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三月。
隔了一条江,气温的差异就很明显,也可能刚好碰上了升温。走的时候还穿着大衣,然后一天脱一件,最后直接就是衬衫一件,袖子还要挽得高高的。那几天从外地过来祭祖的人很多,酒店都爆满。我住的地方挨着一座山,山下樱花开得很密,路边的迎春花也开疯了,柳树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绿,直至成荫。
街角一家黄焖鸡米饭店,每天都很多人。去吃过一次,菜有点偏甜,米饭倒是非常香。还有一家粥店,生意也非常好,可能是专接美团的单,排队的总是外卖小哥。我最常光顾的是一家面店,做浇汁的虾仁特别新鲜。春天的虾,已经有子了,个大体肥。当地人叫虾仁的发音和“欢迎”很相似,于是,宴请、会友时的头道菜,通常都会选择虾仁。
是因为太过欢迎,春天才这么热情吗?热情得连夜晚都是浮动的,很不好睡。
睡不着,我便步行去超市买点水果,或者去茶社喝杯茶。茶是新茶,说实话,我喝不出和陈茶有什么区别。咖啡是肯定不敢碰的,就这样,过了午夜还是醒着。
好像就是在午夜的微信上遇见了倩姐,她和我聊起《摘星》里的首长。有时,会生出一种怪异的念头,感觉初次相识的朋友,总喜欢一开始就聊首长,好像首长已经成了我的一个标志。倩姐看书很仔细,甚至能说出书里的一些对白。后来,我们又聊起了音乐。我自恋地向她推销我的《夏空》,那是一本写得很痛苦、书友们读后也觉得很痛苦的书。
不知道是不是《夏空》给了倩姐一个错误的认知,她以为我是懂古典音乐的。
我回家的第二天,她便从北京飞过来看我。她时间很紧,我们只在离机场不远的必胜客聚了下。同行的还有酷酷的飞哥和漂亮的青青。那天是个周日,店里的小孩很多,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又叫又嚷。我们就在他们的叫嚷声里聊巴赫、贝多芬,还聊郎朗、李云迪,聊中央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
上天,我不知有多汗颜,我那一点见解还是写《夏空》时残留下来的,浅薄得要命。
倩姐问我要不要考虑下写一个有关古典音乐的故事,可以是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之间的冲突,也可以是两位古典音乐演奏家的pk之战。
坦白讲,我一点也不想。
古典音乐很小众,像我居住的小城,连个像样的音乐厅都没有,我都没看过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音乐会。估计看了也会中途睡着。我对古典音乐的了解,都是从书上、网上看来的,皮毛都不算,怎么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我还是被倩姐的诚意打动了,我答应她尝试一下。
为了表示我的决心,我把微信头像换成了钢琴的图片,手机的来电铃声换成小提琴曲,还会每天看一首协奏曲的视频。一周过后,我死心了。不管多努力,我大概注定和古典音乐无缘吧!
无奈之下,我决定还是走正常路线,写我喜欢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恰好是演奏家罢了。关于古典音乐的部分,一部分资料来自于网络,一部分来自公众号“语言的尽头是音乐”,还有上海音乐学院田艺苗教授的几部著作,以及我个人战战兢兢的理解。我知道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专业人士就一笑而过吧!
在此,特别感谢田教授,感谢“语言的尽头是音乐”公众号,感谢上传古典音乐资料的网友,感谢倩姐、飞哥和青青给了我创作这个故事的灵感。
我虽然被古典音乐拒之门外,但我不得不承认音乐的美好。我们为什么会在听音乐时流泪?因为音乐能够引起我们内心的共鸣。
这个故事写得很艰难,前前后后三易其稿,差不多写了八十多万字,最后只留下三十几万,因为篇幅的关系,分成两册出版。
还好,最后定稿的故事,给了我小小的安慰。
我并不是移情别恋,但在经历过许多事后,似乎一下子就被书里的盛骅和琥珀打动了。我用东野圭吾《白夜行》里的那句名言“冗长的黑暗中,你是我唯一的光”来形容他们的相识。后来我心里面认可了另一句话:世间最美的爱情,大概是你走之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
很多次,我在码字的过程中,心痛得都写不下去,只能停下来缓一缓才能继续。
这不是一个悲剧,但盛骅和琥珀想必也不愿把自己活成什么励志偶像。他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他们只是努力地爱着那个想要珍惜的人。
可以为你做十分,我会尽量做到十二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待这个故事,我想我也是如此。
这是第一册,我觉得我应是体贴的,也许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情节的进展总体上还算温和。我不喜欢先苦后甜,我喜欢的是甜中有泪,泪中又饱含着希望。
如果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幸福的滋味,你让我如何畅想明天的灿烂?
心里面总得有一个支撑、有一个召唤,让我在黑暗中前行时,不会轻易地绝望。
又是一次大考。
我读书时并不偏科,可还是怕考试。考前必做噩梦,要么是忘了带文具,要么是走错了考场,又或是整张试卷里一道题都不会,吓醒之后,枕头都是湿的。
我看到朋友圈里,在高考和四六级考试前,大家都会转一个文昌帝君的图片,祈祷逢考必过。
好吧,转起来,虔诚点,双手合十。
逢考必过!
2019年3月6日于家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有些爱,也许从未说出口,才愈加珍贵。——《这个杀手不太冷》
许维哲在国内的第一次采访,凯尔考虑再三,还是给了陶月。陶月私下里,给人感觉一般,但上了节目,还挺专业。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制作团队非常精良,这也是她的节目收视一直保持良好的关键。首场演出是成功的,现在再来一个高品质的访谈,再加上许维哲在国外攒下的声誉,这样的话,许维哲在国内的发展路线差不多就定位在古典音乐圈的最高端。
出于尊重,凯尔还是把这个决定和周晖说了下。周晖这回一反前面的强势咄然,笑咪咪地摆摆手:哎哟,这事你和维哲决定就好,我哪懂这些。她不是嘴上客套,她是真的不过问。华城她有个朋友,经常一大早就过来接她,一块出去逛逛街吃吃饭,要不开着车去山里纳凉喝茶。许维哲看她过得这般充实,建议道:妈,我们在华城买套公寓吧!日后我大部分时间在国内,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周晖回道:华城有什么好,要买到南方买去,那边气候比华城好多了。许维哲说道:去了南方,想见你的朋友就难了!周晖哼了声:见他还不容易,我要是在南方买房,他必然颠颠地把家也搬过去。
许维哲只听过孟母为了孟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三次迁居,还没听说过为了朋友,也跟着搬家的。许维哲想见见这位朋友,周晖不耐烦道:有啥好见的,你的时间多宝贵,可不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说完,周晖又出门了。穿了件亚麻的无袖连衣裙,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脸上架着墨镜。从背后看,她的身材曼妙,不时有路人朝她投过来几眼。她今天要去游泳,没让朋友来接,自己打车过去。
许维哲换了衣服,也出门去电视台。
陶月知道他日程紧,一接到凯尔的电话,便安排他的访谈录制。电视台里大概都听说了他今天要过来,他刚出电梯,过道上便站满了人,有人过来和他握手,有人请他签名,有人就远远地朝他挥挥手。平时应该观众坐的地方,今天电视台就走了下后门,都留给自家员工了。
导演乐呵呵地向许维哲解释:“他们可不是不专业,而是像你这样的钢琴家,在咱们国内,有如国宝,咱们都为之骄傲。”
许维哲谦虚道:“真是不敢当,我会更加努力的。”
工作人员过来给许维哲别耳麦,陶月走了过来,一身浅粉的职业套装,脖子上随意地系了根宛若彩虹的丝巾。“许先生,访谈的提纲我发给你经纪人了,没问题吧?”
“没有。”许维哲低头摸了摸耳麦,很小巧。
“许先生不知道有没看过我的节目,在访谈过程中,我有时候会神经质发作,问一些提纲外的话题,你到时可不能扔下我,起身就走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对陶月一脸恶趣味的娇媚,许维哲仍然温雅有礼道:“陶小姐不必担心,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有问必答。”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陶月朝舞台做了个请的姿势,“许先生,请!”
访谈节目的布置通常就是两张对坐的沙发,中间会放个花架,也有时会摆张茶几。陶月的访谈选择的是花架,不过上面摆的不是花,而是一盘君子兰。她说:“青青子矜,悠悠我心。我觉得这盆君子兰和许先生很配。”
“陶小姐实在是太周到了。”许维哲在沙发上坐下。
一切就序,陶月和许维哲对坐,导演打板,录制开始。陶月面对观众,说道:“当我和许维哲先生确定了访谈时间时,导演就开始张罗着给咱们演播室添架钢琴,说难得请到许先生做嘉宾,怎么也得现场演奏一曲。我拦住了他,我说咱们这演播室太简陋,摆架钢琴也没有音乐厅效果,就别玷污人家许先生的琴声了。想听许先生的演奏,买票去看他的音乐会。许先生有在华城开独奏音乐会的计划吧?”
许维哲微微一笑:“有,不仅有音乐会,接下来我还准备开几节大师课,收几个学生。”
陶月夸张地捂着嘴巴:“导演,这不是广告插入吧?”
导演大笑地接话:“这样的广告,可以再来几次。”
陶月忿忿不平道:“导演你真是区别对待,上次有个嘉宾在节目里替朋友宣传了下新书,你就硬生生把那段给掐了,浪费了我很多表情。哦哦,对,今天我们的嘉宾叫许维哲,一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靠才华闻名于世的钢琴家,所以可以不走寻常路。我为什么没有一上来就向观众介绍?”陶月指着许维哲问观众。
许维哲不自然地用手虚握成拳,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大概是等我来个自我介绍了。”他站起身,朝下面鞠了一躬,“大家晚上好,我是许维哲。”
“冤枉啊,我不是欺负人,是我觉得根本不需要介绍。大剧院的一曲《拉三》之后,还有谁不认识许维哲先生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整个演播室的人都笑了,现场的气氛立刻轻松了许多。
陶月今天稍微调整了下访谈模式,她并没有按部就班地跟着提纲来,提问很跳跃、很俏皮。当她问到许维哲在英国读书时,墙上的大屏幕出现许维哲那时候的照片,一些小视频。她感慨道:“许先生那时候真是好青涩啊,不过,已经有了帅哥的雏形。你们有女教授吗,会不会对你很特别?比如我,像嘉宾特帅,我就会特别对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又是笑声一片。
求学生涯结束后,她又聊起了钢琴大赛、国外的一些音乐节,许维哲合作过的一些乐团。这中间,大屏幕上播放的是一些音乐电影里的演出片段,她问你们演出时真的是这样吗,你们私下相处也和普通人一样,喝酒、八卦、聊漂亮女人?她像个好奇宝宝样,一惊一乍。
许维哲彻底放松下来了,话也多了起来。
陶月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朝导演看了一眼,状似不解道:“许先生,我有个发现,在你人生的许多重要场合,陪伴在你身边的都是你母亲。很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难道不赞成你学音乐?”
站在摄像机后面的凯尔脸立刻就绷紧了,录制前,陶月讲的神经质发作原来不是开玩笑,她的目的是想要一个独家爆料。
许维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让陶月有点失望。“我不清楚他赞不赞成。”
“你们不住在一起?”
“我从未见过他。”
演播室里瞬间像一场飓风掠过,一片死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意思是?”
“我是遗腹子。”
“天!”陶月双手捂胸,这个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我们看你的户籍资料上,父亲那一栏是空白,以为······”
“这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当然不会时时挂在嘴边。”窗户纸骤然捅破,斜风细雨涌进来,许维哲的语气有点发沉。
“是,很抱歉让你回忆起这么沉痛的往事。”
“我还好,因为没有得到,谈不上失去,而我的母亲则不同。”
“你的母亲非常伟大。”
“她是很不容易,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许维哲说得极慢,像是在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不知是煽情,还是陶月真的被打动了,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她感叹道:“许先生,你不仅优秀,还很励志,在古典音乐界,你是当之无愧的真正的偶像,不,是榜样担当。偶像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太浮浅了。”
“陶小姐的要求真不高。”许维哲淡淡地弯了弯嘴角。
长长的过道上载满了灯光,许维哲踩着灯光,走进了电梯。凯尔朝头顶上看了一眼,暗示他里面有摄像头。许维哲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在上车后,把安全带扣好,手指按着眉头捏了几下,看上去像是有点不舒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路上,他什么也没和凯尔说,他已经习惯一个人默默整理心底的复杂情绪。当这期节目播出之后,媒体会如何大作文章,他可以想象得出来。也许他的关注度又会高一些,但这种卖惨的感觉很不好受。他不想这样,可是很多事由不得他。对于所谓的名人隐私,大众向来保持旺胜的好奇心。生活有时就是这般无奈,名人也只能妥协。
出名是要付出代价的,真理啊!许维哲淡漠的目光注视着虚空,鼻子里几乎无声地哼笑了一声。
很多时候,当他一个人发呆地坐着,脑子里会蓦地闪过一些画面,很模糊,他抓不住也看不清。他曾想尝试下催眠,据说催眠可以把记忆深处的东西挖掘出来。后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不知道挖掘出来后会给他带来什么。周晖有句话常挂在嘴边:现在这一切来之不易,你得珍惜。
过去的日子确实有些艰难。孤儿寡母,学的还是贵得要命的音乐。有次去上课的路上,街边有人在卖烤红薯,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他馋得直咽口水。他巴巴地看着周晖,说,你给我买一个吧,小的就行。周晖说不行,钱得留着给你交学费。他说那我们不要学琴了,这样就能想吃什么买什么。周晖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把鼻血都打出来了。我告诉你,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音乐这一条路,你别打别的主意。他记得周晖当时的神色因为愤怒而有点狰狞。
在许维哲很小的时候,周晖身边有过一位美国男人。那个男人将他们带到旧金山,让他们住在干净明亮的别墅里,给他找好的钢琴老师,还和周晖在教堂举行了婚礼。他问周晖那是爸爸吗?周晖把他拉到镜子前,对他说,你的头发是黑色,他的是银色,你说他是不是你爸爸?他仰着头,懵懂地问道:那我爸爸呢?死了,你一生下来就死了。这句话他不是很相信,可他不敢再问。过了很久,周晖又说了一句,他在你一岁的时候死,和在三岁的时候死,有什么区别?他为你做过什么?你要记住,给你吃给你穿、让你学音乐的人是我。
周晖和那个美国男人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然后周晖带着他又回到中国,为了方便他学琴,他们没有回老家,而是在城市里租了套房子。周晖没有出去工作,生活虽然清贫,但还过得去。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学业上。他15岁的时候,拿到了全国钢琴少年组比赛第一名。周晖向伦敦皇家音乐学院申请奖学金,通过后他们就去了英国。直到他开始职业演出,他们的生活才算有所改善。周晖说得没错,得珍惜,至于过去,就将她放在旧时光里,任她变黄还是变淡。
酒店的前台叫住许维哲,递给他一个大大的果篮。不是水果店里卖的那种包装很美,其实里面很应付的果篮,而是一只实打实的果篮,里面的水果像是一只只特地挑出来的的,不仅大只,颜色正,一看就非常新鲜。
“有位姓柳的先生送过来的,他说他在医院和你见过面,是你的乐迷。”前台说道。
许维哲纳闷地看向凯尔,凯尔小声道:“那天去医院看江闽雨先生,和他的朋友聊了几句,他就姓柳。”
许维哲恍然大悟,哦,是那个大光头,对,他是蛮热情的。许维哲只当这是乐迷的心意,并没有放在心上,把果篮给了凯尔,看了看时间,急匆匆地进了房间。“你还要出去?”凯尔站在门口问道。
许维哲边解纽扣边答:“嗯,去酒吧喝杯酒。不要皱眉头,不是什么不良酒吧,琥珀也在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你和虞亚小姐约好今晚一块看电影的。”看着许维哲在衣柜前仔细地挑着出门的衣服,凯尔真不想提醒他。
许维哲动作一顿,转过头:“啊,我给忘了。什么片子?”
“艾玛·斯通主演的《美女与野兽》。”
许维哲莞尔:“她看了九遍的电影。虞亚真是个矛盾结合体,一边沉迷于这种王子公主般的童话故事,一边又喜欢非常刺激的运动,蹦极呀,攀岩呀,她还学击剑呢!我大概是老了,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她该和她的同龄人玩,找我玩多无趣啊!”
比他年长十多岁的凯尔:“······”你和虞亚小姐好像差不多大吧!
