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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奔向他,一把扯住他衣袖,浑身簌簌颤抖,语不成句,“你说话啊!你说带我来这里见他,为什么只有他的面具,他人在哪里?究竟在那里?”
眼中,是冲破束缚汹涌而出的泪水。漓天澈置若罔闻,只定定望向远处,再不看我一眼。
“他不会再出现了,你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我惊喘一声,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扔死死揪住他衣袖不放,眼神不依不饶,“告诉我,你究竟把他怎样了?”
漓天澈终于转身,低眸深深看我,神情冷肃,眸底深凉,良久,方冷冷吐出三个字,“他死了!”
骤地一声闷响,如雷轰顶。
眼前一黑,急郁攻心,喉间一股腥甜猛冲上来,险些喷薄而出。
那五百精兵折损过半,却也将他们渐渐逼上麓山,那个时候,三人身上都已有伤,以一敌百,何其不易,我万万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能撑那么久。我的本意是要活捉他们,奈何个个都杀红了眼,一损俱损,三人为躲避四处飞来的流矢,不甚坠落悬崖。据他们说二弟在坠落前为救手下,肩上臂上腿上已各中一箭。麓山崖高万仞,跌落下去,凶多吉少……”
这一刻,身边的一切都像是凝结住了,我仰面怔怔看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听明白。心底深处,有一种麻木过后的痛楚,一点一点扩大清晰,不停蚕食我的意念。
脑海里自始至终只闷过一个想法:不可能,我不相信,死都不信!
“剩下的两百精兵在麓删脚下搜索了一天一夜,什么也没发现,却在半山腰救下其中的那名女子,那个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坠落半山腰尚且如此,二弟他受了箭伤……如此一来,定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那之前,该是怎样一副浴血惨烈的场景,三个人敌五百人,璇的生命垂危,那么他呢,难道真的已经……
我蹭地起身,不顾一切向门外冲去,却被漓天澈自背后猛地箍住腰身,再也挣脱不开。
“没用的,他们在崖下只找到这个面具,找到的时候,面具上血痕斑斑,清儿,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我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只拼了命地挣扎,撕心裂肺地挣扎,眸色赤红,几欲滴下血来,“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眼眶胀痛,竟真的有热流汨汨流出,不同于泪水的温度,面颊上烫得仿佛就快要燃烧起来。
天地只间,一片猩红。
这是我在昏迷之前所能看到的唯一的颜色,是血的颜色……
天长地久有时尽
醒时,眼上蒙着白纱,睁开眼,漆黑一片。
昨日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醒来,只剩下满身伤痛。
漓天澈最后的话犹在耳畔,他用力箍紧我,一遍一遍对着我说,“没用的,清儿,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事实?他死的事实?不,我不相信,绝不相信,除非我死!
二哥模拟怎么忍心丢下我,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了,清儿,别再……别再令我生不如死……”
如今,又是谁令我生不如死?
心尖上的痛在无限扩大,那无边无际的痛楚似要将我深深淹埋,眼角有湿热的液体缓缓渗出,濡湿白纱。
眸间忽然火辣辣地灼痛,尖锐至极,像是有人拿着刀,一下一下,狠狠剜我的眼珠。
脑中轰地炸响,头皮似要被撕裂开来,我按住太阳穴痛苦地呻吟出声。然而那痛却不依不侥,一阵一阵越来越猛,渐渐令我难以忍受。
翻身滚落床榻,砰地摔在地上。
眼睛好痛,头更加痛,我这是怎么了?
我费力地爬起身,一度跌跌撞撞朝前走。满目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我在哪里?
砰地一声,膝盖狠狠撞上椅子,很疼,却远不及我的头疼。蒙在眼上的白纱被严重不断流出的液体湿透,那液体沿着面颊流下来,天地之间霎时由黑暗变得一片血红。
边走边跌,边跌边爬,痛得大喊,“好痛……二哥,你在哪里?救
我……”
声嘶力竭,撕心裂肺,满身伤痛,无助悲鸣。
二哥,你不在了,你丢下我不管了,这一生,只我一人,该怎样活下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下半辈子,谁陪我到老》你骗我,你又骗我!是你说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还没有死,我不许你死!
绝望中,听见有脚步声纷至沓来,渐渐近至耳畔,只听一人惊孩叫道,“丫头!”
语气痛心,悲怆莫名,下一秒,我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在他怀里,我蜷缩起剧烈颤抖的身子,冷得就快要失去知觉,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抑制不住地颤抖,颤抖……
“丫头,你知不知道你流的不是眼泪,是血,是血啊……再这样下去,你会瞎的!听师傅的话,别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师傅……
意识在脑海中一点一点恢复,我挣扎着猛地一把揪紧身前人的衣襟,厉声道,“师傅?你是师傅?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荆远的声音像是从别处传来,低沉喑哑,“你都看不见了,还能去哪里?听话,别动,让师傅为你医治好眼睛!”
“我不要眼睛,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二哥,我只要二哥……”
颓然松手放开他的衣襟,全身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我蜷缩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越哭,眼睛越痛,师傅说我流的不是泪,而是血。那又怎样?失去了他,我亦活不下去,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思君不得见,相隔天与地。天地终可望,永无相会时。相思无岸,不若归去,不若归去……
“不许你再想那个字!”
声音从抱着我的那个人口中传出来。
浑身猛一颤抖,再也动弹不得。
漓天澈……
“你不能死,你的身上维系着太多条人命,记住,你若死了,我定会叫所有人为你陪葬!”
我怔住,蓦地笑出声来,笑声古怪得令我也觉得刺耳,刺心滴血,“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被人家胁迫,是你杀了他,若我有能力,我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丫头,别乱说话!”荆远骇然吃惊,出声欲阻止我。
“好,我等着。”
漓天澈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喜怒,“你若不把眼睛治好,不好身子养好,凭什么来杀我?来日方长,我等着便是!”
俯身将我轻轻放在榻上,温暖的指腹贴至我面颊,轻柔地拭去上面遗留的血渍。
荆远犹豫着上前,“殿下某还是让下官来罢……”
眼上被鲜血浸透的白纱被一圈圈除去,荆远倒抽一口凉气。
我睁开眼睛,却只看得见一片猩红。
仰躺着一动不动,平静地开口,“师傅,我的眼睛,还能再看见么?”
荆远像是一悻,犹豫片刻,低声道,“当然可以,难道你还不相信为师的医术?”
我轻忽一笑,抿紧了唇再不言语,一动不动任由他由我施针,上药,再度蒙上干净的白纱,
“这座水榭是我为你而建,从现在开始,你便呆在这里,直到把身子养好,我等着,等着你有能力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