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而过。
他已做好一应部署,虽然匆忙仓促,却是早有准备,一切成竹在胸,誓要趁此疾风骤雨混沌晦暗之夜逼宫夺权,颠覆江山。
我低下头,一瞬间,心中已生出无数念头。从来都是一颗棋子,辗转于他们的掌心,任由命运摆布,随波逐流。如今这盘天元之棋异变突起,一朝为我所控,覆雨还是翻云,竟似全在我的一念之间。然而一旦决定下手,成功执掌天下之时便将陷漓天颀于不义之中,令他担上篡位谋反的罪名不说,还会留下千古骂名,就算日后成为一代明君,这抹黑的一笔再也无从拭去。
我有什么权利去决定他的未来?他更加不会屑于坐拥这犯上作乱倒行逆施得来的天下。我不想,更加不可能这么做!
“王妃!”叶翌迫近一步,面上愈加不耐。
我霍然抬眸看他,抬手轻掠鬓旁散发,眼波清冷如冰,“一月之期未到,王爷动向不明,此时若贸贸然动手,就算举事成功大权在握又能怎样,凭我一介女流根本难敌幽幽众口,妖女覆国,他们借口鼓动天下起义造反更加易如反掌,一旦引起民怨,你我便再也等不到王爷回京接掌大印登基的那天!”
大雨倾盆而下,面前寂寂深宫笼罩着无尽萧萧肃杀之气,沉沉暗夜掩盖了看不见的刀光血影。耳畔雨落无声,分外诡异。四目相对,两两静默无言,杀气凛然迸射,隔空对峙。电光火石之间,彼此不相上下,谁也不肯轻易屈服。
“依王妃的意思,眼下我们该当如何?”
抿唇冷眼看他目光深晦如海,隐含探究,分明质疑我的立场,果然犀利阴沉,老辣如姜。
拂袖举步迈向仁熙殿,错身间,长眸微眯,敛去陡生的杀意,“皇上称病闭门不出,朝中必定有人起疑,往日恨我入骨的人不在少数,还不借机向我挑衅发难?”
语毕侧目看他一眼,别有深意。叶翌领会,原本深晦如海的眸中已有波澜起伏,却依旧浓黑如墨,深不可测。
“叶某领命!”
转身欲待离去,却被我之后的一句话生生阻住脚步。
“三爷,精明如你,应当深知王爷素来对我的心意,吩咐你的人莫要暗中轻举妄动!因为……你若不义,我亦无情!谁要非得硬来,那我唯有以这条命与之相拼到底!”
声如裂石,挟带玉石俱焚的凛然气势,抬眸果见他浑身一震,再也无言以对,我冷冷轻笑一声,漠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九重城阙烟尘生(3)
疾步转过九曲回廊,仁熙殿厚重的朱漆殿门紧闭,我一步步向它走近,脚步愈发沉重起来。站在门前静静伫立片刻,忽然间转身,背紧贴在门上缓缓滑了下去,任雨遂风势扑面,湿透重衣,一点一点冰凉入骨。
环臂抱住膝盖,埋首其间,内心一片无助荒凉,强烈的无力感让我再也无所适从。此时此刻,你身在何方?一切都还顺利吗?何时才会平安归来?如今有谁能够告诉我,这样一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殿门随即吱呀开启,来人措手不及,被我一吓,惊呼一声倒退几步,“王……王妃?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坐在这儿?”
以手撑地慢慢起身,我低头整理衣衫,一道闪电突兀划破夜空,在我的额头覆上明灭复杂的光影。
“李公公,您这是要到哪里去?”语声冷寂,不带丝毫感情,果见他面上一僵,刷地惨白。“我之前说过,情况未明以前,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许擅自踏出殿门一步!难道您竟忘了不成?”
李亭海骇然,眼神变了又变,到底是天子身边的亲信,见惯了大风大浪,不稍片时便已镇定如初。“是咱家的疏忽,还请王妃赎罪!”
顿了一顿,忽又敛眉恭敬道,“咱家身无长物,唯有一颗忠心罢了,从此听凭王妃差遣……”
我挑眉冷笑,别有深意看他一眼,语带玩味,“那是当然,李公公的耿耿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共睹,真真叫人自叹不如!”