许维哲脱下身上质地精良的衬衫,换了件墨绿色的t恤。“这样好了,你帮我给虞亚打个电话,就说电视台那种录制晚了,我赶不过去。下次我遇到大卫·葛瑞特,帮她要张签名cd,算是我给她的赔礼。上次我听她说,她看了葛瑞特演的《魔鬼小提琴家帕格尼尼》,就迷上他了。”
凯尔有点头痛,这是许维哲第二次放虞亚鸽子,那位娇宠的大小姐怕是要大发雷霆了。让凯尔很意外,电话打过去,虞亚非常的善解人意:“录制要紧,电影什么时间都可以看。我们下次再约好了!谢谢凯尔先生。”
虞亚挂了电话,她没有告诉凯尔,此时她就在酒店外面,半个小时前,她看进许维哲进了酒店。别人想对你说谎,戳穿了,难堪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又过了十分钟,许维哲出来了,上了一辆出租车。
虞亚发动引擎跟了上去。出租车的方向像是去商业圈,那儿有好几家特色酒吧!没过多久,出租车靠边停车,许维哲下了车。
虞亚看着前方霓虹闪烁下的“华城之恋”四个字,脸瞬间阴得像暴风雨即将来到前的天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然之间,心里面长了棵树,季节都变得不一样了。明明是夏季,酷热难耐,心中却是一片春暖花开。
这像是另一种恐惧症,和演出恐惧症不同,很惊恐,却又隐密地欢喜着,矛盾得让人坐卧不宁、无所适从。
只要和盛骅呆在一块,琥珀就像满脸长满了疙瘩,希望他看到关心一下,又希望他不要看到,发现她好丑。她不敢和他对视,也不能自如、从容地和他说话,一开口,便脸红心跳。她整夜失眠,第二天起来精神却很亢奋。她长吁短叹,但好像没有什么伤心的事发生。她一遍遍地听埃尔加的《爱的致意》,听着听着,就流下了眼泪。
裘逸轻拧着眉头,目光朝琥珀探过去,椅子上有钉子么,整个晚上,都在动来动去,也不看红杉林的演出,捧着个手机一直在刷。他小心地瞟了眼屏幕,琥珀看的是几年前snow的一个旧新闻,最上面是向晚和盛骅的合影。向晚比盛骅矮半个头,手里捧着一束花,身子微微地侧向盛骅,笑靥如花。盛骅神情很平和,但能感觉到他对向晚的珍视。
“唉,真是可惜,他们竟然分了。”裘逸撇了撇嘴。
琥珀讶异地抬起头,看着裘逸。
“不可惜么,两个人哪方面都很般配!”
“他们在一起过么?”琥珀又看了下两人的合影,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那么盛骅的手应该搭在向晚的肩或腰,他没有,他们之间还有一点距离呢!
裘逸歪着头,琢磨了下:“应该一起过吧,日久生情。”
“那只是你的推测,不是真的。”她就坚决不相信。她演出的时候,也有固定的钢伴,她就没对人家日久生情。她直接忽视了钢伴的年纪和怀特先生差不多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裘逸的表情像在看一个笨拙地说中国笑话的外国人,明明是个玩笑,她却说得一脸的严肃,让人觉得非常奇异。哦,忘了,琥珀本来就是外国人。
“你干吗那样看着我,我说错了么?”
“没有!”裘逸可不想惹恼琥珀小姐,她可是盛骅看重的人,每天都要问几遍她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心情看上去怎么样啊!
今晚酒吧的气氛没有上一次那么热烈,是另一种画风。不少人特地为红杉林而来,他们静静地坐在桌边,听着音乐,喝着酒,偶尔低声交谈一两句。很轻松、很愉悦的周末。
天气预报今晚会有雷阵雨,雨还没下来,空气非常的闷热。
琥珀把目光从手机上分了一缕给吧台,今晚盛骅也来了,他认识的人真多,打了一圈招呼,留在吧台和老板说话。他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炫耀他修长的十指,此刻,他托着脸腮,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关节轮廓清晰。说话时,食指无意识地打着节拍。琥珀感觉那节拍像打在自己的心上,暗合着她的心跳声。
“发什么呆呢?”身边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琥珀一脸很难相信地看着许维哲:“这么巧?”
许维哲看了眼台上的红杉林,把目光收了回来。“确实是个美丽的意外。”他看着琥珀面前的柠檬水,打趣道,“你来酒吧不点酒,老板都没把你赶出去?”
“大概是看我们红杉林给他带来不少客人,只得咬牙忍了吧!”琥珀端起面前的水杯,不无调皮地一笑。
我们红杉林?她忘了么,她是琥珀,是一个耀眼的个体,怎么能这样低下尘埃,将自己与这个低劣的三重奏连在一起?许维哲低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一丝不适。他没有疏忽一边的裘逸:“晚上好,裘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裘逸当然认识许维哲,但他记得酒会上虞亚和他熟稔的样子,就不愿往前凑,不然那个大小姐又要脑补出什么剧情呢!他淡淡地朝许维哲点了下头,并没有好奇许维哲怎么会认识他。他是裘氏集团的大少爷,认识他是应该的。
“你和谁一块过来的?”琥珀抬起头朝许维哲的身后看了看。
“一个朋友,在门口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走了。我本来也想走的,一抬头看见了你。你和他们一起来的?”许维哲又抬眼看了看台上的红杉林。
“还不错吧?”
“嗯!”在酒吧演出足够了,不过从酒吧到音乐厅,可是一段不短的距离。“碧玉挺好长的,是不是?”
琥珀一下支吾了起来:“好像······是!”
许维哲瞪大眼睛:“这才几天,你不会把它给养死了?”
那倒没有,因为她根本没捞着养。她心里面其实有牵挂碧玉的,第二天一下楼就去看。奇怪了,碧玉竟然不见了。她问了很多人,都说没看到。热心的拉美帅哥还帮她四处找了找,断定那盆碧玉失踪了。她无法理解谁会偷一盆不值钱的碧玉,琴园里随便一株花,都比碧玉名贵。拉美帅哥很哲学地告诉她:各花入各眼,情有独钟呗!
许维哲气乐了:“我就没指望你能养多久,罢了,过两天我再给你买一盆。”
“不要了,我忙,顾不上养它的。”主要是家里已经有一盆,她就差每天写养育日记了,甭提多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维哲了解她,没有再坚持。“我昨天给你发了腕表那边拍摄内容的邮件,你有仔细看么?”
“我没收到啊!”她没有习惯看邮箱,一般的工作邮件都是发给怀特先生的。
许维哲托着额头沉默了半晌,认命地拿过她的手机。“别动我的手机!”琥珀慌忙抢了过来。
“小声点!”许维哲是很低调地进来的,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琥珀这一声,隔壁几桌的客人纷纷看了过来。这一看,有人认出了许维哲。一个认出,然后一桌就全知道了,再然后,整个酒吧的目光都全聚到了这边。这一异常,把聊天的盛骅和老板也惊动了。
老板激动地直搓手:“我们华城之恋已经这么有名了么,连许维哲都慕名而来了。”
盛骅摇晃着酒杯中的冰块,慢慢地喝着。夏天,白葡萄酒里放点冰块,口感清凉明快。“我去打个招呼。”
老板从吧台里面走进来,跟在他身后,小声请教:“盛教授,你说我待会请许先生演奏一曲,会不会太冒昧?”
“你可以请,他可以拒绝。”
“是这个道理。”老板悄悄握了下拳,自己给自己鼓劲。
看到盛骅朝这边走来,许维哲连忙站起。这儿是酒吧,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两人没有握手,只相互点了下头。许维哲坐在琥珀的右侧,裘逸把自己的椅子让给盛骅,这样,盛骅便坐在琥珀的左侧了,一抬臂,蹭着了琥珀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好,又发病了,身子僵硬,掌心冒汗,口干舌燥,呼吸都紊乱了。要不要假装去洗手间缓一缓,不然她会死在这儿的?琥珀正想起身,就听到老板向许维哲提出了请求。
许维哲并没有给老板难堪,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我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我在盛教授面前弹琴,那就是班门弄斧。”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看向盛骅:“盛教授,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话间,外面一声惊雷咣当一声,紧接着一道闪电掠过,大雨哗哗地下了下来。盛骅语带戏谑,却不只是开玩笑。“看,这是天意,人不留人天留人。既然都走不了,许先生不妨来一曲吧!至于我,你直接当我不存在好了。”
许维哲倒也干脆:“盛教授这样一说,我好像不能推却老板的美意了。行,一曲就一曲,不过,就当我抛砖引玉,盛教授可否也给我一个聆听你现场演奏的机会?当年,你和向晚小姐世界巡演时经过西班牙,我恰巧也在,可惜买不到票,只能在音乐厅外站了站。我有一次遇到向晚小姐,也和她说起这事,她说那种时光已经不再了,很惋惜的样子。”
琥珀握着手机的指头倏然一紧,微湿的空气痛进她的鼻腔,酸酸的,凉凉的。不可否认,不管向晚和盛骅是不是在一起过,即使他们分开了,她在他的人生里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时光抹不去的。
盛骅的目光在许维哲的脸上的停留了片刻,随即嘴角一掀,点了下头:“如你所愿!”
许维哲脸上的笑容猝不及防地一僵,他答应了?
琥珀也是一愣,虽然两个人很平和,可是他们都是中国古典音乐界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当他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弹琴的话,不免就会被放在一起比较,这不亚如是一场斗琴!只要斗,就会分上下。人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音乐也是如此,全世界是有各种各样的大赛,但那是指定的同一作曲家的作品,有可比性。难道让他们也弹同一作曲家的作品,或者像《海上钢琴家》里那样,三个回合,六支曲子,比炫技,比速度?幼不幼稚啊!琥珀没忍住斜了许维哲一眼,真不知他搭错了哪根筋,不想弹,直接拒绝好了,还绑上盛骅一起上船。
许维哲朝她笑了一下,还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挤了下眼,好像在说“放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知两位钢琴家要为大家现场演奏,整个酒吧都沸腾了。红杉林连忙让出舞台,老板当时装璜的时候,在钢琴上方就装了盏聚光灯,平时不开,这会连忙打开了。
许维哲优雅地走到钢琴边,在第一个音符出来的时候,琥珀的脸色变了。
李斯特的《鬼火》!李斯特那个变态,写了12首超技练习曲,《鬼火》是第五首,也是最难的一首,就连长着一双如蒲扇样大手的拉赫玛尼诺夫,都表示对它望而生畏。它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内容虽然单调,却技术刁钻,还要弹得轻灵有趣,需要演奏者极高的演奏技术。
许维哲的速度太快了,只见琴键上无数手影翻飞,就像一列高铁在快速飞驰,乐曲达到高潮并戛然而止,整个酒吧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才有掌声响起,稀稀落落的,不是弹得不好,而是大家还没彻底回神,不知道此时鼓掌合不合适。
“献丑了。”许维哲走到盛骅面前说道。
看着盛骅向钢琴走去,很多人都不约而同露出同情的神色,输定了吧!
盛骅坐下之后,没有立刻开始,而是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沉淀。
他抬起双臂,指尖缓缓落下。
众人神色一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f大调钢琴奏鸣曲》,作曲:莫扎特。
如果说许维哲的鬼火是一列飞速的高铁,那盛骅弹奏的莫扎特的《f大调钢琴奏鸣曲》就是一个热闹的大广场。喜剧的开场,街头的小调,小丑的调侃,嘹亮的号角,灵巧的走句,以及突如其来的阴郁心情······在盛骅的指下,一幕幕地出现了。
音乐有如莫扎特的母语,什么风格,什么流派,他随心所欲,信手拈来。只是动听是动听,流畅是流畅,明朗是明朗,和刚才那首《鬼火》比,就显得没有什么冲击力,不那么震撼了。原以为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恶剧,却没响一枪一弹,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就结束了。这就像一个小孩和一个武士决斗,赢得一点都不酣畅淋漓,众人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
要不是沙楠他们仨把手掌都拍红了,盛骅差一点是在一片寂静中走回座位的。
许维哲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抖动,他张了张嘴,还是把在心口堵了好一会的话说了出来:“施纳贝尔曾经说:莫扎特的音乐,对孩童太容易,对音乐家太困难。可能是因为大师成名太早,作品里总带有一丝稚气。其然不然,不同的年纪,弹奏莫扎特,就会有不同的感受。今天听了盛教授的演奏,我才醒悟莫扎特的音乐不仅仅是优雅瑰丽,其中还贯穿着深刻而扣人心弦的内涵。谢谢你给我上了这一堂课。”
什么情况,很多人都蒙了,难道这首弹得比刚才那首好?
盛骅的黑眸静谧如一面深潭:“你是一位出色的演奏家,不必如此贬低自己。”
雷阵雨来得急也去得快,雨刚住,许维哲便告辞了。“我和你一起走。”琥珀跟着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她突地一折身,走到盛骅面前,压着音量说道:“你、你不该这样,你一点都不尊重他。”
盛骅眼里闪过兴味的轻讽:“心疼了?”
琥珀的视线突然静止不动,眼中一片岑寂。“你真的很过分。”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追许维哲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裘逸有些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问盛骅:“琥珀小姐在生气么,她到底是哪一边的?”
“嗯,生气了,还气得不轻。”盛骅笑得意有所指。
琥珀气的那个人可不是他,而是许维哲。他的得失心太重,这是有多想赢啊,在这样的场合里演奏《鬼火》。他真的把这里当成战场,把他当成他的对手不成?这首曲子通常是音乐会里的高级曲目,仿佛钢琴演奏艺术的象牙塔尖,即使在这个钢琴大师如过江之鲫的年代,也很少有演奏家敢于挑战。
许维哲想挑战是他的事,他却无意也不屑于迎战,因为许维哲还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他说想听他的现场演奏,他就演奏给他,这是礼尚往来。莫扎特的曲子很弱么?连贝多芬都非常仰慕莫扎特,在很多方面直接继承和发扬了莫扎特的艺术。李斯特,一个靠炫技挑战人类极限的家伙,靠墙站去吧!
斗琴,是演奏家之间了解对方技术的一种交流方式,炫技可以体现音乐绚烂的一面,但不应该成为最终目的,不然音乐价值和意义何在?音乐应该是美好而又令人心旷神怡的,很多人喜欢看《海上钢琴师》里面斗琴的桥段,他们却不知影片里面有一句经典对白:钢琴键盘有始亦有终,你确切地知道八十八个键就在那儿,错不了。它们并不是无限的,而你,才是无限的。你能在键盘上表现的音乐才是无限的。
音乐,就该如浩瀚的大海,它不能带给你好运,但可以让你的心胸更加宽阔,视野越来越高远。
琥珀怎会不明白这些呢,可是许维哲是她朋友,虽然他极力保持着风度,却还是认为被他羞辱了。不被公平对待的对决,就是一种羞辱。琥珀不能在这个时候指责许维哲,她只能迁怒于他。他可没有一点愧疚感,只是心里面有那么丝丝缕缕的酸溜溜,终是亲疏有别啊!
老板给盛骅倒上一杯酒,叹息今晚两人演奏的气氛炒得不够热,没有达到他想达到的效果。“盛教授,你觉得许维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指琴技之外。”在商业圈盘下这么大个店面,做的是有乐队现场演奏的够档次的酒吧,老板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揶揄地问盛骅。
盛骅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门外。又是一记惊雷倏地在黑暗中响起,闪电如游龙般略过,刚歇了一会的雨又下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天空像裂了个口子,倾盆样向下倒着,很快,门外就挂起了一道雨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腕表公司这次对中国市场期待很大,不仅设计上极具传统的中国特色,广告也准备拍成一部微电影的形式。电影的创意来自很多年前赫本拍摄的一个巧克力广告,赫本扮演的是公交车上的一位平凡少女,车子被堵在一个有着希腊浓郁特色的集市上,赫本很着急,这时一位帅哥驾驶着一辆炫目的跑车停在她的车窗旁,朝她按了按喇叭。她欣喜地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下下了车,坐上跑车。帅哥递给她一片巧克力,她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然后脸上的笑容就像娇艳的鲜花样徐徐绽放。这情节其实真没什么出彩的,可是赫本那么靓丽,笑容那么甜美,帅哥那么英俊,街道古老又繁华,远处还有大海,又有爱情,这还不够浪漫,不够打动你么?
