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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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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时,他不大爱使唤人,得了空,都自个拿来冲水喝。后来,宋意然也偶尔替他煮来喝过,但也没给它安个什么名字。纪姜用了一种宫廷里的法子,将桔梗与杭菊填入半熟的青柑子中,放在翁里慢慢烘干,泡得时候,拆一只,柑橘的香气压过了桔梗的苦味,杭菊又调和了柑橘的涩味。揭盖时,黑色的茶汤之下隐隐可见青柑的影子。她偶尔还折一两朵晚开的梅,沉浮其间。

人之精致美好,把心思从光芒万丈的地方收入生活的琐碎之上,也是有光的。

“爷,人来了。”

其声刚落,先跨进来的是楼鼎显。他风尘仆仆,可见是半分都没有耽搁,就来府上了。这几日宋简在养病,到底不大方便出去,楼鼎显以前却是很少来宋简府上见她,他是个胫骨强大,精神薄弱的粗人,就后院里那些个古木精石的造像,就已经让他有些怯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邓瞬宜比他更怂,一走到宋简的府中,就三步一游疑,五步一退的。全然没有当时拿着刀逼顾有悔放他走的那个魄力。

“小侯爷,进来啊。”

楼鼎显把人往里面让,自己就退到了门旁。门前露出了邓瞬宜的半个身子。他穿着一身白底祥云纹的袍子,袖口染着些不知名的脏污,左边肩膀上一道刀剑划伤的伤口,如今已经结痂。楼鼎显是军营出身的人,自然不知道去体谅他一个侯门贵族的体面。

“张乾,去给小侯爷取身干净的衣服来。”

邓瞬宜是帝京出了名的良善人,宋简从前与他的交际却不算多。他的父亲是实干一派,大刀阔斧地在朝廷上施展拳脚,而邓瞬宜的父亲却是袭爵至祖上。文华世家。他们祖上是杭州人,后来虽然是在西北建的功,但家族庞大,大部分的族人都在江南一代,后来族人陆续续做官做上来,累世累代的,自称一党,并且越发壮大,被称为浙党。

一人独大的权臣,和聚集成党官吏,本来就不对付,下一代之间的交流也因此很受局限。宋简原本根本记不起邓瞬宜这么个人,直到他在嘉峪时,听说,许皇后给纪姜定下了西平侯这门亲。邓瞬宜这个名字,才重新回到他的脑中。

“小侯爷,宋简病中,礼数不周,还请小侯爷恕罪。”他在榻上拱了拱手。

邓瞬宜还不肯进来,楼鼎显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他拽了进去。邓瞬宜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屏风前。

“楼鼎显,不得无礼。”

楼鼎显歪嘴道:“不是末将无礼,是他实在太磨叽了……”

邓瞬宜站直身,拍了拍被楼鼎显抓起褶皱的肩处。“我要见临川公主。”

宋简让张乾搬了一张圈椅过来。

“临川在这里,不过,她不是公主,是我府上的奴婢。你要见她可以,一会儿,叫她给端茶。”

邓瞬宜肩膀起伏着,像是打起全身的力气在顶直背脊。

“你让她做奴婢!你……”

“你气什么。”

邓瞬宜一把拍在圈椅的扶手上。“她是我的妻子!”

楼鼎显只当他是个富贵软蛋,当真听不下去他在宋简面前放这些无意义的话。

屈膝在他腰上使力一顶,邓瞬宜本来就立得不稳,一下子扑到宋简的床榻边。

“我说小侯爷,老侯爷都死了,先生叫你一声小侯爷是抬举你,你在这里扬什么威风啊。”

正说着,门帘被挑起。纪姜端着一壶茶,从外面进来了。青色的裙摆浮过云母屏风的一角,看见邓瞬宜的那一刹那,她的步子也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但也只是那一瞬,她又扶稳了手中的茶壶。

邓瞬宜看见她,连忙想从地上爬起来,脚上却发软,一时竟站不起来。

纪姜看向宋简,宋简扬了扬下巴,“去,扶小侯爷一把。”

纪姜应了声“是”,放下手中的茶水,蹲身弯腰扶住邓瞬宜的手臂。她使了很大的力去撑扶他,直到撑着他立直身子,方松开手,退到宋简身旁。

“公主……”

