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萧行野沉静若水,“且等一晚。”
翌日早,上至权贵,下至百姓,皆见世子尸首悬挂于城外。
这一战,定北王甚至没有出手——这在他几年的征战中是绝无仅有的。
“此时的李雄州,已不配做我的对手。”这是他在看着李曲鸣斩下定州守将的头颅后抛下的话。
一代枭雄,灰白脸色,卧在床上,全不复当日彪悍。
“此人已废。”萧行野冷冷走开,再不看一眼,只命押送刑部。
再一月,所有余逆皆为王军除。
泰王之乱,历九月而平。
定北王的功劳簿上再添一道光芒。这一次,除了景安王在朝中相应和,更得塞外鹰汗的一臂之力。
王朝剪除了数十年的祸害,更为难得的,战后的江南诸郡不见凋敝,更增繁华。
此外,各地藩王纷纷上奏表请求撤藩,愿自降为侯。
终林氏一朝,此后,异姓称王者,唯萧氏一门。
萧行野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大氅一除,直奔恪泽府上。
又是一年春时分 。
一年前,车中相拥而眠,何等春色旖旎。岂知变乱不测,拒婚、调兵、醉酒、平乱,一幕幕划过心头,不离的是那沁润心间的容颜。
侧雪抱着数月大的炻儿,伴着恪泽饮酒赏花。这一幕,定北王怔住。自己的妻,又在何处?
“炻儿,和萧叔叔打招呼。”侧雪举起儿子的销售,向定北王笑道。
炻儿一双精怪的眼睛,像极了母亲。而那隐约间的清逸之气,却神似父亲,此时伸着另一只小手,抓向萧行野腰间佩玉。
一贯肃然的定北王解下玉,塞在小手上,扬起微笑。
“行野,这是你父亲留下的玉……。” 恪泽忙忙的阻止。
“炻儿喜欢便拿去,权当见面礼。“萧行野淡淡道。
“萧大哥,你要去找我姐姐么?”侧雪将儿子递给一旁侍婢,静静问道,盯紧了那双锐目。
“是!匹马戎衣,上天入地,我也要把她寻回来。”
沉痛,希望,茫然,击得侧雪心头一酸,姐姐走后,这个男子,心中究竟承受了多少无奈与寂寞?
“我倒有一个法子,定北王可愿一听?”侧雪扬起笑脸,对上夫君宠溺的笑,“我要她亲自抱抱侄儿!”
黄河以南的各地锦绣堂,来了数名便衣士兵,手持宫中画师所画的一女子画像和总堂杨公子的亲笔信函,每日间观察来往客人。
“姐姐虽说不管事了,但是遇上了家中的铺子,想必还是会悄悄进去看看。她那么出众的人,旁人想必一眼就记住了。按这个线索去找,总比黑灯瞎火的乱寻一气好吧?”
萧行野立时起身回去布置。
恪泽伸手揽住王妃:“越发聪明了。”
“姐姐。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样了。”侧雪低声叹着。
两月后,湖南岳阳传来消息。
定北王向朝廷告假,疾驰而去。
情到深处,红菚为无色
“那种縵缎料子,我竟没见过的!可见南海之物博,也是出乎了我的想象。”陆菀支着小巧的下巴,拨弄着灯花。
“表少爷的商队必是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先前只当能走海路送货,想不到带回来的更能挣钱。”刘伯赞叹。
陆菀笑笑,如今闲聊锦绣堂的生意,再不会有烦闷的心境了,好似唠家常一般。
“小姐,你苦心经营了好几年,说放下就放下了,真是……。”一时不知该作何评语,刘伯摇了摇头。
“表兄之才,足以守成,这你也知道,否则,你老会和我一起出来么?”陆菀淡然道,“至于,那份家业,我倒是不在乎的。”
老人试探着问道:“那……。如今,你可再回皇都……回去看看?”
生意上的事情好了断,可人心呢?快一年了吧?行遍江南清丽地,躲开战火纷飞,隐于湘楚之地。小姐自小就向往的日子——睡煞烟雨,抖擞蓑衣——为何脸上还有竭力想隐藏的寞落?
