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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行毕大礼,许太后这才让周围的人去扶她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姜儿,以后让母亲好好照顾你。”
纪姜摇了摇头,反而伸手去搀扶许太后,“母后保重身子。”
她还和从前一样,虽然衣着朴素,但身段,姿态,隐忍克制的语气,仍然彰显公主的身份与风范,可这却着实令许太后心疼。她不是不明白,丧子之痛有多伤人,她宁可女儿在自己身边痛哭一场,然而,纪姜只是垂头搀着她往里行,连哀伤都藏敛到了眼底。
“身子调理好了吗?”
“谢母后关心,大底都好了。”
许太后拭去眼泪:“好好,那个……王太医呢,宣他进宫来,再好好为公主调理身子。”
黄洞庭回道:“王太医之前被宋大人带到陆庄去了,如今恐怕还没回帝京,不过太医院已经命周太医候着了。”
“母后,我已喝了半月多苦药,想歇歇。”
说着,她扶着许太后在榻上坐下,侧身就要去替她端茶,许太后哪里肯让她动,“让宫人们做,你坐下,母后陪你说会儿子话。”
她依言坐下来,抬手将耳旁的碎发向后挽去。
“母后,我知道,我回宫有损皇家颜面的,但请您原谅我,姜儿,是无处可去了。”
“姜儿不要说这样的话,是母后和顾大人对不起你。”
说着,她眼底浸出了泪:“听顾家的孩子说,是你不计前嫌,设法救了顾仲濂的性命,你不光是大齐的恩人,也是母后的恩人。”
有人端了烛火进来的,光从她的脸上晃过,一年多的挣扎和折磨,她的容颜上依旧不见棱角,却像是观音殿上刻意修模过的偶像轮廓。
“我……不想做您的恩人。”
她仰起头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们为了大齐的天下,别爱人,弃亲子,都不是要世人谢我们的恩。我离开宋简的时候,他跟说,他懂我了,只是懂得有些晚。母亲啊,我的孩子死后,姜儿……也懂您了。”
“你不怪母亲当年狠心让你……”
“不怪,你和宋简一样,对我,你们都没有错。母亲,姜儿也没有错,如今我所承受的这一切,我并不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只是……”
她又叹了一声,眼眶却红了。“只是人生苦短啊,母后和我……都没能畅快的爱过一场,我这一生没嫉妒过任何人,但我嫉妒过陆以芳。”
她垂下头来,红着眼看向许太后“母后,你羡慕过青娘吗?”
对于这两个大齐最珍贵的女人而言,她们深尝爱别离,与求不得之苦,此时此刻,到底只有他们才能彼此慰藉。
许太后抬手抚着松束于肩后的头发。将她的头揽入自己怀中。良久才道:“姜儿,你是母后的女儿,你嫉妒的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从今以后,母后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折辱姜儿,绝不会再让你承受你不该承受的事,跟母后一起,留在宫中吧。”
怀中的人摇了摇头,“母后,我是个庶人,早已不能以公主的身份,留在宫中了,今日进宫,实是挂念母后,还望母后容我顾及体面,无脸立足于宫中。”
“你在说什么,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你都是皇太后的女儿,母后要看看,大齐的皇宫,谁敢不敬母后的女儿。”
“母后,若您当心疼女儿,就让我回到从前的公主府中去吧,我不需要奴婢伺候,也不想要朝廷俸禄,您给我一块地方,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活几年。”