纪姜蹲了蹲身,抬头坦然相对,“小侯爷,唤奴婢临川。”

邓瞬宜实在无法说出,听到她口中吐出“奴婢”这两个字后的感受,至于“临川”这两个字,他以前是从来不敢吐出口的。

人在顺畅的人生中活得太久了,真的很难接受破碎于面前的美。

不知道为什么,邓瞬宜不敢看纪姜的眼睛。那个被视为可望而不可得的瑰宝一般的女人,如今卸去钗环,青衣素妆地向他行礼,他心痛难当,但他已经没有资格,像当时帝京临时那样说出“接她走”这样的话了。

“小侯爷,既然逃出来了,就别丧气。”

纪姜将一杯桔梗茶送到宋简手边,又回身倒了一杯端到他的手中。

“您请。

邓瞬宜接那杯茶的手微微发颤。

宋简咳了一声。“小侯爷,人我已经让你见了,你若有话单独与她说,宋简也大可给你们时间。现在,我要问西平侯弹劾梁有善一事。”

邓瞬宜灌了两三口茶,喘平气息。

“你一个乱臣贼子,你以为我会轻易告诉你?东厂的人要杀我灭口,顾仲濂的人要利用我去扯东厂的皮,保我的,杀我的,我都还算看得清楚。宋简,你拿我,是为了做什么?”

宋简曲臂撑颚,茶在手边,冷峻梅花香气被滚水的热气冲入鼻腔。

“拿你入局。”

“什么……”

宋简笑了笑,“梁有善是我父亲的旧识,早年,我在地方上做官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了,他是一个一步都不会漏的人。朝廷如今这个局面,面对你父亲他大可退一步,但他迫不及待地下了这个杀手,你父亲手上,一定捏着足以翻他天的东西。所以,他的刀才这样快。”

说着,他收住笑容,“邓瞬宜,听你刚才说话,你也算头脑清楚,东厂拿住你,会杀你灭口,顾仲濂找到你,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宋简两样都不做,宋简只要你父亲手上的东西。”

邓瞬宜肩头颤抖,他情不自禁地往后仰,试图和送件之间拉开距离。

“我不明白,宋简,你在青州已然站稳脚跟,青州政坛为你是从,你为什么非要淌朝廷的浑水呢。”

宋简松开抵在下颚上的手,宽松的寝衣袖铺于他膝上的大绒毯上。

一室梅花,桔梗,青柑的雅香,烘人病体孱弱之态,然他自有历经坎坷而不曲的一身骨。

“我父亲死在文华殿上。”

他侧头望向纪姜,“但宋简还没有亲眼看过文华殿的喜怒哀乐。”

第29章 柔意

邓瞬宜的手抓在圈椅的椅背上,椅背上雕的是喜鹊,每一根羽毛的都棱角分明,像一把一把的刀,在他的手掌上龃龉。

“你让公主出去,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宋简点头。“临川,先下去。”

纪姜看向邓瞬宜,邓瞬宜刻意垂下了头,不肯与她对视。与此同时,腹中传来一阵搅泄的声音。

“哦,小侯爷还没用饭。”

宋简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邓瞬宜却一下涨红了脸,衣食无忧,金银富贵的体面,真的会因为一顿饭食彻底地被打碎。

宋简笑了笑,偏头对已经走到的门口的纪姜道添道“去备。”

纪姜推开西桐堂的门,料峭的冷风与午时温暖的光一道铺面而来。她仰起头,一口一口地吐纳心中压抑的情绪。

迎绣在廊下的炉子上煮药,见她立在门口沉默,开口唤道:“怎么了。里面不让人伺候了吗?”

纪姜低下头,向她所在的地方走过去,一面走,一面道:“嗯,爷有正事要说,打发我去厨房那边。怎么院里只有你一个人。”

迎绣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药灰。“哦,后日晋王不是要来我们府上吗?几房的姨娘们都去夫人房中研究宴食的单子,辛奴姐姐说,爷这里要你伺候,也用不上闲人,就叫他们也到那边听差去了。”

纪姜蹲下身子,替过她鼓炉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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