腕表公司的思路也差不离,切合腕表的特质,这是一个和时光有关的励志的、忧伤的爱情故事。音乐学院里,两个有着音乐天赋的学生相爱了,男生弹钢琴,女生拉小提琴。毕业时,女生出国留学,男生因为家庭情况只能留在国内深造。两人约定,三年后,女生学成归国,两人一起回到母校,开一场音乐会。三年过去了,男生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国内古典音乐的第一人。在约定的那天,他去机场接女生,等到的却是女生的母亲。母亲告诉他,三年前,女生在国外就因疾病而去世了,她担心他知道了会放弃努力,于是就让所有人都瞒着他。母亲送给他一款腕表,说,这是女生留给他的,她已将她最好的时光定格在这表中。男生回到了校园,漫步在海边,他想起逝去的许多许多时光,他在这里初次遇见她,第一次听到她的琴声,他鼓起勇气牵她的手,向她表白,他们站在初升的晨光里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画面一幕幕闪过,男生低头默默地戴上腕表,向远方走去,孤独的身影被阳光拉得长长的。背后,柴可夫斯基的《悲怆》的钢琴声随着奔涌的海浪缓缓响起······
“两位演奏家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广告总监把笔记本推开,看向许维哲和琥珀。公司本来只是发了邮件,但在得知许维哲在国内首演取得巨大轰动后,他还是亲自飞过来和两人详细说明下。只是为了配合情节需要才找的许维哲,没想到他会带给他们这样一个意外之喜。
许维哲的目光先温和地转向琥珀,琥珀眼角眉梢没有一丝变化,他扬着眉笑道:“创意确然很感人,只是结局为什么要这样悲呢?世人不是都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么,可不可以设计成两人因为误会分开几年,然后误会解除,两人最终相伴到老?”
广告总监一时愣住了,他只是走过场地礼貌问上一句,并不是真的想让两人提个意见。他带过来的创意是经过n次修改,各个部门都已审核通过,确定非常符合腕表在市场的定位,已经非常成熟,没想到他们还真有想法,而且这个人还是许维哲。琥珀的性格不太好,这不是什么秘密,要是有什么不同想法,他以为肯定是琥珀!
虽然许维哲的想法是以建议、商量的口吻提出来的,神态谦逊、温雅,笑容和煦,似乎可有可无,广告总监却是一点也不敢敷衍道:“因为这次腕表面向的是生活品质精良的人群,他们从不追赶潮流,却永远不会被时代所淘汰,这就是经典。论经典,喜剧远远不及悲剧,悲剧戏剧性强,感染力深,就像莎士比亚的几幕悲剧也是比喜剧上演次数多。喜剧,大家一笑而过,而悲剧,则会在人的心里停留很久很久,说不定就是一辈子。”
“悲剧之所以成为经典,那是因为是别人的故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想谁都不希望有遗憾。要知道,遇到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并能相爱的人的概率,可是很低哦!”
如果没有看错,广告总监依稀在许维哲满溢着笑意的眼中看到了执着的不容反驳的意味。难道这就是演奏家的职业习惯,演奏的时候,人与曲子合二为一,他这是把自己也代入了故事中么?上帝,这要他怎么说呢,你们看的是故事,我们看的是市场。他只能祈愿琥珀是个明白人:“琥珀小姐,你认为呢?”
琥珀确然非常明白:“我们不是专业演员,你们创意再好,我们演不来,有什么用呢?”
广告总监忙道:“这个不要担心,你们只要本色出演就行,拍摄的时候大部分是侧光,一两个镜头的正面特写,不需要什么演技,后期我们都可以弥补。就是演奏部分,也不是现场录音。”
“我们只要做出演奏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广告总监翻看了下方案:“你演奏的镜头都是朦胧的远景,演出演奏的样子就行,许先生有音乐会的镜头,倒是需要真实演奏的。”
一直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应该感到庆幸和暗喜,琥珀的心里面却涌上漫过发顶的悲凉,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地席卷而来,将她一次次从浪顶抛向浪谷。她终究成了别人的拖累,成了一个需要千思百虑掩盖的秘密。《百年孤独》里有这么几句话: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是的,无法止歇,无法回避,无法逃脱,只能承受,这就是该死的讽刺的人生。
“琥珀?”搁在膝上颤栗不已的手被另一双手握住,许维哲漆亮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
“能换首曲子么?”琥珀很快便镇定了,她抽回自己的手,“这首曲子的感情太深沉、浓烈,如泣如诉的自我挣扎,像黑暗的云团,让人胸闷,和情节不太相配。
广告总监还真没想到这个,柴可夫斯基的这首曲子,很多电影的背景音乐都用过,名字也切合,他就直接拿过来用了。“那用什么曲子呢?”
“dreaming就够了。”
广告总监也不是一点都不懂,他顿了下,说道:“这首钢琴曲不是newage风格么?”
“对,但并不比古典钢琴逊色,曲风缓慢恬静,带着丝丝淡淡的忧伤,很唯美、空灵。”
“我们回去开会再讨论下。”只要不动创意,一切都好办。
华城虽然某个硕大的水面叫海,也就是个人工湖,大海的景点还得去海边。广告总监决定拍摄地点分两部分,一部分放在华城,一部分在海滨城市青台。这样的话,拍摄时间可能要拉长点,还好琥珀和许维哲现在时间都比较宽裕,没什么问题。
约定好一周后开始拍摄,广告总监就急匆匆地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午的咖啡厅,有两桌像是在谈业务,笔记本开着,文件散了一桌。还有个学生模样的,窝在角落里,不知是不是在赶论文,整张脸苦大愁深地挤成一团。然后就是许维哲和琥珀了,琥珀喝的是意式咖啡,许维哲是美式,广告总监那杯已经被服务生撤下去了。
“谢谢你,维哲!”费了很大的劲,琥珀才把这句话说出来。她不是第一次拍广告,花那么多的钱请个演奏家,怎会不需要真实演奏,显然是许维哲和他们沟通过了。
“我说过,一切有我呢!可惜美中不足,好不容易和你合作一次,还是这么个情节!”许维哲很是不能释怀。
“广告而以,不必在意。”
“不在意,你干吗还要换曲子?”哪怕是反驳,许维哲的声音里也含着笑。
“我一直觉得老柴的音乐,既不古典,也不浪漫,它就像俄罗斯冬日里的旷野,北风嘶叫,土地冻裂,突然出现一大片白桦林,你不会感受到生命的坚韧,只有凄苦和荒凉。这样的音乐,用在一个无病呻吟般的广告情节里合适么?也许我有点矫情,但我始终认为,大师的音乐值得被尊重,不能这样随意对待。”
“这样的话,我觉得我该坐正了听!”许维哲连忙正襟端坐,做出认真的样子,逗得琥珀眼角眉梢弯了起来。她只说出了一部分原因,还有另一部分,是琥珀不愿意和别人一同听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总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年夏天,小哥哥抱着她,滴落在她脖颈上的泪,是那么的烫,烫得她小小的心都涩涩的、沉沉的。
刚学琴时,接触的曲目都是简短而又轻快的,大概是到了第三年,她才知道小哥哥最后一次弹的那首曲子是老柴的《悲怆》。贝多芬也有一首曲子叫《悲怆》,从他的《命运》里就可以感受到,他是一个无比刚烈的巨人,即使他身隐黑暗之中,也能超越今生,自创光明。他的《悲怆》有着一种英雄主义,且充满神学情怀。而老柴的《悲怆》,深渊就是深渊,悲伤就是悲伤,绝望就是绝望,黑夜就是任何光都穿透不过来的黑。他是真的走不出来了,在这首曲子首演6天之后,他与世长辞。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琥珀已经没那么耿耿于怀小哥哥为什么要弹这曲子、他到底遇着了什么事,只是,那时候,她的手臂太短,不能抱住他,如果再遇到,她只想张开双臂,好好地给他一个拥抱。
拍摄就在一周后,许维哲提醒琥珀向盛骅早点请假。
“不要太早,走的时候和他说一声就行了。”一提盛骅的名字,琥珀的心里就翻搅着各种复杂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现在对你的要求放宽了?”许维哲看她抿紧的薄唇,看她清澈的漆黑的瞳仁。她的眼睑上有一条细微的纹路,仿佛天边的天际线,让他觉得,她与他如此近,又如此遥远。
“怎么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琥珀很不自然地错开了许维哲的视线。
许维哲自嘲地一笑:“我也领教过了,他真是一位严师!那天在酒吧想在他面前好好地表现下,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他误会了。”
“这些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琥珀很不愿意提这件事,一提就觉着烦。
“在他眼里,什么是大事?《肖邦作品全集》的出版么?”
许维哲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可是琥珀却听得一惊:“这本全集有问题?”
“我不太清楚,只是看到今天很多音乐论坛都在转载一篇文章,说那本全集其实是江闽雨的作品,你看!”许维哲从手机里调出网络上那篇文章,还是英文版!文章里说盛骅之所以成为肖邦大赛的资深评委,完全是因为江闽雨的帮助。江闽雨,年轻时参加过肖邦钢琴大赛,名次很好,这么多年在汉诺威,也是偏向于肖邦作品的教学,这才是真正的肖邦专家。而盛骅一没拿过肖邦的钢琴大奖,二没开过肖邦的专题音乐会,怎么就成了肖邦专家呢?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这一次,盛骅趁江闽雨出了意外昏迷不醒时,剽窃了江闽雨多年的心血之作。
“完全是无稽之谈。”琥珀拍案而起。江闽雨出意外是最近的事,而那本作品集都快出版了,那些人不会以为出版一本书,是今天缴稿,明天就能出吧?更让人无语的是,这样一篇明显漏洞百出的贴子,竟然有人信,下面的回复都几百条,有人甚至说盛骅是古典音乐界第一大骗子。“这人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不过,也说明了盛骅的那本全集确实不错,不然,不值得别人这么搜肠刮肚地编出这么一篇,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
许维哲深深地注视着气得不轻的琥珀,像不小心咬了口黄连,从口到心都是苦涩。
“我要回华音了。”琥珀再也没有悠闲地品咖啡的心情了。
她着急去看盛骅么,安慰他、说相信他、支持他?许维哲不愿这样想,但他偏偏就这样想了,心里突然有种不拽住她,就再也见不着她的恐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讶然地看着许维哲紧扣着她手腕的手。“我送你!”许维哲极力坦然道,另一只手拿起琥珀搁在椅中的背包。
推开挂着一串风铃的大门,外面依然是热浪滚滚,没有一丝风,马路都像被阳光蒸得要化了,树上的蝉鸣声撕心裂肺般。
许维哲是有驾照的,但凯尔不同意他开车,凯尔自己对华城的交通不熟悉,于是许维哲出行都是请酒店安排车。司机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这种天气,要是停在路边,方便是方便,但在里面等着的司机,哪怕冷气一直开着,也不太好受。所以这条马路上,划了无数个停车位的,除了一辆白色的宝马,其他都空着。琥珀在咖啡厅是朝着窗外坐的,那辆白色的跑车,她记得她刚坐下不久就停在那,现在还在那,没见人下车,也没见人上车。
这辆车实在太显目,许维哲也下意识地看了几眼,当他准备收回目光时,车门开了,一双修长的腿从里面站在了明亮的阳光下。许维哲笑了:“虞亚,你怎么在这?”
隔着马路,隔着被炙烤得有些变形的光线,虞亚的笑容像被冻住一样,挤得很艰难:“我在等朋友。”
“外面热,你快上车吧!回见!”许维哲挥了下手。
“好的!”虞亚的目光从许维哲牵着琥珀的手上移,定格在琥珀的面容上。琥珀只是朝她淡淡颔首了下,便不再注视她。她热晕头了不成,把她当谁了,看她的眼神像放箭似的,箭头还很准,直中靶心。
司机把车开过来了。经过第一个红绿灯时,琥珀不经意地掉了下头,发觉虞亚还暴晒在阳光下,朝这边翘首张望。“她是不是喜欢你?”不然怎么解释这种行为呢?
许维哲没有否认:“小女生就这样,今天喜欢这,明天喜欢那,其实她根本不清楚什么叫喜欢。”
“也没有很小吧!”琥珀记得去看赵怜惜演出的那天晚上,虞亚叫住她,递了张名片给她,那神情、那口吻,一点也不天真可爱。
“不管她大与小,我早就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呃,真的,谁啊?”
许维哲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温柔得让人无法错认的微笑,深情款款的意思简直要从纸面上透出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裘大经纪人简直愁死了,两个挂着音乐指导的人,从周一到周三,连着三天都没露面了,红杉林练琴是很勤奋,可是练得怎么样,他听不出来,曲目的选择有没有问题,他回答不上来,这周的酒吧演出到底还要不要演啊?
周四这天,裘逸实在忍不住给盛骅打了个电话。他没敢问盛骅为什么没过来,他只是恰当地表现了下对琥珀的担心,一个女孩子,还是个外国女孩子,孤单在外求学,没亲人,没朋友,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能出什么事,无非是为许维哲和他赌着气。这真是无处说理了,敢情委屈的人是她啊!盛骅的白色绝影刚好进华音,从琴园傍边经过时,目光一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踩刹车,推门下来,恼火地朝里面走去。走到半截,一缕香气随风飘来。
琴园里,名贵的花很多,景致也别具匠心,但有些角落,就任由花草野蛮生长。盛骅记得这种香气扑鼻的花叫甜蜜红木香,花量大,花期长,一年有188天都在开花。一株藤蔓,种在墙角下,很快就能伸展出无数根,花开之时,宛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花影下,有一根枯木桩子,琥珀坐在上面,一手琴弓,一手拿琴,琴盒扔在旁边的草丛上。阳光从花丛里钻出来,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淡淡的金色身形。她不知低头在想什么,专注得他都站在她面前了,她都没发觉。
想必是苦夏,或许饮食不习惯,或许是因为演奏的瓶颈,她像是又比前些日子瘦了点,下巴尖得可以直接当锥子用了。看着这般瘦小,这般年轻,这般懵懂,虽然她的经纪人把她保护得很好,这些年顺风又顺水,可是谁也不能保证日后不被人惦记上。假使有一天,她像房楷、像江老师,被人算计了,她要怎么面对呢?忽然间,盛骅一肚子的恼火莫名地变成了担忧。
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让你对她一点办法没有,唯有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恨不得心生双翼,将她护得严严实实,还恨不得一瞬间和她双双老去,不要经受人生的曲折。
但是,现在他们还没老,所以······盛骅重重地咳了两声。
琥珀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没有惊讶得跳起来,没有脸露意外之色,甚至眉毛都没动一下,就仿佛她和他约定在这见面,看见他,说一句:喔,来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维哲说:在萨尔茨堡初见你时,我就像中了魔法,一下子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们那时差距太大,如果我冒昧表白,只怕你会误会我别有目的。当然现在我们之间还是有差距,可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照顾你的机会?不要忙着给我答案。琥珀,你有没有想过,你出道这么久,却只和我做朋友,难道是因为我比别人出众么?显然不是,那是什么呢,你想过没有?
这需要想么,自然是因为相处舒服,但这不代表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啊!
许维哲笑问道:那男女之间的喜欢应该是什么样呢?
她不清楚,大概是想见他,又怕见他,心里面又慌又乱;他说话很难听,却还是愿意忍受着;他有一点难过,你比他更伤心;当别人污蔑他时,急急地替他驳斥;因为他,想变得很强大,能做到自己以为不可能做的事,就像······拉琴?犹如黑暗夜空中的一道闪电掠过,琥珀呆呆地看着盛骅。
盛骅被她看得脸一黑:“别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告诉你,我是绝无可能向你道歉的。我是你的导师,许维哲只是你的一个朋友,我不指望你偏心我,你至少也得中肯点吧!”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生气。”
盛骅嗤笑:“那我问你,如果我和许维哲掉河里,你会先救我吗?”
她摇头。
“你还真是诚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会水。”
“呃?那你会什么?”
“我会······拉琴!”琥珀举起琴弓。
盛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许久,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和许维哲分开后,回到公寓,一个人对着那盘兰草,独坐到半夜,突然就有了拉琴的冲动。
奇迹就这样出现了,一首接一首,一直拉到东方发白。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没有障碍,没有幻觉。她不敢置信,然后今天下午拿着琴来了琴园,起初有点不安,但她确实能拉琴了。
盛骅自胸腔缓缓吐出一口气:“太好了。”这几天,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我刚刚拉了《如歌的行板》、《预言的鸟》、《致爱丽丝》······你要听么?”
盛骅板着个脸,郑重告诫:“路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欲速则不达。你现在是可以拉琴的,但不经过我的同意,绝不能上台演出。”她不仅仅有演奏瓶颈,她还丢失了那把“钥匙”,他不知道她现在的真实状态是什么样,这到底是偶然事件,还是自然事件呢,如果再出现一点意外,她这辈子可能就玩完了。他不能让她冒一点点险。
“好的!”琥珀很乖地点头,笑容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绽放,“你知道我是怎么能拉琴的吗?”