许太后低头看着她:“你就这样放过害死你孩子的人了?就算宋简不肯处置宋意然,那陆以芳呢,她身为公主的女师,身为宫中奴婢,不仅没有护好公主,反让你在宋府受尽折磨,姜儿,你要怎么处置她,母后都依你的意思。”
纪姜仍旧摇头,她轻轻搂住许太后肩膀。
“母后啊……我和宋家,已无半点瓜葛,他生活的好与不好,他身边的人是谁,我都……不想再知道了,我只愿安安静静地,活在宋简,看不见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现在可以剧透一下了。
小包子,没有死。上线时间嘛,也不会让大家等太久。
简哥的慢慢追妻路开始了。
至于你们想要的糖,也许有的,但都带玻璃。
第78章 独活
嘉定四年的五月, 一入夏, 江南的水患就闹起来。来势汹涌,前任两江巡抚活活累死在了任上, 内阁与吏部在补任人选上抓破了头。这个职缺是至关重要的,虽然是外官,却关系着帝京百十来号官员财路和性命。
宋府大门前, 一连几日都候着前来请见的官员。
宋简原本就理着银矿税制的改定之事, 这会儿离初放新制已经过了一年,户部在盘算,千头万绪亟待抓捏症结, 吏部又将这事发闹出来,宋简便更不得一点闲时。
然而此时宫中却在议另一件大事。
皇帝已经满十四岁,到了大婚立后的年纪。
自从梁有善掌文华殿之后,皇帝就跟着了魔一样, 除了梁有善,任凭谁都不肯见,这半年来, 甚至添了昏聩之症,有的时候只认得个梁有善, 见着其他的人,都糊里糊涂的。
帝京里隐隐地都在传, 皇家命数将近,到了这一代,先是晋王, 而后是皇帝,都是智昏寿短的命。
李娥仍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她家原本是获了罪的文官,她本来也是要被发送到皇陵去守灵,纪姜看重了她的才名和心性,才将她放到了自己的弟弟身边伺候,因此,她与黄洞庭,是打皇帝小的时候就伺候在身旁的,自然对皇帝心实意全。私底下同纪姜说起皇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眼泪。
“万岁爷清醒的时候仍会唤公主。偏梁有善不让万岁知道您就在帝京,昨日……洞庭实在忍不得,趁着万岁爷更衣的时候,说了一嘴公主的事,哪里晓得,万岁还不及听清,洞庭就被梁有善命人拖去慎行司打了二十板子,这会儿连职也当不了……”
纪姜行在出宫的路上,听李娥在身旁说起这事,驻足回头看了一眼碧树丛中的文华殿。
“万岁还记着小时候的事啊……”
“可不是,哪里能忘了呢,从前若不是公主用尽心力地护着万岁,早不知被废太子他们坑害才什么样了。太后娘娘,虽说也是上心,可总是逼着万岁读学,消磨了身子不说,哪里问过万岁心上的冷暖,如今这母子关系……”
她说着说着,觉得黄洞庭不在跟前,自己又将就着性子胡言了,悻悻然收了声。
“殿下恕罪。”
纪姜笑了笑,“无妨,我知道,你是实在的人。”
说完,她顿了顿,转而道“或许册立皇后是个机会,大婚之仪,万岁总要露面,寻到机会,说不定我能近前见一面万岁。”
李娥一路将她送到正云门前。一面走一面应她:“如今二十四局已经在和太后娘娘参度这个事。我听太后娘娘与殿下说话的意思是,让殿下掌眼荐一个人进来。”
此时已经行到宫门口了,七娘正在马车旁侯她。自从宋简入帝京以后,七娘就被宋简送了过来,纪姜想她身世可怜,留在宋府又难免被宋府的女人们为难,便把她留在身边。
七娘见她出来,忙迎上道:“殿下热着了吗?”
纪姜道:“还好,今儿日头大,到不见得闷。你不是要去刑部吗。”
“殿下,顾小爷来了。在公主府侯了您好些时候了。”
“他怎么了……”
七娘看了一眼李娥,欲言又止,“殿下还是自己回去看看吧。”
纪姜见她神色无惶恐之处,到有一两分淡淡的羞恼,便不再多问。回头对李娥道:“母后还是想从祖宗们的道理,不从高门择后,而从民间相看,这到也不一时能拟定的事,你去回母后,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