外面的陈霆正挥舞着双手,夸张地用口型跟自己说拜拜,站在候车人群中的他高大耀眼,有着无可匹敌的阳光笑容,和雨季过后的清爽气息。
就在那个时候,欧阳晓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灌满了自己的胸腔,甚至一度令他心律失常,即使这辆车子已经开得很远很远,他们之间也已经隔了数不清的身位。
他向来以为自己足够聪明,面对所有难题都能够理性地分析,然后得到完满的解答。
然而看着这条路上的红灯过了一个又一个,他还是迟迟无法领悟出来,那些不能随着呼吸散去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
暑假已经过去大半月,终于碰上了第一个雨天,一大早就下得稀里哗啦的没停过。
陈霆发了短信过来说天气不好,欧阳晓回了个“没关系”,揣了把雨伞就准备出门。
正巧欧阳远文端着咖啡从书房出来,看儿子今天又要往外跑,皱了眉头问:“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出去?”
欧阳晓讪讪地握着门把手:“去同学家。”
“不赶时间的话,先进我书房聊聊。”似乎知道儿子不会拒绝,欧阳远文没等到回答就先走进了房间。
因为欧阳远文严重的洁癖,整个书房都被收拾得过分干净齐整,书架上多年没翻阅的书也一尘不染,甚至每一处摆设都像是自存在起就没挪过位置。
欧阳晓跟在他身后关了门,不太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吗。”
“坐。”欧阳远文指了指待客用的沙发,走到书桌后坐下来。
欧阳晓还是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没有动,一直垂着眼睛看父亲笔挺的西装长裤。
“哪个同学家。”欧阳远文声线低沉地发问。
欧阳晓没有犹豫地说出了“陈霆”。
父亲抬起眼睛:“你最近每天都出去,就是去他家吗?”
欧阳晓“嗯”了一声。
“感情这么好。”欧阳远文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突然话锋一转,“还是为了给对方当挡箭牌,其实是各自会女朋友?”
欧阳晓愣了半晌,这个猜测简直让人无力发笑:“我只是去给他补习。”
“我打过你们班主任电话,知道陈霆体育方面不错,但是学习成绩一直不太理想。”欧阳远文不以为然地耸肩,“我不认为,这种人会主动要求学习。”
“认不认为是你的事,”欧阳晓冷着脸移开视线,“我也没指望过你会信。”
“我并不是不允许你交女朋友,学习方面的事你从没让我们操过心,”欧阳远文对儿子的叛逆感到不理解,“我相信你会很理智处理这些事,但是你不该对我有所隐瞒。”
欧阳晓自认完全无法跟这个人沟通,好像在他们这代人的脑子里,有国家明令规定了青少年不早恋一次就会死一样。
“倒是你那个陈霆同学,看起来不像好学生,”欧阳远文这才表明了谈话的目的,“那种贪玩不上进的差生,你最好别跟他走太近。”
“我也是贪玩不上进的差生,是你以为我很爱学习。”欧阳晓态度强硬地盯着他,“何况我知道什么朋友该交,我和谁走得近不近都用不着你来管。”
“什么叫用不着我来管,”欧阳远文不满地皱眉,“我是你爸爸……”
欧阳晓仿佛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他只是失望地抿着唇,转身打开门径自走出了房间。
欧阳远文静静看着房门“砰”地被关上,又听见大门开合的声音,眉头很久没有舒展开来。他下意识地端起杯子想要喝一口咖啡,才记起咖啡早已经没了,于是缓缓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这种天气下的公交车站很冷清。
因为下了大半天雨,车站边上的排水口被堵得严严实实,雨水混着泥巴漫到路面上,积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浅水滩。
陈霆撑着把格子直柄伞在车站前晃悠,不断探头往进站方向的公交车看一眼。冷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害他大夏天的居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脚上的汗毛都沾上小水珠根根立着。
这时车子正准备缓下车速进站,欧阳晓透过被雨水打得一片模糊的车窗,只看见一把大格子伞在百无聊赖地转着圈圈,正好挡住了后面撑伞的主人。
他下车低头打开了手中的折骨伞,刚要迈步跳过脚下的水滩,眼前的小台阶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