网上那篇污蔑他的文章一直在她脑里盘旋不去,这种事,盛骅出面回应,别人不会买账,但是音乐圈里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来为他说话,就没人非议了。盛骅当然可以请出邓普斯大师,可是如果她还是以前的琥珀,那么,就不用麻烦大师,她可以为他证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他证明,为他证明······她全身的血液流速变快,心跳加速,脸烫得吓人,她下意识地打开琴盒,从里面拿出琴,微微阖上眼睛,感受着心里面奔涌的激情。
哪怕一点快乐,都想和他分享;隐藏的秘密,被许维哲得知,她感到自尊受到了伤害,他的帮助、承诺,她不觉着温暖、体贴,只有羞耻,而被他一语戳破,她却是心头一松,就像孤单地在沙漠上跋涉了很久,突然看到一棵灌木,终于有个地方靠一靠了······这就是喜欢吧!
哦,原来她喜欢他。
花香悠悠地在空气里飘浮着,草木挥散着青涩的气息,远处的树枝上,有一只鸟啄一下枝叶,咕咕一声,朝这边看一眼。盛骅以从来没有过的耐心感受着身边这一切,感受着时光缓慢地流逝,他觉得自己需要把这一刻牢牢地印在脑海里。“是什么呢?”他对直了她的眼。
手机很煞风景地响了,是主治医生的电话。莫名的,他的心突地一沉。通话时间很短,不过十秒,盛骅“嗯”了声后就挂上了电话。
他从容镇定地站在那里,眼神平淡,好像要和她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太在意一个人,心灵也就相通了。“江老师······”她放下琴,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盛骅轻轻点了下头:“五分钟前,江老师······走了。”
她仰起头,心疼地凝视着他,她想亲吻他的额头,亲吻他的脸颊,可是······她只能伸开双臂,将他紧紧地拥抱住。
盛骅想对她说,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不需要心疼,心疼的应该是那个自责、孤单、悲苦了一辈子的男人,那个一生挚爱音乐的男人,那个引导他走进音乐圣殿,教育他、关爱他,如师如父的男人,那个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鼓起勇气复出却没有如愿的男人,他就这么走了,带着一堆的遗憾,还留下一个悬案,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繁花似锦,壮志凌云,刻骨铭心,涕泪纵横,恩怨情仇,终将随风而逝。
他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还好,她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星期后,江闽雨下葬。
华城这年的初夏,雨水特别的多,隔天就来一场雨。被雨打湿的台阶,有点滑。琥珀小心翼翼地走着,时不时抬眼看下前面的盛骅。墓地是一块很大的山坡,墓碑,一个挨着一个,很是拥挤,却一点也不热闹。景致倒是好的,坡上苍柏密植,坡下是一块接一块的稻田,秧苗长势正好,绿油油的,像连到了天边。
房楷是一束白菊,琥珀是一束白玫瑰,盛骅则是一束白色的满天星。满天星是江老师最喜欢的花,他说这种花性格好,和什么花什么草都能搭配,就像钢琴,给哪种乐器都能伴奏。
房楷很是不能接受江闽雨的离世,他知道他的情况很不乐观,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太遗憾了。”他看着墓碑上江闽雨的照片。那是一张他在琴房和钢琴的合影,光线很不好,钢琴那么巨大,他坐着,就像被一团浓重的黑影给笼罩着。
“每一个人来到这世界上,是没有选择的,离开,也没有选择。”谁没有遗憾呢,即使过到一百岁,对这个世界,一样是恋恋不舍。
“刘队知道你忙,就没打扰你,托我给你捎句话,让你放心,他会尽全力破案。”
其实也没忙什么,大部分事都是柳向栋做的,也不知是他提前准备了,还是能力出众,一切都井井有条,就连这儿紧俏得不行的墓地,柳向栋也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给江老师占了个位置。盛骅想过问一点,他就说我来,我来,你太年轻,懂什么?盛骅就答谢下来吊唁的亲友,还有陪伴江老师。江老师一直在国外生活,国内的亲友不多,很多是慕名而来,叹息一声,并不是太悲伤。最悲伤的是柳向栋,火化前,他握着江老师的手,叫着“闽雨、闽雨”,放声痛哭。
虽然时间急促,江闽雨的葬礼却是体面又不失隆重。
走完所有的程序,柳向栋才坐下来和盛骅理论。他说警察找过他几次,问了他在江闽雨出意外那几天的行踪,还去他家看了看江闽雨住过的房间,拿走了一些东西。他气道:是你报警的么?人都没了,你怎么还要这样折腾,就不能让闽雨安静点?闽雨人是极好的,和谁都能相处,从没得罪过人,一句重话都不说,说谁给他下药,我不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回道:你在马路上开车,严格遵守交通规则,你只能保证不碰人家的车,却不能保证别人不碰你。
柳向栋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碰上了,也就是个意外,又不是故意伤人。
那就不要追究么?盛骅冷声道,再说是不是故意,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警察说了才算。
闽雨有你这样的一个学生,简直是一生的败笔。说完,柳向栋拂袖而去。盛骅和他本来是因为江老师才认识的,谈不上情意,以后,怕是再也不会联系了。
“你下周该动身去日本了吧?”房楷问道。
盛骅连着几夜没合眼,眼下的黑影很重,他疲惫地按了按额头:“下周二的飞机。我已经请出版方约了谌言。”
房楷笑了,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话:“别强求,顺其自然吧!最难过的日子我都过来了,以后什么样的日子,我也过得。”
琥珀只在江闽雨的墓前站了一会儿,便走开去了。上一级台阶,两边张望下,又上一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坡顶。雨停了,但天还是灰暗的,闷热得很,热浪在山林里发酵、蒸腾,起了一层雾,白茫茫的,盛骅的身影一下子就在琥珀的视线内模糊了。她连忙跑下来,突然她看到有一个青色的墓碑,上面没有字,也没有照片,在一排排肃静阴冷的碑林中,很是突兀。
盛骅走了过来,她看向他:“这个是人还没下葬么?”
“不是,是人还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以为自己听错了,活着就立碑,这人是有多想死啊?
盛骅的喉结来来回回蠕动了几次,沉声道:“这个人虽然活着,但是怕是病得很重,而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趁自己还有意识,便给自己买好了墓地,这样到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他至少有个去处。”
“这也太孤苦了。”
“他还能选择去处,已经算不错了,还有很多人,是身不由己的。”
“盛骅?”
“叫导师!”
“我不喜欢你这样讲话。”好像感同身受似的,听得她鼻子发酸,心像刀割一样。
“那应该怎么讲?”
琥珀一吸鼻子,扭头下了一个台阶,第四个墓碑,是阿峦,刚刚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阿峦不是个美人,尽管碑上的照片被美颜过了。她和阿亦一点也不像,眼睛很小,鼻子有点塌,鼻侧两边有些小雀斑,脸是扁圆的。但这样的长相在西方人的眼里,就特别有东方美。阿峦很有朋友缘,男生女生都有。不管美不美,这样的年纪呆在这里,见到的,都要唏嘘一声,何况她的墓前还放了两盆盛开的茶梅。花朵上还挂着雨水,玲珑剔透,映着暗青色的墓碑,看着让人格外伤感。来墓地祭拜,都要说点什么,哪怕是在心里悄悄地说。琥珀与阿峦对视了很久,只感到心里面苍凉一片,最终什么也没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墓地出来,房楷开车先走了,盛骅去了趟墓地管理处,不知是要缴什么费用,还是拜托人家什么,说了好一会才出来。
雾越来越浓了,这让琥珀想到她刚来华音的那个晚上,她和盛骅从机场出来,那个还不是雾,叫霾,能见度不过20米,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他和她了。她那时真的好讨厌他,讨厌他的表情,讨厌他说话,讨厌他听的歌,讨厌他的车······世界的事是如此神奇,她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份讨厌会发生质变。
盛骅用指头敲了敲车门:“发什么呆,上车!”
进城的时候,有几缕阳光从悄然裂开的云缝中探出了头,像给铅灰色的云镶了几道金边。
天,晴了。
许维哲已经在华音的大门外等着琥珀了,等琥珀回公寓换下身上的黑色衣裙,他们一块去机场,飞青台拍摄腕表广告。昨天就该过去了,琥珀坚持今天出席江闽雨的葬礼,让许维哲先过去。许维哲说那我也晚一天吧!他给葬礼送了花圈,但人没过去。
白色绝影在大门口停了下来,盛骅按下车窗。许维哲先和盛骅打了招呼,这才看向琥珀,温柔道:“时间很充足,你不要着急。”
盛骅不想盯着他们说话,目光一转。许维哲车子的后玻璃窗上映着一个身影,像是个女人,体形很娇小。他想,大概是助理。一般助理都坐副驾驶座,这个助理很大牌。
将车停在外教楼下,盛骅没有和琥珀一块下车。他实在太累,刚刚回来的路上,他费了很大劲,才把快要黏着的上眼皮下眼皮分开。琥珀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车门推开又关上。
“怎么了?”盛骅眼睛闭着,动静听得很分清。
“网上那个关于《肖邦作品全集》的文章,你······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勾了勾嘴角:“我没你想象得那般脆弱,再说那种事根本不算个事。”
哦,人家强大得很,她完全是自作多情。琥珀不满地撇了下嘴,又磨蹭了一会:“你、你没别的话叮嘱我么?”拍摄顺利的话,她在青台要呆足一周,不顺利,就更不知几天了。不管顺利不顺利,她回来时,他都已经去日本了。他的行程安排是十天,那么他们就要十七天见不着了。他怎么能这么淡然呢?
“比如?”
琥珀没好气道:“你不是导师么!”
“我给你的邮箱发了个邮件,是个录音,你把它设置成我的来电专属铃声。不管我什么时候打过去,你都要接。如果可以,暂时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拉琴。音乐是美好的,你的琴声却很紧绷,像在拼命,听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还是拉不了琴。你的瓶颈一点都没突破。”
“你什么时候听到我拉琴的?”
盛骅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前天晚上我回了公寓一趟。”
“你就站在我门外?”
“我在你楼下。”白了她一眼,盛骅把眼睛又闭上了。白天,他尽量维持着镇定,到了晚上,吊唁的人散去,痛苦突然就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他想见她便开车过去了。他想敲门的,手都举起来了,又放下了。那时已是深夜,她还在拉琴。可以再次拉琴,让她欣喜若狂,恨不得日夜练习。她拉的是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组曲第2首的末乐章,是首《恰空》。中速,三拍子,情绪很庄重,典型的巴赫风格,被视为巴赫杰作中的杰作,由31个变奏组成。他一直听到结束,方才悄悄地离开。
她呀,实在是太心急了!“你还是把心静下来,先在作品改编上下点功夫。”
琥珀咬了下嘴唇,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润。“我已经和怀特先生说了,让他帮我把签证的时间延长下,我、我想呆到年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伸过手,就像长了眼睛样,轻柔地执住她的手指。“好!”
琥珀的心一阵狂跳,她转过头去,抹了抹胸口,心总是这样急跳,会不会当机啊!“还有,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都是把演奏当成终身职业的。一旦成为职业,在很多方面,就必须迁就观众。观众喜欢炫技,我们就必须炫技,观众喜欢柔情蜜意,我们就必须柔情蜜意。这么被动,还怎么很好地诠释音乐呢?”
“你会这样想,只能说明你的演奏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当有一天,你的演奏形成了独一无二、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的体系,就不是他们想听什么,你弹什么,而是你弹什么,他们都喜欢。”
“是不是需要很久?”琥珀向往着那一天能够早点来到。
盛骅微微一笑,那笑仿佛远处什么地方吹来的轻柔的风。“确实很遥远,但仍然值得期待。等待稍稍一点动静,稍稍一点声响,等待你的出现,等待音乐响起。”
他说得极慢,如表白一般,琥珀在短暂的僵硬后,脸腾地直红到耳根,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就连背影都让人感觉到她羞涩得不知所措。
盛骅睁开眼睛,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笑一点点消失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惜、不舍,还有深重的忧伤。
**
琥珀脸上的红晕直到上了许维哲的车才褪去。“不用我介绍了吧!”许维哲指着后座上的周晖笑道。
琥珀神情一滞,然后礼貌地笑了下,把提着的琴盒放放好。“周女士,您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晖摘下墨镜,矜持地点了下头:“好久不见,琥珀小姐。你好像不太适应华城的气候,看着比上次演出时清瘦多了。哦,你上次演出是什么时候?半年前还是一年前?人老了,记性是真不行了。”
许维哲歉意地朝琥珀一笑,急忙岔开话题:“凯尔有事回伦敦了,这次由母亲陪我一起去青台。”
周晖慈祥而又骄傲地瞥了几眼许维哲:“他哪里要我陪,不过是找个借口带我去度个假。我家维哲呀,不仅琴弹得好,性格更好,不像有的演奏家,有点名气,就膨胀了,想着花样闹腾,一点也不爱惜羽毛。琥珀小姐怎么是一个人,你的助理呢,辞职了?”
琥珀一声不吭,只是淡然地看着周晖。
这个打击面······许维哲抬手捂住额头,对司机说道:“开车吧!”
他给琥珀悄悄发了条短信:“我母亲有口无心,抱歉,请别往心里去。”
周晖的话和网上的比,算是轻得不能再轻,琥珀是真没在意,不过也不会去回应。沙楠和琥珀这样形容过华城夏天的天气: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琥珀觉着,周晖那张脸,保养得很不错,但也是张孩儿脸。以前见着她,是变着花样地夸,和怀特先生是无话不谈。这才几天,隔壁慈祥的阿姨,就成傲慢挑剔的女王似的。怀特先生说她很不容易,她再不容易,琥珀对她的感觉也一般,可能是她偏见了!
“没关系!”回完短信,琥珀找出耳机准备找首音乐来听。得不到回应,也不减周晖的谈兴。“刚刚和你一起的是盛骅么?”
这话成功地把琥珀的视线引了过来,她也知道盛骅?“是的,我现在的导师盛骅教授。”
周晖喃喃道:“他看着好像恢复得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瞳孔骤然一缩:“他遇到过什么意外?”
周晖用闲谈的口吻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那时特别红,又是世界巡演,又是出唱片,估计太赶时间了,好像在纽约,司机疲劳驾驶,和一辆卡车碰了下。司机伤得不轻,送医院的半路上就走了,他非常幸运。”
琥珀抓着耳机不由自主发起抖来:“那时是什么时候?”
周晖像看远处什么景物时那样眯缝着眼睛看琥珀:“他和我又没任何关系,我没细问。又不是现在发生的事,你这一脸的着急担心是要干吗?”
对,对,不是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盛骅现在好好的。琥珀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上帝保佑。那时,他和向晚的组合还没解散,向晚在车上么?纽约?她在纽约遇到过一次向晚,向晚很慌张,是听到车祸的消息么?snow的解散是因为盛骅的车祸么?应该不是,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许维哲转过头看琥珀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时而咬唇,时而蹙眉,时而叹息,有点觉得好笑:“琥珀,要不要我让司机掉个头,我们回去看下盛教授?”
琥珀愣了下:“我就是有点吃惊。”
“你是关心则乱。只是个小意外,而且是很久前了,说不定盛教授自己都忘了。”许维哲黯然地低下眼帘,不能自欺欺人了,她是真的真的很在意盛骅!
也许吧,可是她的心就是控制不住地揪着。“你也知道那个车祸?”
