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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此生不相见
这声音……
我震惊,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怎么会是他?不可能!那个人明明已经……
“很失望吧,我没有死呢。”来人大笑着走近,半块玄铁面具在熊熊大火的辉映下折射出诡异的亮光,另外半张脸上,剑眉鹰目,高鼻厚唇,不是他,还能是谁!
“分别日久,你不会已经忘了我吧?真要是那样的话也太伤我的心了,要知道自从大漠一别,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如今总算感动上苍,天神将你再度活生生地送到我的面前,项蔓清,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这一辈子,你飞不出我的手掌心,看,咱们两个是这么的有缘分……”
周围鸦雀无声。
我看着他,内心五味陈杂。
面前的人,意态轻狂,望向我的灼灼目光里,有痴,亦有恨。原来突厥王庭的那场大火并没有杀死他,他还活着,更加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不能不说,命运的作弄之于我,真真可笑至极。
朔风呼啸过耳,吹得衣袂猎猎飞舞,我微昂起头,唇边笑容绽放,火光里绝艳光华,如冬日明媚骄阳,瞬间映亮了这肃杀的战场。
“好好的,非要学人家戴面具,只可惜跟他比起来,差得岂止太远,还是摘掉吧!”
我笑着挪揄他,话音刚落,有叛军的脸都变了,似乎,我一语截中了他的禁忌,很好……思厦此,面上笑容越发明艳如炽,我冷眼看他,丝毫不惧。
一只手伸出来,像是隔空抚上我的脸庞,穆勒仰天大笑,目光森然,“你没有变,对我说话还是这般无情,也罢,谁叫我偏就喜欢这样的你呢,项蔓清,你瘦了,可是,也更美了……”
“放肆!”身旁的冥厉喝,挥剑向他,“犯上作乱,死不足惜,你的大营已毁,粮草就快要被烧光了,识相的,还T赶紧弃甲投降!”
穆勒哈哈大笑,简直不能自抑,“烧光了又怎样,雍州城里不多得是,舍不下重饵,怎钓得到大鱼?今夜,等的就是你们,等的就是你,项蔓清……我太了解你了,依你的性子,不可能困守在域中坐以待毙,就如同顺州那一夜,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看你自投罗网,撤军之后,我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得心急如焚,而你,果然如期而至,一点都没令我失望……对了,火起的那一刻你心中在想些什么,胜利?可以说,如果领军的那个人不是我,此刻的你,已算完胜,可惜啊可惜,枉你机关算尽,还是算漏了一个我。我想,漓天颀绝不可能料到,他这一次,是白白将你送来我的身边,而你,亦在不久前把雍州城拱手让出,项蔓清,你回头看看,大局已定,雍州城已为我的囊中之物,你,从此也是我的!”
人,如罹雷翘,心,剧烈抽痛,一种类似绝望的痛楚仿佛就快要挣破我的胸膛。
空城计?!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是我命尚长风率那一千兵马逃回去时大开城门,穆勒看到我,越发笃定漓天烬不在城中,眼下,叛军倾巢直追,毫不费力蜂拥入城,与官道两旁埋佚着的雍州守军白刃相接,以少胜多谈何容易,城破只在顷刻间,是我害了他们,是我……
“穆勒,你要的是我,放过一城百姓,我……留下!”
“王妃不可!”
“王妃……”
穆勒玲玲一笑,“你以为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条件?我不放过他们,你一样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音落,两相沉寂,是一种无语的对峙,我看着他,眸中无悲无喜,唇角似笑非笑,“是吗?若我死呢?雍州城陷,其罪在我,而今唯有一死……”
长剑之尖耀如星芒进射,反抵在喉,穆勒骤然惊慌,大步上前,“不要!”
这一幕,依旧很熟悉,可是这一次,没有谁能救我,没有了……我曾说过我命由我不由人,可是,天不容我。稍后一城百姓将因我而爱难,城破人亡,我是罪魁祸首,更不能苟活在世,就算活着,也将夜夜不能安睡,一生背负罪责,生不如死。
我笑,静静地道,“即刻下令撤军,否则,我死!”
剑尖入喉,浓重的血腥昧涌进口中,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右大将军不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当初集结起义是为了什么,‘清君侧,诛妖孽’,如今妖孽就在这里,杀了她便能立下大功……”
话未说完,只见眼前血雨如幕,说话的人一瞬竟身首异处,眼睛充血的头颅骨碌碌滚至其他叛军脚边,当下再也无人胆敢出声。
玄黑袍襟上溅得血点成片,穆勒毫不以为意,锵然收刀入鞘,他死死盯住我,看也不看地上的尸身一眼,黝黑刚硬的面上掠过一丝阴冷,咬牙道,“好,好一个项蔓清,来啊,鸣金收兵!”
军令如删,身旁有人不情不愿地退下,片刻,耳畔号角齐鸣,正是收兵的号令。
我侧眸瞥一眼身旁的冥,毅然道,“还有他们,放他们回城!”
穆勒勃然愤怒,颧角青筋隐现,我昂首斜睨他,利刃在喉间一抖,鲜血自剑身淌下来,一滴一滴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属下绝不会留王妃一人在此,誓与王妃同生共死!”
我怔住,只觉万种心酸如蚁虫爬过心头,眸中有泪,却强忍住不流下来,“胡闹,我不要你们为我白白牺牲,雍州需要你们,七殿下需要你们,听我的话,快回去,你们胆敢不从,便是陷我于不义!”
头顶噼啪一响,一道闪电凄厉划破夜空,照得每个人的脸上惨白如纸,下一秒,暴雨如瀑。
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疼痛终于蔓延开来,我却如释重负,抿唇,浅浅一笑,喃喃道,“终于……等到了……没输……我们没输……”
一语道破梦中人
兵强将智,不可以敌,势必事之。
青灰色的行军大帐空旷简陋,除了一只矮几,一张板床,唯一格格不入的莫过于矮几后的那块裘皮大毡,毛色雪白透亮,纤尘不染,堪称奢华。
满不在乎地在那大毡上拣一个最顺眼最光滑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去,夜行衣上的雨水泥浆霎时在大毡上留下尴尬的印迹。
谚勒挑高眉毛,不怒反笑,“这原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想怎么糟蹋都行!”
我咬唇,抬头看他,“就你一个人,阿史那蓝呢?”
穆勒冷哧,日中阴晴不定,缓缓地道,“她?她死了,拜漓天颀所赐……”
帐内一瞬大亮,一声惊雷滚过头顶,呼啸的冷风循着帐帘缝隙钻进来,霎时扑灭矮几上的烛火。我悄悄往后挪了挪,定定望向身前那抹高大的黑影,“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去找默托夺回你的江山,匿身在中原叛军里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