拂袖砰然阖上殿门,转身大步踏进内殿,留他一人呆呆站在原地揣摩我说的话,兀自心生寒意。无意追问他的苦衷,他既早有二心,背叛已成事实。良禽择木而栖,此乃人的天性,只可惜他绝想不到自己竟棋差一招择错了木。人之悲哀,莫过于此,待到获知真相的那一天,后悔晚矣。
内殿烛火摇曳,朦胧昏暗的光线晃晃悠悠照在荆远深沉凝重的脸上,仿如鬼影憧憧。宣武帝的毒入骨已深,医治起来颇为棘手,及待他痊愈清醒,尚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这消息一旦泄露出去,玄畿宫中必将掀起一股血雨腥风。然而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眼下除了尽力拖延时间,我别无他法。
翌日,李亭海于栖凤台宣读口谕,天子以养病为由免朝一月,帝师随侍在侧,一应朝事着其代为出面协理,其余任何人等未经传召,一律不得擅闯寝殿,违者重罚。
果不其然,一旨既下,登时激起千层浪花。以顾衍之为首的十数名老臣齐聚太极殿内,纷纷质疑这道口谕的真假,吵着要来面见皇上,追其本意实为向我挑衅发难。
李亭海在众人面前疲于应付,又着心腹太监不时回仁熙殿向我汇报殿中境况。更有后宫妃嫔听闻天子染病微恙,受人唆使一般,浑然不顾圣谕,争相派遣身边近侍前来探问,已被御林军不断挡在殿前。事态愈演愈烈,竟似一发不可收拾。
却在此时,穿梭于两殿之间的青衣太监自太极殿返回,气喘吁吁扑倒在我面前,“回王妃,就快挡……挡不住了,大臣们正准备硬闯呢!”
我自案前缓缓起身,素锦广袖如云垂落及地,掩住攥得发了白的指节,“你慌什么!随我同去大殿!”
众人皆醉我独醒
说罢不再看他,转身翩然而出。
一夜雷雨初歇,廊下清风阵阵,吹散了潮湿氤氲的水汽,掠起鬓旁碎发凌空飞舞,如云似雾。忽闻远处登闻鼓响,如雷贯耳,瞬间响彻整个宫城。
脚步生生刹止,一股怒气直冲胸臆。祖训有云,必关军国要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方许挝鼓,否则重罚。登闻鼓响,帝需临政,官必上朝。
牙关愤然咬紧,凌厉杀气倏忽透衣,带动衣袂激扬翻飞,一如此刻的心情,跌宕起伏。虽然一切都在料想之中,这些人终究还是不能轻易放过我,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一脚刚踏进穿堂殿,便从前殿传来质问声,语调激昂,慷慨陈词。隐约只听那人道,“狐媚女子矫诏摄政,神人共疾,天地不容……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身为颀王侧妃,御前丝毫不知避讳,妖颜惑乱宫闱……”
言辞愈发不堪入耳,身旁小太监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我。我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唇边浮起一抹冷笑,低头轻拂衣摆,状似并不经意,莲步轻移,转过琉璃影壁,优雅步入侧门,缓缓来到了御座前。
原本喧嚣的大殿陡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无数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复杂的,憎恨的,鄙夷的……我抬眸一眼冷冷扫过众人,忽而举手抚掌而笑,“众位大人说得精彩……为何突然停下来了?”
语笑嫣然,眉目间却透出丝丝冷厉。一众朝臣怔了一怔,仍不说话,殿前一时死寂,仿佛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皇上病情究竟怎样?为何不让我等前去探视,你居心何在?”顾衍之冲我怒目横视,胸前雪白长髯轻颤,不屑质疑溢于言表,丝毫不加掩饰。
我笑而不答,敛眉曲膝恭敬一拜,他拂袖冷哼,负手仰面侧过身去,故作无视。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御阶到他身前,扬眸浅笑吟吟,“瑬云先前一拜是为敬老,若论及品阶,顾大人尚不及我,瑬云尚且懂得尊卑有度,礼贤下士的道理,难道您连一个小小女子都不如么?”
“你……你……”顾衍之浑身大震,愤然以手指我,怒极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