许维哲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看向周晖,周晖戴上墨镜,开始闭目养神。
到了机场,排队办理登机手续时,琥珀还是给盛骅打了个电话。关机,估计是在补眠。
时间刚刚好,安检一结束,就开始登机了。琥珀从邮箱里把盛骅发过来的录音下载下来,然后把手机切换成飞行模式,戴上了耳机。
是舒曼的《童年》!琥珀就是来华音后看过盛骅的几次演奏,可是当钢琴的琴键一按下,她就听出演奏者是盛骅。这大概就是他讲的独一无二,他怎么弹,她都觉得好听。
他可能是在琴房用手机录的,效果不好,里面还有走廊上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但这并不影响盛骅的演奏水准。
舒曼认识克拉拉时,她才九岁,他就对她倾心了。他是真的看着她长大,变成一个美丽的才女,成了一个才华横溢的钢琴家。可惜舒曼那时手指受了伤,不能再上台演奏,只好改学作曲。克拉拉的父亲觉得他无法让克拉拉过得体面而又高贵,死活不同意两人相爱,甚至不惜带着克拉拉离开了故乡。他们有很久很久没有见面,舒曼对克拉拉的思念都泛滥成灾了。有一天,他得知克拉拉在某个地方演出,他追了过去,把自己因为思念而即兴写的13首小品送给克拉拉。这组小品就是《童年》。舒曼在小品里,叙述了克拉拉的成长过程,她带给他无数的温暖、深远和甜蜜,同时他也将自己的童年展现在她面前,和她分享自己的心情,所有的点点滴滴。这不是舒曼的回忆,而是他写给深爱的克拉拉的情书。
诗歌般层层递进而又有微妙变化的律动感,细腻的音乐表情,丰富的和声语言,引人入胜的表现力。盛骅的演奏,琴音温柔醇浓,似乎波澜不惊,其实已海枯石烂,如同一道怜爱的目光始终默默地注视着那抹倩影,她任性的样子,委屈的样子,烂漫的样子,失落的样子,快乐的样子,无助可怜巴巴的样子。曲子轻盈、跳跃,又带有一丝伤感。
怎么会不伤感呢,深爱着她,却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将来又不知会怎样,前一刻充满希望,下一刻又深陷绝望,但是还是坚定不移地爱着······琥珀眼中闪过一抹细微的流光。
“什么音乐?”许维哲盯视着琥珀的侧脸。
“我的专属音乐。”琥珀把手机塞进包包,没有和他分享的意思。许维哲失笑,真像个吃独食的孩子,他指着舷窗外:“看,大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台三面环海,不仅有洁白的沙滩,还有茂密的山林。现在正逢旅游旺季,沙滩上游人如炽,海面上也是白帆点点。此时正是正午,阳光直射在海面上,将海水染出了一层又一层瑰丽绚烂的色彩。
“青台这个季节应该演出很多吧?”琥珀问道。
“嗯,海边广场每天都有露天演唱会,音乐厅每晚也有音乐会。”
“今天是谁的音乐会?”
许维哲迟疑了下,轻声道:“莎丽·张!”
琥珀轻蔑地哼了声:“那就不值得去看了。”一个至今在海报上还要在自己名字的上方特别加上“小琥珀”的人,能演奏出什么好作品?
许维哲笑:“音乐会不值得看,音乐厅还是可以去逛一逛的。据说是由著名设计师迟灵瞳设计的,可以媲美悉尼歌剧院。”
琥珀点头。
**
红杉林是真出名了。有位先生在周日晚上包下整个华城之恋,准备向女友求婚,点名请红杉林现场演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沙楠最近心情超好,经过他的死缠烂打,不,是被他的一往情深所打动,阿亦终于同意做他的女朋友。这天呀,怎么就这么蓝呢,这树,怎么就这么高呢,这云,这风,这花、这花······哎哟,他看什么都是美哒哒,就是裘逸,好像也比以前可爱多了。“裘纪,你说这包一场得给多少钱啊?”不贵的话,他以后也可以参照执行。
裘纪是个什么鬼?裘逸推开沙楠架在脖子上的手臂:“别眼里就直盯着钱,那天演奏什么曲目,你考虑没?”
沙楠一甩头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要么《婚礼进行曲》,要么《梦中的婚礼》。”
裘逸嫌弃得直蹙眉:“这滥大街的曲子,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凭啥点名要红杉林,就是要高雅的、浪漫的、新颖的。”
沙楠咂嘴,裘大纪纪人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在华音耳濡目染四年,境界还是原来的那个境界。滥大街的那是口水歌,今年很流行,明年说不定就没人记得了。而《婚礼进行曲》和《梦中的婚礼》,100年前,人家就经常演奏,100年后,还会经常演奏,这叫永恒的经典,是经得起时光打磨的高雅、浪漫。可怜呀,可悲呀,不过,丢脸的人又不是他,裘逸说啥就啥吧!沙楠没安好心地问道:“那你说用什么曲子?”
裘逸立刻就炸毛了:“是你们演奏,还是我演奏?”上一周的演出,琥珀和盛骅都没去,他一个晚上,心都是悬着的,差一点得心脏病。还好,平静地熬过去了。
沙楠反问道:“是我们演奏,那你提啥意见?”
秦笠从乐谱上抬起头,和季颖中交换了下眼神。又来了!季颖中朝秦笠抬了下下巴,挤挤眼睛。秦笠苦笑,他再不开口,这屋子就要点着了。“德彪西的《月光》怎么样?他的音乐有种魔力,特别能营造感性、浪漫的气氛。”
裘逸丢给沙楠一个“你给我识相点”的凶狠眼神,很有职业道德的压着火道:“这个可以有。我在网上搜了下,还有人用圣桑的《天鹅》。旋律舒缓、安祥,而且天鹅很是忠贞,非常切合求婚的主题。”看,他也有做功课。
空气蓦地一滞,沙楠他们仨表情变得古怪起来,特别是秦笠,都僵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裘逸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他说错什么了吗?
“我觉得还行。”秦笠努力挤出一丝笑,仿佛停滞的空气都压在他瘦削的身体上,他有些承受不住。
“我觉得不合适。”沙楠说道。
季颖中环顾一圈:“我也觉得不合适。”
裘逸急了:“那你们说说什么合适?”
“你真是把心操到外国去了,盛骅在呢,我去问问他。”沙楠看了眼外面趴在走廊栏杆上的盛骅,什么音乐指导,要么不露面,露个面,就是刷手机。
裘逸一拍脑门,是哦,有定海神针呢!
沙楠拍拍秦笠的肩膀,虽然秦笠总是说他和赵怜惜很好,但他们整天在一起,多少能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了问题。以前,秦笠多忙啊,又是课业,又要练琴,又要打工,但再忙,秦笠都挤出时间和赵怜惜约会。现在,不需要打工了,时间多了,秦笠却整天整天泡在琴房,和赵怜惜就发发信息。这正常么?像他,和阿亦还都在华音呢,半天没见着,他就想得不行。情侣间闹别扭,冷战个几天,是常有的事,可是看赵怜惜演出那是多久的事了,这冷得似乎有点长了。但愿他们能早点解决问题,因为秦笠真的很爱赵怜惜,如果······千万不能有如果,秦笠承受不住的。
走廊上的光线不太明亮,朦朦胧胧,夜空倒是弯月如钩,星辰熠熠,习习的晚风吹在身上,惬意得很。
沙楠没想偷看,主要是盛骅的手机屏太亮了,想不看都不行。好在手捂得快,不然就笑出声来了。盛骅原来喜欢这款美女啊,叫啥?森系!清新,自然,超凡脱俗,瞧瞧,沙滩,海浪,白色的海鸟,白裙子,长发,这尖尖的小脸······“啊,这是教授?”沙楠大叫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啪地把屏幕一反,斜睨过去:“你属猫的呀,走路都没个声音。”
沙楠不满道:“教授也太偏心了,这么美的照片,凭啥只发给你一人看?”
“凭我是她的导师。”
“我还是她的铁杆粉丝呢,我知道她穿几码的鞋,你知道吗?”
“无聊!”他才不要知道,因为鞋不能随便送人,不然收鞋的人就会越走越远。“曲子定下来了?”
沙楠很想翻个大大的白眼,没敢。“有你在,我们哪敢作主!”
“阴阳怪气。就《月光》、《梦中的婚礼》,再加上一首《iknowilovedyou》。”
沙楠顾不上生气了,惊讶道:“这不是野人花园的一首歌曲么,流行音乐,可以么?”
“求婚又不是开音乐会,音乐就是去衬托下气氛,这首歌曲完全可以。iknowilovedyou,我注定爱你,一听就是满满寻得真爱的喜悦。”
沙楠乐了:“盛骅,我发现你呀,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错了,错了,是高雅与流行,轻松驾驭,日后必将成为一代宗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冷笑道:“然后,我就成武林盟主了,你要不要和我去华山论剑?”
沙楠张大嘴巴:“这你也知道?”
盛骅对着他要笑不笑的:“我还知道你到现在还在做去韩国当练习生的梦呢!”
“嘿嘿,谁年少时没犯过二啊!”沙楠挠挠头,胳膊肘碰碰盛骅,咧嘴一笑,“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早不做梦了。”
“沙楠,你真的喜欢三重奏么?”
沙楠就差举手发誓了:“不只是我,秦笠和季颖中,我们仨都是发自肺腑的喜欢。你看不到我们有多认真?”
“光认真是不够的,还得,”盛骅点点太阳穴,“动脑。红杉林是属于你们仨的,跟着别人走,永远是别人的路,不是你们的路。我说过希望你们成为国内第一支职业三重奏乐队,不是痴人说梦,我是真盼望有那么一天。咱们国家的国粹京剧,有很多有名的票友,他们唱得不比名角差多少,为什么不走职业这条道呢?因为职业这条道,说是羊肠小道也不为过。多少人走到半截,看不到一点光就回头了。我不想打击你们,红杉林没有个两三年,是开不了音乐会的,哪怕是小剧场。你们甘心就在酒吧、街头这样一日复一日耗着么?”
沙楠出乎意料的洞透:“你讲的,我们仨早有心理准备,这又不是买彩票,哪那么容易一夜暴富。只要咱们坚持着,总有守得云开雾散的那一天。咱们仨的三重奏还是有点天分的,是不是?”
盛骅笑:“哪是一点,是很多,不然我也不会从人海里只挑了你们仨。”
沙楠一脸严肃道:“你的眼光向来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了,好了,我和你说个事。我明天就要去日本了,琥珀那儿,你多关心点,看着她不要练琴练得太久。”
沙楠露出一幅为难的表情:“我是叫琥珀教授,可是她事实上就是个小女生,我关心她太多,阿亦会误会的。秦笠也不行,他家赵飞燕心眼最小了。季颖中更不行,师姐可不是好惹的。”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滚回去练琴。”盛骅板着脸。没好气道。
沙楠的嘴巴一下子咧到了耳朵根。
“笑啥?”盛骅没好气道。
沙楠鬼头鬼脸地凑过来,小声问道:“盛骅,你喜欢上我家教授了吧?”
“滚!”
沙楠立马就滚,滚进了门,又从窗子里探出个头来:“你明知我们仨个个都和教授团结友爱,还特地叮嘱这么一句,这分明就是动了情。”最后三个字,他是唱出来的。
盛骅冷着脸冲过去,他啪地关上了窗子,前后门也上了锁。盛骅在门外站了会,然后······两侧的嘴角翘了起来,失笑摇头。这沙楠,可真够鬼的!
当天晚上,盛骅给书记打了通电话。他没犯傻地说请书记关心下琥珀,只是委婉地提了下自己一走这么多天,琥珀的课业怎么办?书记乐呵呵道,专业上她自学,有问题找徐教授,思想上,有我。他放下心来,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唉,就当多此一举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还和刘队通了个电话。调查的情况,刘队没多说,他听得出,有点进展,不大,刘队说可能要换个角度来分析。这种事,盛骅着急也没用,只能等。
睡觉前,盛骅拿过手机,打开和琥珀的对话框。她在青台的这几天,给他发了很多照片,有风景,有食物,有她在广告里的造型,就连公园里的流浪猫,她也拍过来给他看看。拍摄好像很顺利,再过三天,她就回华城了,而他明天就要飞日本,但愿此行一切的一切也很顺利。
他微闭双眼,静默了许久。
**
许维哲是在拍摄到第四天时发现琥珀能拉琴的。两个人在酒店的房间是门对门,琥珀的门虚掩着,他轻轻地推开门。天刚放亮,天边才泛起一抹橙红,她站在窗前,专注地给琴弓上松香。窗外是碧蓝的大海,晨光浅浅地漫进来。如果以前他没有喜欢上她,那么在这一刻,他也会喜欢上她。
很美!不是她的长相美,是和她有关的一切一切都很美。
他们在广告里是扮演情侣,合拍的镜头却很少,更不谈什么亲密镜头,最多就牵下手。他的个人镜头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拍,她在一边等着。他能感觉得到,腕表公司悄然把他和她的位置掉了个个。他本是陪衬的,却喧宾夺主。她看着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可能察觉了,也不在乎。这个广告,她就是完成任务。她是演奏家,她的位置在舞台上,不是在广告里。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他在排行榜上排第几,她是什么小提琴女神,而是在这里。她能赤诚地对待音乐,而他现在还做不到,他的音乐还需要许多外在的因素来修饰。
“早!”琥珀抬起头,玻璃窗上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她回过头,朝他嫣然一笑。她好像睡得不错,心情很好。
“早!”他走了进来,以为她只是保养下琴,没想到上好松香,她把琴架在一脖子上,试着拉了几个音,音很准。“好乖!”她吻了下琴把。
“你、你可以拉琴了?”他一刹那的震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算是吧!”她没否认。
“这么开心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他微笑中夹杂着微叹。
“嘘!”她竖起食指,让他噤声,然后闭上眼睛,静默了一会后,将琴弓举了起来。
许维哲是她的朋友,应该不属于外人吧!
很平淡的开头,接着,相同的规律,层层递进,像雨丝在一点点的加密,最后变成了滂沱大雨,然后风停雨住,眼前是雨后一尘不染的天空,湛蓝,悠远,明净,莫名的就觉得感动和温暖。
《卡农》,可以听一生的经典,也是爱情最完美的样子。
“没有很紧绷吧?”琥珀挺紧张地问他。
“没有。就是没有伴奏,琴声单薄了点,但比钢琴版明快。如果重奏的话,效果会非常好。”许维哲心突地一动,“我们俩在广告里来个重奏,就这首曲子,我去和导演说。”
“还是不要了,我暂时不想对外演出。”
“这个不算演出,又没有观众,就几个拍摄人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拍出来后对外播出,不就有观众了。”
许维哲突然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挫败感:“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你所有的唱片,我都有,不知听了多少遍。我可以肯定以及确定地告诉你,你现在拉的和以前一样好。”
“我知道,但是没有进步。我已经在原地绕了很多圈了,我不想再这样。”
许维哲沉默了,感觉到自己之前有些莫名的分散的情绪开始一点点汇集,就在这一瞬间,如同炸了一般直冲脑门。他放缓了呼吸,极力让语调自然点:“古典音乐圈竞争这么激烈,我们是要对自己要求高点。你是对的。”
工作人员在外面轻轻敲门,提醒许维哲该出发了。他今天要拍摄在音乐厅开音乐会的镜头,为了不影响晚上的演出,拍摄只能放在早晨。
“要不要过去看看?”许维哲问琥珀。
“今天不去了,我想练会琴。”
许维哲等电梯的时候,听到琥珀换了首曲子——舒曼的《童年》,没有《卡农》那么自如,是有点绷着,像少女站在暗恋的男生面前,想装得云淡风轻,偏偏一静一动都脱了轨。周晖站在他身边,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冷冷一笑:“真够出息的,说说,你碰几鼻子灰了?我真不知道她好在哪里,名声都臭大街了······”
许维哲打断了她:“妈妈,你回去补眠,我想一个人安静会。”
“你朝谁撒气,我说错了么?”周晖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维哲平静地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你怎么可能错?你不是一直对我说,就是全世界的人都错了,如果有一个人对,那也只能是你。”
周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维哲,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长相特别奇怪的外星人似的。
“回见,妈妈!”许维哲淡漠地说道。
**
包场求婚的场景,一般都在电视、电影里,现实里很少有人这么做。沙楠心里是想着参照执行,但不会真的去做,有钱也不做。是浪漫,可是怎么都觉着是钱多烧得慌。这千载难逢的场景,沙楠想着不能把教授落下。他一天几个电话的催着琥珀快回来,琥珀终于在周日的早晨赶回了华城。一个人回来的,许维哲还要在那拍摄两天。
那位“金主”手笔真的很大,“金主”是沙楠给人家刚起的绰号,其实人家的名字还挺好听,叫区平。区平不仅包场,四周还要求摆满玫瑰,天花板上挂满五颜六色的气球还有彩带,另外还准备了一个999朵巨大的玫瑰花束。沙楠试抱了下,没抱得起来。他问秦笠:“求婚的时候,是不是要请人抬过来?”秦笠笑:“就是图个寓意,999朵玫瑰,代表着天长地久,爱无止境。哪里还真的搬来搬去。”沙楠不敢恭维:“9朵玫瑰不也能代表天长地久?”季颖中道:“这不是有钱么,多买点无所谓。”
琥珀埋头喝自己的柠檬水,实在不想看那三人。人家请了好多朋友早早过来帮着布置,都在呢,这三个,硬生生把人家浪漫的求婚说得这么俗不可耐,音量还挺高,真是无语。
求婚的步骤是这样安排的:区平是以给朋友庆祝生日的名义带女友过来,生日当然是假的。区平说自己有点事,要晚点过来,请朋友先过去接她。朋友控制好时间,在晚上9点零9分时,带着女友走进酒吧。这时候,全场所有的灯都熄灭,当灯再次亮起时,女友的眼前是鲜花、气球、彩带,还有《梦中的婚礼》,区平半跪在她面前,手举钻戒,问:嫁给我,好吗?
