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静极,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俄顷,一声击掌声惊醒梦中人,只听穆勒由衷赞道,“好曲,好剑,精彩,实在精彩!”
额上渗出薄汗,抬眼一扫众人,漓天衡的目光定定落在我的脸上,早已敛去冷漠,灼灼痴缠。
视线交集,心中突地一跳,堪堪别开眼去,不敢看他。
“剑胆琴心!”
一声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呼吸猛然一窒,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袖中长剑锵然坠地,我动容回首,有泪水汹涌直冲进眼眶,来了,终于还是赶回来了。
流水落花春去也(4)
依旧一袭紫衣华服,眉目清朗如画,身姿俊雅若仙,他望着我一步一步,衣袂翻飞,从容走近,一双深眸清湛如水,清晰映出我的影子。繁华三千,一梦如烟。无论我在哪里,你都只离我一个转身的距离。大哥,我终于等到你回来。
席上数人蹭地起身,震惊看向来人。
我只含泪怔怔望他。步态轻缓,雍容淡静,一身紫衣似浸染了月的清华,纤尘不染,明月清风转眼化作他的淡笑轻然,“终于赶得及回来了。云儿,方才的你,真的好美。”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瞬间崩塌,泪水终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拼命摇头,任泪雨滂沱,语声哽咽,“大哥……”
他伸手小心翼翼触碰我脸颊,以指腹轻轻为我拭去眼泪,柔声道,“别哭,有大哥在,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温暖时光却止于此,忽见一人越众而出,昂首傲慢挑衅,“太子殿下因何而来?”
漓天澈看也不看他一眼,几步上前敛襟拜倒,“儿臣叩见父皇。”
心内一凛,抬眸望向殿上,宣武帝一言不发,只伸一伸手似做虚扶,状如痴傻。
席上那人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太子理应守陵一年,如今不过短短一月,如此匆忙赶回锦都,究竟何谓?”
漓天澈侧眸看他,神色淡漠,冷笑一声,傲然道,“奉召回京!”
“奉召?奉谁的召?”
“大胆!”我厉声断喝,“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岂容你如此以下犯上,同平章事袁显麟,你御前逾制,该当何罪?”
那袁显麟仍旧言语张狂,“微臣不过是想问清事实,太子殿下贸贸然回锦都,若是真的奉召便罢,若是假的,便是抗旨欺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太子殿下不可能不知吧!”
说着面朝宣武帝俯身跪倒,口中高呼,“请皇上明鉴。”
群臣屏息静气,冷眼旁观眼前一幕,静候宣武帝发话。殿外却于此时传来阵阵骚动,隐约听见盔甲兵器触碰声响,声音越来越近,脚步杂乱促急,众人惊愕看向殿门方向,只见数人提刀直奔入内,一眼望见漓天澈,纷纷止步立定,为首一人银甲锃亮,长眉紧蹙,目中熊熊怒气难掩,正是京畿与神策两军统帅慕瑬景。
“慕瑬景,你想造反么?”
嗓音清越,伴随一条人影跃入大殿,来人一见眼前情形,脚步生生刹止,停在当地,语声犹带歉意,“大哥,还是叫他们发现了。”
十三面上急怒交加,想来漓天澈孤身进殿时,正是他在与慕瑬景等人苦苦周旋。慕瑬景并非等闲之辈,自然瞒骗不了他多久,瞬时便已率众追进殿来。
不过片刻之久,大殿之中连番惊变,群臣乍见身前寒光烁烁,尽皆骇然,纷纷自案前站起身,肃声而立。
脑中轰然一响,忽觉站立不稳,手脚一片冰凉,十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掠近,伸手将我扶住,一边以极快的声音在我耳畔轻道,“‘七杀’就在殿外,人少,方才未敢与他硬拼……”
闻言轻轻点头,面上平静,无波无澜,只斜倚了他的肩膀,冲着身前无力低道,“慕瑬景,你想干什么?”
听我直呼其名,众人俱是一惊。
慕瑬景怫然色变,转身猛一挥袖,便见大殿门口瞬间涌进来数百名京畿禁卫,迅速将所有人包围其中,朱漆殿门随即缓缓闭合,发出轰然巨响,偌大的玉澜堂转眼间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囚笼。
柳乱风疾悲歌绝
惊怒过后,瞬间冷静,脑中却是混沌一片。
圣朝大军被城外叛党所牵绊,御林军和王府的人势微力薄,根本无法与慕瑬景相争,眼下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令整个玉澜堂陷入危境,大局已然掌控在了慕瑬景的手中,一切任其纵情肆意,予取予夺。
慕瑬景的脸色并不比我好在哪里,震惊之中带着愠怒,原本以为我早已经顺应实势站在他的一边,不想却被我所利用,令他始料未及,所幸留了一手,命神策军暗中包围皇城,从而与京畿军里应外合,做到滴水不漏。
只见他几步走近,冷眸一眯,愤恨道,“我想干什么难道你不明白?你竟然敢欺瞒我,贱人!”
这话如同巨石,激起千层巨浪,群臣闻言愈发惊愕,殿前一片哗然。我苦笑一声,谁叫我眼下姓慕,他们必定以为此处正在上演一出“窝里反”的剧目。
漓天澈广袖一拂,将我护在了身后,“慕瑬景,预谋造反,罪无可赦,即使你坐拥龙位也天理难容,日后必被天下人所不齿!”
“哈哈哈哈哈……笑话!”慕瑬景仰天长笑,眉目狰狞,“今日之事只有在场的你我知道,那么你以为今夜有谁能够活着走出这座大殿么?”
暗流汹涌,渐渐弥漫整个大殿,先前不明就里的朝臣们如今早已面色惨白,更有甚者,吓得浑身发颤,瞬间软瘫在了椅上。
“原本不想做得太绝,是她逼我!”慕瑬景伸手凌厉指向我,“明明可以水到渠成,你却偏偏要与我作对,为什么?”
疲惫撑住十三,强自镇定,我戚然望定他,语带坚决,“大哥,如果我还可以叫你一声大哥……”
“一切的一切,从来就不是什么天命所归,一直都是你在逆天而行!罢手吧,大哥,莫要被权利蒙蔽了眼睛,慕家世代功勋,绝不能毁在你的手上。”
“住口!”
他的眼里早已是赤红一片,“你没资格提‘慕家’这两个字!你以为爹当初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答应那个狗皇帝收留你?”
闻言猛地一怔,心中陡然泛起一丝冷意。
这样的问题我似乎从未当面问过汝南王:为什么宣武帝要我做他的女儿,而不是别人的?为什么他那样愿意视我如己出,而不惜将原本中立自保的自己转瞬置于权力争斗的漩涡?
见我垂眸似是陷入冥想,慕瑬景微微冷笑道,“还想不出来么?爹被你亲口下令押入大牢时说过的话,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痛得就快要不能呼吸。
我当然记得慕夕肇被押走之前对我说过什么,他说,“云儿,箴言未必便是杜撰,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箴言箴言,原来还是为了那句可笑至极的箴言,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从头至尾,身边到底有几个人是真心待我?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老天究竟要折磨我到几时?
眼前一黑,几乎立足不稳,十三关切地扶住我,我却一把将他推开,踉跄后退几步,远离众人。
“爹知道你是命定后格的女子,很早以前就知道,那狗皇帝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