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我,像是头一回认识我一般,风眸里难以掩饰的失望令人只觉胆战心惊。
“齐豫昌那老家伙三番四次上奏折要嫁他的宝贝外孙女,皆被我一力压下,我这是为了谁你还不明白?结果,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他说,是你亲口应允他,只有我肯娶他所谓的外孙女为正妻,你愿意以废后的身份此生长居冷宫不出,再不问朝政世俗!这算什么?你就这么肯定我做不到,定要拿你去换他的风云骑?你于心何忍?你究竟置我于何顾?”
“项蔓清,你从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什么时候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这么想我娶那女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是么?好,我就如你所愿!”
情似落花任飘零
那夜,他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再不看我一眼。
我无力阻止,在他转身的霎那,心碎成灰。
痛楚,一寸寸灭顶,那一刻,天崩地裂,魂魄化烟,了无归处。
我的世界,就此坍塌成一片废墟。
二哥,你就这样……离开了……
你对我失望,所以……你不要我了,对么?
你说,如我所愿……
那么,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娶她了,对么?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你说,可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知道……我知道无论我再说些什么,你都会恨我,恨我对你无情。
可是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而绝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二哥,有了你,我怎么会移情他人,怎么会?
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真的错了,一开始就错了……错在两年前根本不该醒过来,,我的存在,从我自别人的身体里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个弥天大错,由始至终,我根本就不应该属于这个时空!
寝殿,刘丽宫灯高悬,烛火随风摇曳,珠帘微动,灯下影影绰绰。
酒入愁肠,心痛如绞,仰面望天,醉眼迷离。
“王妃,别再喝了,您的身子……”端月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一脸担忧。
举杯就唇,闻听顿住,凝眸细看指间杯盏,抿唇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点酒,伤不到他。”
端月面上一恸,猛地跪下,“可是王妃,伤的却是您自己啊,心里难受,哭出来不好么,借酒浇愁只会更愁,您这么样,奴婢看着……看着……实在……”
端月喉间一哽,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哭?”我将眼一闭,吃吃低笑出声,“他说……他说我的眼泪已再不是为他而流……哭来何用,哭给谁看?端月,他生气了,他不理我了,他不要我了,他快娶别人了……”
“是我,是我亲手把他推开……”
“端月,我是不是很可笑,这一切根本就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我真傻,我活该!”
“人活着好累……好累,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么累,你说话啊,端月……”
“如果可以,我也想狠下心来什么都不管,你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
“端月,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被溺在深水里,伸出手去,却再也抓不到浮木,心就像被万剑洞穿一样,很疼……很疼……
想不到……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最爱的人到头来,却成了心头的利刃……
他的心,一定也和我一样的痛吧……我伤他伤得那么深……
而我呢,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已体无完肤?
端月含泪跪伏在我脚边,仰面看着我一字一字缓慢絮叨地说,因醉酒而语无伦次,唇边犹带苍白笑容,那笑如沥冰雪,分明已经痛若蚀骨,却平静得仿佛无关痛痒。
眼角干涩,一滴泪都哭不出来,因他的一句话,刻骨之伤,从此再不会留下痕迹。
二哥,谁说我的眼泪从来不是为你而流,我没有告诉过你,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我的眼睛不止流泪,还曾流血,为你,全都是为你……
仰面,一口饮尽杯中酒,一滴泪悄然滑入鬟发,倏忽消失不见。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空了的玉杯被谁凭空夺去,声音无比熟悉,来的却是我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我成什么样子与你何干?”冷冷一笑,劈手夺回空杯,低头兀自斟满。“叶大人如今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来我这破败的冷宫就不怕降低了您的身份?”
“蔓清,别再这么固执下去,你明知道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话音刚落,一旁端月听得呆住,见叶翌冷眸瞥她,忙起身屏声静气退出殿外。
“为了我?”我看着他,蓦地仰面大笑出声,在这更深露冷的夜里,更显得异常突兀刺耳。
笑声久不停歇,一直笑,一直笑,带着嘲弄,含着不屑,声声凌厉如刃,狠狠刮在他的脸上,直笑得他忍无可忍,猛地扬袖,只听“啪”的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
我捂着半边脸,抬头冷冷看他,只是一瞬,仍旧勾唇淡淡笑开,笑意惨淡到极处,反透出冷厉逼人的美。
叶翌终于挫败,颓然跌坐在了对面椅上,重重叹气,“你这孩子,真的变了,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值得么?爹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人这辈子,一定要为自己而活!项门无子,是爹没用,可爹有你,爹费尽心思筹谋就是为了要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你却不屑一顾……同他一样……呵呵,有的时候想想,你们真的很像……这样的两个人,性情一般刚烈决绝,往后怎么可能幸福?爹如今也已时常犹痒,是否从一开始便错了,不该纵容你嫁给他?太子固然软弱一些,缺乏帝王杀伐决断之气,对你却始终都死心塌地,说起来,你们两的性情才最是般配,而他……到底没现在这个这么难……”
心下骤地一惊,他却适时闭口利住话头,抿唇沉默,像是怕我听出什么,转而低低一叹,“自古天家骨血,根本难以两全……”
至此,酒已全醒,面上却仍做醉狂之态,迷蒙地看他。
“霁雪的孩子没了,而兮,也就只能指望你腹中的这一个了,你放心,他娶那个女子过门不过只是权宜乏计,任何阻碍这条路的人,都要死!”
说完这句话,他一把猛地夺过我已举至唇边的玉杯,也不管我是醉着还是醒着,厉声冷道,“不许你再这么糊涂下去,不论如何,你都是姓项的,我们项家人再苦再难都不能窝囊!”
转身大步离去,我凝眸望向他背影,惊觉心中恐惧滋生,恍惚以为那人是魔非人。
人面不知何处去
一夜辗转无眠,为叶翌的一席话而困惑,恐慌……
他说天家骨血,难以两全……难道是要动手了么?此刻南下平叛大军远在千里之外,战事初起,暂无捷报传回京中,谁说这就不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时机?只要大哥回不来了,又已失去嫡子庶子,那这皇位……
他或许不屑做这样的事,可是爹……我不敢保证。
天明,想起霁雪失子之痛,又听端月说碧华殿最近几日没有任何动静,如今那里只剩霁雪一人居住,衰落冷清,直与冷宫无异,心下不免担忧,怕霁雪做傻事。自她醒来,我还未去看过她一眼,不是不愿去,而是怕触景伤情,想起逝去的人……
“王妃,还是等等再去看昭仪娘娘拿,如今宫里都传……”端月小心翼翼看我一眼,心虚地不敢说下去。
宫里传什么,我自然清楚,冀儿无故身亡,我从刑部大牢被放回来,那个时候开始,我在他们眼中便已不是清白的了。而漓天颀,那个初生婴孩的死,也为他的成王之路蒙上了一层薄雾,满朝文武已开始惧慑于他的铁腕之威,即便这个孩子不是他暗中派人下的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再无辜的人亦无法独善其身。我现在终于明白他同我说的那一句“我比你的嫌疑更大,是不是也要把我自己关到大牢里去?”是什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