沙楠悄声和季颖中道:“这创意也太一般,既不神秘,也不梦幻,我反正激动不起来,不知道那个女友到时哭不哭得出来。”
裘逸面无表情道:“肯定哭得出来,只要钻戒够大。”女人嘴上嚷嚷着浪漫,其实很现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钻戒不会是9.9克拉吧?”沙楠听那些人说话,什么证券,什么股票,个个都职场精英似的。
“也许!”裘逸不屑地撇了下嘴。
沙楠看见刚才指挥布置的朋友朝门外走去,他推推秦笠:“好像‘金主’来了。”
不只是沙楠他们仨好奇,酒吧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朝门口看去。区平身着高级定制的修身西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他把手里提着的大蛋糕递给工作人员,大概也是道具之一,目光快速地巡睃了一圈,开心地对朋友说道:“这次辛苦大家了,改天请大家吃饭。”
朋友摆了下手:“瞧你说的,辛苦啥,这是你重要的日子,哥们出点力是应该的。怎么样,满意不?”
“太满意了。”
“要不要让乐队给你先演奏一遍《梦中的婚礼》,让你找找感觉?”
区平看向红杉林,矜贵地点了下头。“不了,我想保持期待的状态。”他一怔,看见坐在乐队旁边的琥珀。朋友和他耳语:“那是乐队的音乐指导。”他看了朋友一眼,朋友以为他不相信,强调道:“别看人家年纪小,是真的。”
区平知道不假,他在巴蜀人家见过她和许维哲一起。本来没在意,陶月过去和许维哲打招呼,她对陶月很是傲慢,陶月回来时,脸都青了,他这才多看了她几眼,才知道她就是琥珀。一个酒吧小乐队,居然能请到她来做音乐指导?
“琥珀小姐,你认识他么?”如果不认识,裘逸就准备过去揍人了。妈的,都准备求婚了,还直勾勾地盯着琥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的肠胃突然一阵强烈的蠕动,下午吃的两块西瓜一下子就涌到了喉咙口。她来不及回答裘逸,起身就朝洗手间跑。不仅两块西瓜,就连中午吃的中餐、喝的水,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水池上,两腿发软,呼吸急促。
阿峦去世的那天,早晨起床,不知道是不是预感,身体突然不适,她也是吐了个天翻地覆。漱过口,重新上妆,换好礼服,她站在候场区。她的手机放在米娅那里,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准备上场。她听到铃声响了,以前,不管是谁的电话,她都不管的,那天,她不知怎么就回头了。米娅什么也没和她说,可她的表情把什么都说了。
沙楠没有起错那个绰号,真是个“金主”,百万年薪呢!这样的男子,理智、现实、冷血,做什么事,都想着利益最大化。赵怜惜,一个跳群舞的芭蕾舞演员,家境普通,他会带她出来吃个饭、买点礼物,但绝不可能向她求婚。她能带给他什么利益呢,除了长得不错,他又不是温莎公爵那种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情圣,所以没有什么预感,可能就是食物变质,她吃坏肚子了。
所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琥珀站直了身子,用冷水洗了把脸。裘逸站在外面,打量了下她的脸色,问道:“没事吧?”
红杉林已经在演奏了,《iknowilovedyou》。“没事!”琥珀缓了缓,说道德。
“我们快过去,那个女友就要······到了!”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停电了吗?外面路灯都亮着呢,怎么回事?不要吓我啦,我怕黑的。”女子的笑声是那么娇,任谁听到,都生起怜香惜玉之心。
琥珀心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真有情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经历过黑暗之后,再次看到灯光,眼睛会下意识地闭一下。赵怜惜睁开眼睛,可能是舞台太显目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间的秦笠。她没来得及感受被满屋的鲜花、气球、丝带所带来的惊喜,甚至她都没看到朝她伸出手的区平和他脸上荡漾的深情,她的脸上就露出像看见鬼般的惧怕,还有绝望。
区平看着她,眼神微微一眯,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另一只攥着装戒指的礼盒的手情不自禁握成了拳,指节突起,手微微地颤抖,唇冷冷地抿成了一条线。
相对于赵怜惜的惧怕、绝望,区平拼命压制的愤怒,秦笠冷静得可以。也许他早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催眠般让自己不要多想,一个人的渐行渐远,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让他面对结局。不感到疼痛,疼到极点,感官就麻木了。他想不起来是怎么爱上她的,又怎么爱她爱到恨不得用尽全力,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放在她面前,爱她爱到一次次降低底线,去迁就、妥协、包容,得到的又是什么呢?他错了,爱,不该如此卑微。
他拦住怒气冲天的沙楠和季颖中,他能淡定,他们可淡定不了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口恶气出了,去警局也认了。妈的,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不值得。”他朝沙楠和季颖中摇摇头。
“你当什么圣父,到这时候,你还舍不得?”沙楠气得额头上青筋直暴。
“是兄弟,就听我的,别给我添乱。”秦笠向来温和,但是温和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更是吓人。
沙楠呆呆地看着秦笠,眼眶一红,一甩手,吼叫道:“你的事我们再也不管了。”
秦笠低下头,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走下小舞台。所有的人从一开始的面面相觑,已经依稀猜测到怎么一回事,一个个神情变得诡异起来,尽量地束缚住视线,不去看区平,不约而同想:人生真是如戏啊!
秦笠也没看区平,这件事和区平没有关系,人家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他这么个人。他目不斜视地从区平旁边经过,走到了赵怜惜的面前。为了今天的聚会,她精心打扮了。素颜的她,如春天秀拔的杨柳,浓妆的她,则如深秋如火的红枫,都很美。不美,怎会让区平那样的精英折腰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酒吧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赵怜惜眼中闪烁着哀求之色,她求他帮帮她,她好不容易才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好不容易让他爱上她、愿意给予她法律上名份,她不能从天堂跌进地狱。可惜太晚了!
秦笠很想成全她,如果他沉默不语,那么她就能如愿地嫁给那个她费尽心计想嫁的男人,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他再压抑下去,他会死的。什么爱你如爱我的生命,不,不,你没有我的生命那么珍贵。
“很早前,我告诉你,我不再接家教了,我和沙楠、季颖中组了个三重奏的乐队,叫红杉林,以后每周的周五去酒吧演出,那个酒吧叫华城之恋。”她当时就“嗯”了声,怕是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如果她有一点点关心他,她今天就不可能和区平来华城之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我······”赵怜惜的脸已经没有一点人色,话都说不利索了。
“说分手就那么难么?”
“我说过我不想见到你,不要给我打电话、发短信,这不就是分手?”赵怜惜想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可是哆嗦的声音实在没有力度。
“你也说过,吵架时,你说的都是气语,让我不要当真。如果你有一天不爱我,你会认真地和我说再见,这是对我们一起的时光应有的尊重。你大概忘了,或者是你认为还没到时候,你不能确定······”秦笠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区平,“他会不会向你求婚。你在观望,在等待。他要是求了,你便和我分手。要是没求,你会继续寻找下一个‘金主’,找不到也没无所谓,反正我这个备胎总在的。你不要觉得自己运气很背,这不是运气,而是因果。”
别以为是她让他感到被羞辱了,而是命运选择在这一刻,来戳穿她的谎言,也是对她和区平之间的爱情的考验。如果真爱,区平就不会在意她的过去。可是有几个男人,在得知自己所爱的人脚踩两只船,还想和她共度一生呢?你看他在质问她时,区平不是在一边冷眼旁观。爱得真浅!换作是他······不存在换作了,都结束了。他和她,以及被蒙在鼓里的区平,都很悲哀,没有一个真正的赢家。
秦笠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吸后,他要自己笔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说,那就由我来说吧!赵怜惜,从今天起,我们分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越过她,朝大门走去。听到她在后面哭得不能自己地说:“区平,你听我解释······”
真是魔幻,曾经那么深重的爱,这一刻,说没了,就没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各的,没有了对她的牵挂,他也步履轻松。曾经订下的那些买房、买车的目标,不必完成了,重新调整自己的人生,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眼眶有点涨涩,视线有些模糊。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行人,道了歉,对方还在骂骂咧咧。他继续往前走,沙楠和季颖中在后面叫他的名字,让他停下。他停下了,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地握着琴。刚刚是准备在灯亮的时候演奏《梦中的婚礼》,他没等到灯亮,就听出了赵怜惜的声音,手臂立刻僵住了。然后灯一亮,赵怜惜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这是灵犀么?呵呵——秦笠突然举起手里的中提琴,对着路边的一个用来拦截车辆的溜圆的石球狠狠砸去。在沙楠的惊呼声中,中提琴四分五裂,散了一地。
**
“秦笠以前用的那把中提琴,音质一般,他一直想买把好点的琴,去琴行看了很多次,就是舍不得。还是赵怜惜说服了他,说舍不得也得舍,以后赚钱养家全靠它了。赵怜惜大概也帮着凑了点,两个人一块去琴行把琴买回来了。那天我们几个还为这把琴庆祝了下,你没看到秦笠那个开心的样······唉!”沙楠把自个都说难过了,抹了把脸,起身去端豆浆。
“这家是黑豆浆,不是用豆浆粉冲的,是每天现磨的。我没给你放糖,原汁原味,你喝喝看。”沙楠把一杯豆浆放在琥珀面前,看油条也有了,又去拿了几根油条过来。
琥珀的早餐向来应付,也不知怎么,就是没食欲。她把杯子端了起来,看黑豆浆有什么不同,原来是颜色有点发黑。她看着沙楠喝下半杯豆浆、吃下两根油条后,缓缓说道:“罗曼罗兰只给两位音乐家写过传记,一位是贝多芬,另一位是法国的柏辽兹。很多音乐家都是神童,柏辽兹不是,他是中规中矩地走上音乐之路的。他一生都很累,有音乐理念不会承认的累,还有被爱情折磨的累。他一生有过几次爱情,每一次,他都非常投入而且疯狂,可惜总是爱而未果。他不惜为爱自杀过几次,烧毁了自己的大部分手稿。很多人都觉得他疯了,我觉着是他脱力了,爱不动了。那些东西就放在那里,看到了就要想到过去的时光,然后还要痛一次,何苦呢,不如不要。”
沙楠明白琥珀的意思,但还是很惋惜:“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那把琴真的很贵,想想都肉疼。再买一把的话,秦笠又要节衣缩食了。”
琥珀看了看沙楠,欲言又止。她不担心秦笠节衣缩食,她担心秦笠可能不再拉琴了。
“教授,你说爱本来是件美好的事,怎么有些人打着爱的幌子干这么龌龊的事呢?”沙楠很是想不开。
“可能是爱让人不设防,别人才有机可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是卑鄙、无耻。还好我家阿亦不是这种人。”
琥珀默默地端起豆浆喝着。
外面是个阴天,是那种像蹩着一场暴风雨的阴。雨水下得这么密,空气里的灰尘味还是很重。
林荫道上枝叶茂密,没有太阳,琥珀和沙楠也挑了树荫走。在音乐厅前,两个人遇着了裘逸和季颖中。沙楠问季颖中:“秦笠还在睡么?”
季颖中愁眉苦脸地点了下头:“都睡两天了,不吃不喝。”喊了也不回应,他过一会就试下他的鼻息,生怕他没了呼吸。
最愁的人是裘逸,秦笠这个样,铁三角缺一角,还演出个毛啊!“琥珀小姐,你说我要不要给盛骅打个电话?”
琥珀在网上看到钢琴大赛的一些报道,预赛已经结束,决赛在明天。“他挺忙的,就别打吧!华城之恋那边,你和人家商量下,这两周就不演出了,给秦笠一个缓冲的时间。”
说到华城之恋,沙楠连忙向裘逸打听后来故事是怎么发展的。他们都跑出去追秦笠了,裘逸留下来收拾残局。
裘逸抬眼看了看沙楠:“还能怎么发展,各自回家洗洗睡呗。”
“那个‘金主’没给赵怜惜一个耳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打倒没打,就是赵怜惜一直拽着他的胳膊要求解释,他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然后别人都走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坐在地上哭!”
沙楠解恨地握了握拳:“999朵玫瑰呢?”
“你这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要不是琥珀在,裘逸都想爆粗口了。
沙楠一本正经道:“裘纪啊,我友情提醒你哦,你也是个‘金主’,以后处朋友可得多个心眼,搞不好,就丢大脸了。像包场的那位,我估计他都落下阴影了,以后还敢不敢结婚,真说不定。”
“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裘逸气得直咬后槽牙。
季颖中和沙楠现在是换班陪着秦笠,季颖中过来,沙楠就回去了。裘逸觉得在电话里说不清,决定还是去一趟酒吧。几个人就在音乐厅门口分开了。
学期快要结束了,一些课程已经陆续进入考试季,琴房24小时都有人在练习,图书馆里的座位也紧张起来了。琥珀去过两次,没找到座,就不再去了,她借了书去音乐博物馆,那儿凉快又安静。
今天她也准备去博物馆呆一天,气压有点低,人不是很舒适。她今天借了本介绍建国以来几位钢琴家成长经历的书,和这本书配套的,还有一张他们的录音唱片,她也一起借过来了。第一位是位女钢琴家,擅长舒曼的作品,曾经赴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学习,还被吸收为英国皇家音乐协会会员,后来回国执教,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两首录音,但她写过好几篇西方古典音乐里的中国元素的论文。第二位就是江闽雨,他的经历很简短,可能是他退得太早,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倒是配了好几张照片。年轻时的江闽雨,很有精神气,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的,笑起来,隐约还有点小酒窝。
“可惜了!”琥珀的耳边响起徐教授那独特的口音,她扭过头,徐教授指指江闽雨的照片,“我说的是他。”
“你们认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认识,听盛骅说过几句。他应该早点回国的,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国外就那么好?”
琥珀合上书。博物馆就在角落里放了几把椅子,没有桌子,也没有茶水供应。徐教授每次来,都是自己带个大茶杯。琥珀没有经验,口干,只能忍着。“徐教授在华音很多年了吧?”
徐教授点点头:“教职工里面,我属于资格最老的了。”
“盛教授是不是属于资格最轻的?”
“哈哈,不是最轻,也属于很轻了,两年还是三年,我记不太清了。他来的时候,校长那个激动哦,见人就说终于给华音挖了个宝。事实上,盛骅确实很优秀。”
“他来的时候,身体好好的么?”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徐教授眉头当时就蹙起来了,想责备琥珀几句,可是一想她毕竟是个外国人,中文表达不太好,他就不计较了。“当然好好的。”
琥珀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知道他几年前在纽约出过一次车祸么?”
徐教授那双布满岁月细纹的眼睛倏地瞪大了:“有这事?”
看来徐教授也不知道。琥珀在青台的时候,和怀特先生通话时,问过怀特先生,他也没听说过。琥珀查了近几年的音乐新闻报道,连各大论坛的贴子也看了一遍,都没有。snow那时在古典音乐圈,火得势不可挡,向晚穿件什么礼服,都被乐迷津津乐道,这么大的事,肯定要留下痕迹的,除非······没有这回事?那周晖怎么还说得煞有其事似的,难道她是试探她,想看看她对盛骅在不在意?看她那么着急,她是不是心里面很得意?真是把无聊当有趣,琥珀这下对周晖更没好感了!还好没有问盛骅,不然他一定以为她神经病发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离开博物馆的,外面开始刮风了,落叶漫天飞扬,天上乌云密布。琥珀加快了步子,在外教楼下遇到拉美帅哥,拖着个大行李箱,还有他的定音鼓。他的聘期到期了,他要回国了。
“我敲了很久的门,没人回应,我很难过,以为不能当面和你道别呢!”拉美帅哥热情洋溢出地张开双臂,琥珀迟疑了下,没有拒绝他的拥抱。“美丽的琥珀,我会想你的!希望以后还能见面。”
“会的,会的!”琥珀受不了他一身的汗味,忙不迭地推开了他。
“祝你好运!”拉美帅哥隔空送来两枚飞吻,上车走了。
琥珀准备上楼,背包里的手机响了。裘逸的声音透着一丝疯惫和沮丧:“琥珀小姐,你能来琴房下么?”