“皇都?”陆菀明快的笑起来,“想去阿,去看看景安王妃。”
“侧雪这丫头,也只真是好命啊!”刘伯也笑了起来,“你说,这可不是天注定的么?”
正当君山畔一老一少相对闲聊时,两湖总督马义却是战战兢兢的立在一边,不时偷偷打量皱眉端坐的定北王。
匹马便衣而来的年轻王爷,闯进府衙,甚至没有拿出信物,“你们总督呢?”不怒自威的语调,慑人的目光——没有人会蠢到问他是谁——刚刚铁腕平乱的定北王,普天下,除了他,还有谁?!
“锦绣堂的人还没有来?”低沉的声音让官场上滚漠了数十年的总督心跳快了几拍。
“想必在路上了。”心中咒骂着手下的磨蹭,马义颤声答道。这个王爷,似乎不会笑啊,阴沉难测的脸……
门外终于有了脚步声。抬眼一看,一个年轻的侍卫领着十几人,径直走向定北王,齐齐半跪行礼:“王爷!”
“你怎么来了?“萧行野看着手下爱将,”带那么多人。“
“是,另有随行一百人,已去了这里的驻兵营地。“穆惊飞道,”景安王在您走后吩咐的。“
“胡闹!我一个人难道会出事么?”萧行野扬手,示意手下起来,“他如今行事越发的小心了。”
“算了,”扫了一眼里立一边的武士,算穆惊飞聪明,带来的都是见过她的,或许可以帮上忙。
“怎得还不来?”萧行野苦笑,竟然如此沉不住气,又问向那个无辜的总督。
眼见豆大的汗珠要落下,马义向外看去,虽然自己没有犯错,可是位高权重又满色不善的王爷和一屋子手执兵刃的侍卫,如何不让他一介文士胆战心惊!
“小人……拜见王爷。”掌柜伏地,不敢抬眼。
一旁的马义终于松了一口气。
“是你的店里发现了她?”语调滑过“她”时,泛起了暖意。
“是,那位……”画上的是女子,可是在店中见到却是个俊俏公子,“公子,几个月里来,总会隔上一段时间来逛逛。还伴着一个老伯。”
“这么说,这几个月,她都在这里。”萧行野沉吟着,“最近一次呢?”
“是,七日前还来过。细细问了店中新到货物。小二见了,绝不会记错。”这般风神俊朗的公子,如何能忘!偷偷看了坐着的王爷,薄唇抿出一份怒色,当下不敢再说话。
“不知道自己那般样貌,如今又没人护着,还敢大江南北的走了一年!”萧行野恨恨的想。
“她住在哪里你可知道?”声音中有了一丝起伏。
“小的不知,只听那位公子和那老说笑,自己住在穷乡僻壤的,原用不上华丽的布料了。”
“他”便是锦绣堂的前当家,这点,怕是掌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嗯,”萧行野转头 对穆惊飞道,“去客店查访。”
一旁马义小心翼翼道:“王爷,去客栈查访,不如交给下官,行事方便些。只是不知所找何人?”心中想着,自己怎得没有听说如此要犯跑了,竟劳动定北王亲自缉拿。
“也好。”萧行野道,“惊飞,你遣人和马大人一起。”
立即有人递上画卷,展开,少女云鬓香衣,那笑,透过丹青,直入人心。
“没有么?”萧行野捺下心中失落,冷眼望向低低埋头的两湖总督。马义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谁让自己嘴快揽上了这个差事,本想着是讨好定北王的……
蓦的,萧行野俊美的脸上扬起了微笑,“这里可有风景极佳之处?”
“有,洞庭君山。”马义答道,“只是少有人住。”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不主动请缨了。
“君山?”萧行野默念几遍,“穷乡僻壤,我倒是忘了。”
“好一个清新气爽的所在!”萧行野信马由缰,低赞一声,心下又确信了几分。
身后数十人,随着定北王默默而行。
碧水如玉,青峰若簪。忽有渔船欸乃一声,天地更是静幽下来。
“分开吧,若是寻到了人影,别惊动她,速来报告。”穆惊飞命令。
君山甚大,分散开了人,林间草中,幽深苔青。
穆惊飞小心的跟在王爷身后,四处环顾。然而,萧行野刹然止步。深寂的黑瞳,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