琥珀没有问什么事,立刻掉头往琴房跑去。树叶被风刮得哗啦啦的,空气里的湿度越来越重,她刚进教学楼,雨像追着她似的,就落下来了,不是很大,但有了风的相助,听着很是吓人。
她推开门,沙楠和季颖中面对面呆坐着,裘逸背着身子站在窗户边。
沙楠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琥珀,摊了摊双手,苦笑道:“我就去吃了个晚饭,回来人就不见了,然后我就收到了这个。”
琥珀点开手机,屏幕上是秦笠和沙楠的对话框。
“沙楠,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像个懦夫,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请给我一段消沉的时间,好么?我不会干出什么傻事,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我现在去火车站,能买到哪的票就去哪,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以前总说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那不过是说说,从来没想过真的去做。人生,哪能那么任性。但人这一生,还是要任性一回的,不然太吃亏了。这学期的期末考我放弃了,后面我会努力补上。我的任性有期限,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以后要干什么。抱歉,我要向你,向季颖中,向裘逸,向盛骅教授,还有琥珀,说声对不起,我不合适再呆在红杉林。不是因为我这次的事情拖累了大家,我才这样说的,其实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音乐于你们,是爱好,是喜欢,于我,也是喜欢,也是爱好,还是生计。我的家境不允许我太自私,我等不了红杉林成为国内第一支职业三重奏乐队的那一天。但我不会离开音乐的,我可能会进一个音乐培训机构,再接点家教。请原谅我的没出息,再次对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抬起头,把手机还给沙楠。沙楠破罐子破摔道:“我还刚向盛骅保证了,说我们仨会坚定不移地向前进的。这下好,牛皮吹破了。等盛骅回来,我向他道过歉后,收拾收拾包袱,去韩国当练习生。季颖中你就跟着师姐吃香的喝辣的去。”
季颖中骂道:“你就是个猪。”
“嘴巴干净点,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你就是个百分百的猪八戒,他一遇到点事,就嚷嚷着把行李分一分,然后回他的高老庄,沙僧回流沙河,你和他不像吗?你就不能立场坚定点?”
沙楠气结道:“红杉林是盛骅为我们仨量身定制的,秦笠一走,不管找谁顶上,那还是红杉林么?你说让我怎么坚定?”
“我不知道。要走你走,反正我就留在这。”季颖中气鼓鼓地把头一扭。
沙楠眨巴了两下眼睛:“你有病啊,离家出走的人是秦笠,我倒成了千古罪人,有这么栽赃的么?”他看向琥珀,“教授,你说句公道话吧!”
琥珀没有回应他,叫了裘逸一声。裘逸转过身来,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作为裘氏集团的少爷,他接触过不少项目,但红杉林是他第一次独立做一件事,没有任何经验,瞎子过河似的,摸着石头小心翼翼地走。他真的很努力,刚有了点起色,还没来得及品尝成功的滋味,这一切就夭折了。父亲说,商场如同神秘莫测的大海,别看眼前风平浪静,很是惬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掀起滔天巨浪,你想活下来,活得长一点,那就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抢先一步完善防范措施。这次,是他工作没做好,作为经纪人,不应该整天盯着他们练琴,选择什么曲目,他应该更多地关心他们的生活。就当吃一堑,长一智!
琥珀说道:“秦笠还是被赵怜惜给刺激了,他认为赵怜惜背叛他,是因为他是个穷小子。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可能都是快快赚钱,然后一雪前耻,让赵怜惜肠子悔青了。他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别人的话听不进去的,那就什么也不要说,让他自己慢慢想通。我觉得他会想通的,不然他当初不会改学中提琴,也不会推掉所有的家教,同意进红杉林。酒吧那边,你还是和他们解约吧!沙楠、季颖中,如果你们愿意等秦笠,那就等盛骅回来后,看怎么安排。如果不愿意,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室内乐,很小众,作为业余爱好也罢了,走职业,真的举步维艰,这是事实。”
沙楠虽然刚才嚷着要去韩国当练习生,当真的听到琥珀说要和酒吧解约,还是难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裘逸更难受,自嘲道:“他们暑假的公寓我都租好了,练习的琴房也借好了。”
琥珀在心里面叹息:最难受的怕是盛骅吧,他对红杉林的期待很大,回来后,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季颖中动作很大地把大提琴装进琴盒,手朝裘逸一伸:“钥匙!”裘逸有点懵:“什么钥匙?”“你租的公寓,我今天就要搬进去。”裘逸当即回过神来:“哦,哦,我送你过去。”
裘逸和季颖中走的时候,门没带上,一股带着闷热的潮气扑了进来。外面,风大,雨大。
“教授,你说我自私吗?”沙楠无助地问道。
琥珀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轻轻摇了下头:“一个成熟的职业重奏乐队,要经过很长的磨合过程,对演奏家的专业水准、合作意识要求严苛,志趣、品位、理想、情感都要相投。如果做不到,退出是理智的。”
沙楠直直地看着外面被风刮得四处横飞的雨:“我会等到毕业,如果秦笠没有改变主意,我就去韩国。我不想最好的岁月都用在等待上。我是同情秦笠的遭遇,但我也有点怪他。我们是个组合,他怎么能一走了之,他有考虑过我和季颖中么?”
“你没有亲身体验,就不会明白他的感受。他已经尽力了。”
“呵,教授你说得像自己亲身体验过?”
琥珀低下眼帘,幽幽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没亲身体验过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琥珀看气象新闻,原来是台风过境,一般情况下,过境也就是经过下,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台风竟然在华城盘旋不前。校园里一片狼藉,落红满地,断枝残叶,到处可见。教学楼里,有几扇没关好的窗子玻璃都打碎了,琴园里的也有一个亭子上面的青瓦被风掀了个净。台风过后,华城的上空久违地出现了蓝天,白云一朵朵地点缀着。空气很澄净,站在阳台朝远方眺望,视线也是清澈的。
琥珀看过日历,盛骅今天回国,不知道飞机是几点。卧室里的兰草,土壤有点发干,晚上该浇水了。
准备下楼前,琥珀看了下手机,许维哲发了条短信。青台也受到台风影响,他说海浪有几尺高,拍摄只得暂停,他的归期又得延长了。他还有个好消息,他在国内的首次个人独奏巡回音乐会首场的日期和地点都定下来了,沪城,七夕节。他问琥珀:我能邀请你做我的首场嘉宾吗?
这是他第二次提问了,上一次的,琥珀还没回答,这次一并回答了吧!发短信过去太随便,琥珀想着,等许维哲回华城后,她请他吃饭时,和他当面说。
咚咚咚,敲门声很重。
这么早,是谁啊?盛骅提前回国了?琥珀心中蓦地一喜,她朝大门看看,一转身跑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看上去不错,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这才跑去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她只感到眼前刮过一阵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脸颊上已经重重地落下一掌,紧接着,她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一阵推搡。
“阿亦,你放开教授,网上的话是不能相信的。”气喘吁吁跑上来的沙楠掰开阿亦的手,死命地抱着她不让她上前。
阿亦不甘心地抬脚踢向琥珀,又是哭又是喊:“是真的,都是真的,那个希伯承认了,我姐姐那么优秀,就那么被她害死了······她才不是什么鬼教授,她是虚伪无耻的小三,是个恶心的婊子,是冷血的杀人犯······”
阿亦一脚又踢了过来,踢中了琥珀的小腹,用了很大的力气,琥珀疼得连着后退了几步,头一下撞在了门框上,眼前瞬间金星直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按世界气象组织定义,在太平洋上产生的风团叫台风,大西洋上的叫飓风。琥珀漠然地看着阿亦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的面容,这一次哪里是台风过境,分明是飓风过境。
**
大赛组委会准备的早餐是自助餐,有日式的,也有西式的。盛骅拿了碗白米粥,还有一杯牛奶。日本的鸡蛋称为卵,早餐里面有生卵还有熟卵。盛骅看到有位奥地利籍的评委把生卵直接打在粥里面,搅拌搅拌,用小匙就那么吃了。他不太习惯那种吃法,拿了只熟卵,又拿了两片全麦土司和蔬菜沙拉。
参赛选手和评委入住在同一家酒店,那个给盛骅弹《野蜂飞舞》的小男生在父亲的陪同下,也来吃早餐。看到盛骅,笑了下,没有过来打招呼。他这次初赛不在盛骅这一组,被淘汰的选手已经离开了,他看来是闯进了决赛。
和盛骅同一组的一位香港评委端着碗拉面在盛骅身边坐下,两个人合作过几次,相处起来比其他评委透着几分亲近。“那小家伙,我看好他。”他也看到了小男生。
盛骅细心地剥着蛋壳,问道:“他初赛的视频你看了?”
“嗯,选择的是《e大调练习曲》,难得他小小年纪,能弹出肖邦独特的隐藏着的淡淡忧伤。”
不止是忧伤,还有焦虑和不安,这首曲子还有个昵称《离别》,情绪起伏很大,力度变化复杂,感情是阶梯式的,越来越激动,最后突然回落,陷入深思忧伤之中。“希望他决赛也能好好表现。”
“第一名有点难,第二、第三可以拼一拼。”
“拿到当然很好,拿不到也没什么。奖不代表一个人真实的演奏水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是。你下午是不是要去银座参加你的新书发布会?”
“嗯!”
“银座有不少特色书店呢,音乐书店就有好几家,我有时会过去淘点唱片。”
“好像发布会就在一家音乐书店。”
华城也有几家音乐书店,都藏在巷子的深处,不熟悉的人都找不着,像上次陪琥珀过去的就是。新书发布会的这家音乐书店,不仅开在闹市区,占地还很大,它把咖啡馆、音乐和书店都兼并在了一起。从印厂刚运过来的新书就放在入口处,盛骅签名的时候,闻着油墨的清香,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安宁的。
日本人做事向来讲究效率,发布会的仪式很简短,先由社长致辞,接着是编辑介绍书,最后是盛骅接受媒体采访,。记者第一个提问就咄咄逼人地问这本书的作者到底是盛骅还是江闽雨?盛骅似笑非笑道,都不是,是肖邦。记者冷着个脸,我问的是你在修订肖邦作品集中,是独立完成么?盛骅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媒体告知,接下来,他有准备把德彪西的所有作品重新修订的计划,还想整理一本弦乐三重奏的作品集。这个告知在媒体中激起了很大的波澜,纷纷抢着发问,第一位提问的记者默默而又无奈地把举起的录音笔收了回去。
盛骅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他根本不是要什么解释,当他提问时,就已经给你判刑了,他不过是想当众让你无处遁形,所以无需多说,更不必请别人来为你证明。任何欺骗、谎言都是一时的,且看以后,还有比时光更好的滤镜么?
山口笑咪咪地站在一边,心里面已经开始琢磨着怎样说服盛骅把他的下两本书也交给他出版。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秀发及肩的知性女子,盛骅早就注意到她了,那是谌言。
**
一座新翻修的二层小楼,没有招牌,低调得盛骅以为走错了地方。“没错,就这家。”谌言是熟客,领着盛骅走进去,坐在吧台上,朝头发已经花白的店老板竖了两根手指。“他们家只有黑咖啡,但是格调很高,味道也清高。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周末要是没事,我都泡在这看书、写文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谌言现在是边读博,边给音乐杂志写乐评,她已经有自己的专栏了,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乐评人。她打开笔记本,给盛骅看她最近的一篇有关古典音乐经纪人的论文。“管理和音乐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关系很大。国内古典音乐这几年才被人所熟知,市场还不成熟,经纪人体系很不完善,管理上一团糟。我这个课题,想付之于实践,可能需要先找个演奏家练练手。”
“不考虑找个指挥么?”
“指挥本身就是个管理者,观点会有所冲突。”
“指挥面对的是乐团,经纪人面对的是市场,方向不同吧!”盛骅把笔记本拉到自己面前,看起论文来。
谌言很是直率:“我就是对指挥无感。”
盛骅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必也不是什么演奏家能打动你的吧?”
谌言看着店老板把两杯手冲的咖啡端上来,半真半假道:“我是个眼光很挑的人,但如果是你这样的演奏家,我会一往无前。”
“大材小用。”
盛骅硬着头皮想把话题往房楷身上挪,谌言打断了他:“你要说的话,这几年,在夜深人静时,我不知道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过多少回了。我相信房楷爱着我,一如我也在爱着他,但是我真的怕了。爱,实在脆弱、娇弱,且懦弱、软弱,一点风雨都经不起,人生那么长,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白头呢?”
“每一年都有飞机失事,可是各大航空公司仍然在营业,就连马航,也没听说他家关门。很多人的人生,都是一边绝望,一边用力活着。你和房楷之间的事,我是旁观者,无法体会你们的感受。我请山口先生帮我约你见面,我没想能说服你回国,我只是看房楷那么孤单,替他来看看你过得怎样,仅此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无奈,盛骅只得结束这个话题,心里面默默同情了房楷一把。他和谌言聊了会她的论文,聊了聊他的《肖邦作品全集》、日本的室内乐,一些在国际上知名的演奏家,正在进行中的钢琴大赛,还聊了咖啡,咖啡馆里自制的小点心。
结账出来,盛骅看到谌言面前的咖啡还是原先端上来的样子。她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她只是需要这样的一份安宁吧!谌言没要他送,两人就在咖啡馆前道别。
“他······好吗?”小巷很幽静,路灯也是淡淡的,盛骅看不清谌言的表情,他点了下头:“好!”
如果因为他说了房楷过得好,她便放下心,继续自己的生活,那她并不爱他,至少不够深爱。如果深爱着,便是房楷自己说好,她也不能安然。只有朝朝暮暮相对,她觉得他好,才是真的好。
**
第二天,便是决赛,时间整整一天,同时在网络、电视现场直播,所有的评委不允许携带手机。盛骅便把手机放在酒店里。
有一种人可能天生就属于竞技型的选手,越是大赛越能超常发挥。原先被所有人看好的一位韩国选手,是以预赛第一名的成绩进决赛的,可能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在弹第一首曲子时,因为是背谱演奏,他的记忆突然出现了空白,中途停顿了好几次,整首曲子弹得结结巴巴。一结束,就崩溃了。后面两首曲子,调整了下心情,虽然坚持下来了,但是实在差强人意。而被香港评委认为可以拼一拼的小男生,则像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首表现平平,接下来两首,一首比一首好,最后一首时,整个音乐厅鸦雀无声,弹到最后,有的评委都站了起来,全场掌声四起。最终,小男生以黑马之势夺得了这次钢琴大赛的第一名。香港评委把手都拍红了。因为盛骅和他都来自中国,与有荣焉,两人还被媒体追着采访了几句。
盛骅没有出席晚上的庆功宴,他回到酒店换了身衣服,拿起手机时,发现没电了。他找出充电器放进包里,出门拦了辆出租,司机微笑地看向他,他说了两个字:“天堂!”然后自己不禁莞尔,一家医院起名叫天堂,真是再确切不过了,可不就是患者的天堂么。
下了车,坐电梯到十楼,已经有护士在等着他了。“岛本先生有个突急手术,还有半小时,他请你在这里等他。”护士把他领进休息室,给他倒上茶。盛骅道谢,询问可不可以在这里给手机充下电,护士点点头,告诉他插座在哪里。几乎是手机一接上电源,就响了,是沙楠。盛骅没有着急接听,先翻看了下手机,发现有二十多通未接来电,裘逸七通,两通书记的,其他全是沙楠的,他还发了十多条短信。盛骅按下通话键。
沙楠都快急哭了:“盛骅,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托付给我的事,我一件都没办好,红杉林散了,教授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截住他的滔滔不绝,问道:“琥珀现在哪里?”
“书记把她接走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大使馆那边怎么说?”
“呃,这和大使馆有什么关系?啊,教授是法国人,我忘了,阿亦她、她其实情有可原,你没看到网上的爆料,时间、地点,有根有据,写得太像回事了,教授又不解释,阿亦就失控了······”
应该是琥珀无意追究阿亦,才没惊动大使馆。“爆料是英文还是法文?”
“英文、法文都有,也有中文,阿亦看到的就是中文。”
盛骅的眸色不易觉察地冷冽了,琥珀的生活圈主要在欧洲,那边的乐迷对于她的一些事情会感兴趣点,华城这边,除了她的音乐,其他的应该不太关注。竟然有人辛辛苦苦把她的爆料翻译过来,还特地让阿亦看到,显然是别有深意。“就这样吧,我挂了。”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盛骅闭上眼睛,听到走廊上岛本医生在问护士他到了没。
沙楠急了:“你不回来么?”
盛骅挂断了电话,朝岛本医生微笑颔首。岛本医生是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刚做完一台大手术,稍有点疲累,但他此刻顾不上休息,聚起视线盯着盛骅鼻梁上的眼镜。“你的视力变差了?”他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好像有一点!”盛骅淡然地弯了弯嘴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是怎么发现的?”
“有一次在开车途中,眼前突然一黑,很短的几秒,后来就发现视力下降得厉害,但是戴上眼镜后,一切就正常了。”就是那次,他的上一辆车和对面的车来了个贴面吻,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因为太过疲劳了。
岛本医生变了下脸色,非常的细微。他闭上眼沉思了下,说道:“不用检查了,它开始长大了。前几年都是我催着你过来检查,今年你主动和我联系要做检查,你也有感觉到它的变化吧!”
“一颗小血滴能长多大?”
岛本医生毫不迂回道:“不管它长多大,它现在就开始影响你的视线,接着,就会影响到你的四肢神经,你不仅会瞎,还会瘫痪,直到夺去你的生命。你立刻、马上办理住院手续,准备动手术。”
“岛本医生,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也希望是夸张了,可惜不是。当年在纽约,你因为车祸送到医院,除了皮外伤,我发现你脑子里有一个极小的出血点,后来止住了,但是在里面留下了一颗血滴。因为位置是在大脑神经中枢之间,太敏感,我给你做了保守治疗,希望大脑能自身吸收。谁知道它竟然能潜伏这么多年!”
“说起来,我和岛本医生还是因为它而结缘的。从纽约到日本,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
岛本叹了口气:“盛骅,我不想和你闲聊。”
盛骅嘴角绷得笔直,他凝神看着岛本医生的眼睛:“请告诉我实话,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40%!”
“如果现在不做手术,什么时候它会大到令我失眠、动弹不了?”
“服药压制的话,最多一年。”
“请岛本医生给我开药吧,我们一年后再见。”
“我不同意。”岛本医生严厉地喝道。
“命运有时就像一场豪赌,明天会更好,但说不定也没那么好。我已经输不起了,那么我只能把全部赌注押在今天。40%,概率太低,万一我醒不来呢?而一年的时间,是真真实实的365天,我可以做很多的事,我还想好好地和······和一个人在一起,即使很短暂。明天实在太遥远。”
盛骅嗓音低沉,此刻又在极力压抑着情绪,这几句话说出来,听在岛本先生的耳中,有如千斤重,一时间让他无法反驳。“一年后你再来做手术,概率就不是40%了。你会后悔的。”
“就是不想后悔,我才这样决定的。”
盛骅走出医院大楼,没有着急打车,而是沿着大街走了一会。在一个广告灯牌前,他停下了脚,拿出手机,给谌言打了个电话,问道:“昨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盛骅和谌言搭乘的凌晨航班,到达华城时,天边还残留着一点夜幕留下的幽蓝,晨风徐徐地吹过,感觉不到半丝凉意。盛骅对谌言说:“又是一个大热天。”谌言走下舷梯,语带怀念地回道:“华城的夏天向来热情似火!”
“可不是么,每过一个夏天,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谌言觉得盛骅这说法太保守,刚过去的这一夜,于她已经是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前,她还在东京自由自在地飘着,一个世纪后,她已经站在华城的土地上,心中百味交杂。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原来并不难。只是有那么一点······近乡情怯!
谌言知道和房楷碰面是不可避免的,她也已做好了准备,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关,一抬眼就在接机的人群里看到了他。上面是熨得没有一丝折痕的白衬衫,下面是笔挺的深青色西裤,皮鞋擦得锃亮,那样子就像······不是像,这一身就是他们去民政局领证那天他的装束。他是个爱俏的人,白衬衫太素净,读书那会,就不肯穿,嫌没有特色。领证前,她说人家领证都穿白衬衫拍照,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他说结婚还是传统点好,前人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咱们跟着,什么程序都不能少,这样一定能幸福一辈子。第二天,他就急吼吼地上街买了两件白衬衫,他那件,生怕不合身,还试穿了下,乐滋滋地对她说,这件衬衫,我要保存好,以后留给咱儿子领证时穿,把幸福延续下去。
在晨光、喧哗的人声、机场的广播声里,他的面容有一点失真,不知怎么,瞧着好像孤零零的,谌言的视网膜倏地就潮湿了起来。
她怨过他么?怨的,她怨他的不设防,怨他的隐瞒,怨他让她承受羞辱、难堪、被动,她也知他深爱着她,但是她还是绝然离开,一走多年,这是她对他的惩罚。然而,当她在惩罚他时,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呢?
在这一瞬间,压在谌言心头多年的积怨荡然无存。也许她早就原谅他了,不过她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笑的矜持!他笑起来眼角都有细纹若隐若现,她早晨起床,也是不敢多照镜子。放过他吧,也放过自己,不然这一生两个人真的就擦肩而过了。有几人能在原地一直等着,有多少爱是挥霍不尽的?
谌言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大步向他走去。
“你等多久了?”盛骅也很意外,因为决定太匆忙,他只是告诉房楷今天会和谌言一起回国,没有确定是哪个航班。
“一会儿。”房楷眼都不敢眨地看着谌言,垂着的指尖颤抖个不停。
“一会儿是多久?”他的样子看着可不像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六个小时零十分。”房楷上前一步,双手紧握谌言的手。不是梦里虚无缥缈、冷冰冰的,这是温暖的、柔软的。她真的回来了!房楷想笑一下,结果嘴角弯到一半,又痉挛地落了下来,这让他看上去有一点滑稽。
盛骅看着房楷,心里面也是感慨万端,对两人说道:“虽然你们不算陌生,我还是给你们相互介绍下。这位女士是我现在的经纪人谌言,这位先生是大剧院的总经理房楷。我的第一场音乐会打算放在大剧院,一切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音乐会?什么音乐会?”房楷好不容易分出一丝神智,不解地问道。
“问谌言!”盛骅大步离开,朝后面挥了下手。他们应该有不少话要讲,他就不打扰他们了。时光已然回不去,遗憾也无法弥补,那就努力遗忘吧,过好以后。艾青先生说,人间没有永恒的夜晚,世界没有永恒的冬天。
他抬头看向天边,一轮火红的旭日在东方冉冉升起,这是崭新的一天。
**
华音这两天格外引人瞩目,小男生拿了大奖赛的第一名,虽然他不是华音的学生,但他曾经请盛骅指导过,盛骅可是华音的,也算很荣耀了。但这点荣耀还是没能挡住阿亦殴打琥珀的事态发展。
书记顶着两个大眼袋,端着他那个一半茶叶一半水的大茶缸,对盛骅说道:“我都两宿没合眼了,咖啡喝不来,提神只能靠浓茶了。你要不要来点?”
盛骅摇摇头。
“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哎哟,我这土包子,还是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口水战,那可是比真枪实弹厉害多了。”
“除了华音,外界有什么反应?”盛骅冷静得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国内还好,差不多就像哪个国家发生了几点几级的地震,情况很严重,但因为这事离自己远,瞟一眼就过去了。就是咱们华音,要不是阿亦打人,要不是阿峦原先也是华音的学生,这事情也不会太受关注。战场主要在国外,据说不亚于去年那个什么詹姆斯指挥的丑闻,那些乐迷要琥珀彻底滚出古典音乐圈,她公寓的窗玻璃都给人砸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的助理和经纪人也被人围剿,根本不能出门。幸好她现在在华音,不然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华音就很安全吗?”盛骅刚刚进来,在篮球场看到一帮学生围在一起,有个男生义愤填膺道:我们绝不允许华音包庇一个杀人犯。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大声附和。
书记眸光森寒:“现在的孩子,太容易被人鼓动了,不分青红皂白,不明辨是非,听到风,就是雨。凭我从军多年的直觉,我觉着推动这事的人和琥珀有仇,他就是整不死琥珀,也要把她打趴下,再也拉不了琴。”
“琴又不在他手里,能不能拉,他说了不算。”盛骅冷笑,“我去看看琥珀。”
“不要担心,我让我家糖球在陪着她。”书记送盛骅出来,他迟疑地看了盛骅一眼,虽然盛骅没提阿亦,他觉得还是得解释下。“不管琥珀做过什么,她是来我们华音进修的留学生,事情发生在法国,自有法国那边定论。阿亦是苦主的妹妹,但华音不能包容她打人的行为。可是琥珀说算了,事情已经这样子,别再伤及无辜。我听了都有点惭愧,她实在太懂事、太体贴。”
只怕别人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她心虚了。
盛骅走出行政楼,“这不是载誉归来的盛教授么?”一辆已经驶出几米远的米白色奔驰又缓缓倒了回来,宋书宁从降下的车窗里探出头,“终于啊,盛教授密栽的桃李中有一棵结出了硕果,作为同事,我真心替你高兴。人这一生,不就图个名么!可惜,人生总是不完美,琥珀小姐的事,你听说没?”
盛骅抬起眼,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扫了扫宋书宁那张努力装出同情却又抑制不住幸灾乐祸的脸:“宋教授好像知道得更详细。”
宋书宁佯装没听出盛骅话里带着讥诮:“谈不上详细,来龙去脉,多少知道一点。她命好,占着法国国籍呢,咱们不能拿她怎么样的,顶多驱逐出境!”
宋书宁教学还行,就是品性让人无语,你比他好,他说酸话,他比你好,他得瑟个不行,盛骅一般是不愿搭理他,由着他自嗨。但他刚刚话里面的一句“她命好”,盛骅再也由不得他了。“驱逐出境作为刑事处罚时是由人民法院判决,作为行政机分时是由公关机关执行,宋教授,你是能代表人民法院,还是能代表公安机关?还有,琥珀在我们国家,她是违反了刑法或治安条例的哪条哪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语速很快,力度铿锵,再加上宋书宁以为他还和以前一样,最多是一记眼刀射过来,一下子被问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眨巴眨巴眼,恼羞成怒道:“她是一个公众人物,一言一行,不能放任自己。她做到了吗?”
“那又与你何干?”
“我有评论的权利。”
盛骅轻蔑地哼了声:“我没有倾听的义务,所以请把嘴闭上。”
宋书宁好悬没噎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盛骅咣地关上车门,白色绝影一个潇洒的直角拐弯,毫不客气地喷了他一脸的尾气。他呛咳了两声,忙不迭地拂着,这个世界没救了,做错事的人都敢这么横!
知道琥珀不在公寓,盛骅还是过去看了一眼。住在对门的外教回国了,她不在,这一层显得空荡荡的。阿亦过来那天是台风刚走,地面还很泥泞,阿亦的脚上必然沾了些泥土或落叶,场面想必很凌乱。负责这片的保洁工向来尽职,楼梯一天扫两次,这会什么痕迹也看不到了。然而盛骅的心还是像被一双手揪得生疼,他仿佛看到琥珀无助地沉默着站在这,由着阿亦推搡、殴打、谩骂,那一刻,她是不是万念俱灰呢?怎么能不万念俱灰,她是多么的想继续她的音乐之路,为此,她因为瓶颈对舞台产生了恐惧,仍然拼尽了全力上台演奏;为此,她任由别人误会,说她任性、骄狂、自大,甚至不惜把手烫伤,从没想过放弃;为此,她不惜万里来到中国,想重新找到音乐的动力······她找到了吧,艰难地拿起了琴弓。他记得她站在琴园里,对他说:我会拉琴了,你要听么?眸光熠熠,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她整夜整夜的练琴,就连去青台拍摄也带着琴。再过一阵,她应该就能登台演出了,她的十周年音乐会也会如期举行······一个爆料,就把什么都抹掉了!
盛骅重重地捶了下雪白的墙壁,转身下楼。
烈日下,沙楠像怕冷似的蹲在白色绝影旁,头埋在胳膊里,整个人蜷成一团。盛骅走过去,拍了下他的头。他叫了声“盛骅”,不知道是脚蹲麻了,还是被烤得眼冒金星,身子踉跄了下,他本能地伸手拽住盛骅的胳膊,闭了会眼睛才站稳。
沙楠也憔悴了,胡子拉渣的,眼窝深陷。“他们说看见你的车了,我还不相信,我以为你会先去看教授。”
盛骅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再一想,他还是来了华音,他需要知道整件事的所有细节。“就你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沙楠低垂的眼帘里,闪烁着不安:“秦笠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了,裘逸脾气坏得不得了,我都不敢和他说话。季颖中在练琴。”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静下心来练琴,音乐是他祖宗啊?
“你有事要说?”盛骅没时间察颜观色,单刀直入地问道。
沙楠磨蹭了会,狠狠咬了下嘴唇,说道:“阿亦说,我整天和教授在一块,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如果我真想和她在一块,就永远不要再听教授的音乐。教授、她,我只能选一个。盛骅,音乐不应该很单纯么,怎么就和这和那都扯上了?我很喜欢阿亦,我、我也很喜欢教授的音乐,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谁好谁坏,我······”
“你什么也不选择,你去韩国当你的练习生。”
沙楠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盛骅,他没有否认:“我很烦,也累了。”
盛骅轻轻地点了下头:“想去就去吧,如果不适应就回来。”
“对不起啊,盛骅!”沙楠不敢再看盛骅,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需要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沙楠他们,无论家境好与坏,都被保护得很好,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一下子遇上,心态发生变化是自然的。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圣人,一个人,能坚持做好自己,不给别人添乱,就已经是很好了,要求不能太苛刻。
**
搞音乐的人,手指上很少有饰物,有些年轻的女孩子爱俏,不影响演奏的前提下,喜欢在食指上戴枚戒指,表示想结婚但尚未结婚。阿亦的食指上就戴着一枚戒指,她的力气不大,一掌掴向琥珀,不是太痛,但是戒指却在耳侧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正面看还好,把头发撩起,很是触目惊心。糖球气愤地对琥珀说,阿亦是只野蛮的母老虎,以后没人敢娶她,只会一个人孤独到老,死了后,脸被猫吃掉。琥珀很好奇:哪来的猫?糖球回道:书里不是都有写,那些脾气古怪的老太太,都有只猫,玩着线团,眼睛绿茵茵的,吓人得很。他也不知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讲起来,一套一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糖球现在暑假里,作业很多,他写一会,就站起来,不是找个什么零食和琥珀分了吃,就是和琥珀谈论下现在比较火的几款游戏,他已经是几级了,有什么装备,不然就让琥珀教他法语。
琥珀被他闹得想一个人默默地悲痛下都没办法。可是,不代表悲痛不存在。
这会儿应该是午休时间,琥珀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十字绣的书,这是书记家太太的,刚学,买了一堆的书,各式各样的图案。糖球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写作业,椅子被他晃得咯吱咯吱响。
楼梯上很安静,哪怕脚步声刻意放轻了,还是听得很清楚。不一会,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我来开门。”糖球一定有第三只耳朵,当即摘下耳机,跳了起来。
盛骅站在门外,衣衫有点皱,眼睛里布满血丝。琥珀只看了他一眼,便不能再看第二眼了,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像倾听什么细微声响似的闭上眼睛。他回国了,嗯!
没有委屈决堤,也不想嚎啕大哭的哭诉,就是觉着她不用再一个人死死地撑着、忍着,就是在深夜,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书记把她从华音带回家,糖球和书记太太都对她呵护备至,她表面上很平静,但总感到自己像被扔在月球的背面,没有空气,没有重量,没有光。盛骅在,她的世界里,白天就是阳光明媚的白天,黑夜,也不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对她露出怜悯之色,忙不迭地暄寒问暖,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除了看着有些疲惫,和他去日本前没有两样,甚至打量她的神色里还带着奚落。这就好,她的心很安定。
糖球很热情,给盛骅又要倒水,又要去切西瓜。盛骅拦住他,笑问道:“我可以把琥珀姐姐接走么?”
糖球歪着头考虑了好一会,才点了下头:“那你一定要把姐姐保护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和他击掌为誓。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楼,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白色绝影才停了一会,里面就像蒸笼似的。没等冷气上来,车刚出小区大门,琥珀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手紧紧地抓着安全带,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显目的血痕。
盛骅伸手想摸一下,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多杀望岛本医生诊断是错误的,一年太短了。一年后,她不过才22岁,余生那么长,他却无法再陪伴她。盛骅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琥珀感觉像睡了很久,睁开眼睛,不过才过去一个小时。盛骅不在车上,站在一扇漆门的大门前。“这是哪里?”
盛骅走过来给她开门:“我家。”
琥珀知道盛骅在华城有个家,她听沙楠和秦笠咒骂过华城离谱的房价,她以为盛骅家不过是比外教公寓大一点的公寓,想不到是这样四四方方的院落。琥珀在巴黎的公寓也很大,也有一个大大的花园,可是和这个院落的格局一点都不一样。她的是敞开式的,他的是封闭式的,感觉更安全。最让琥珀想不到的,是这么大的院落,只住着盛骅一个人。不知沙楠他们仨有没来过这,要是来过,估计会很仇富。
院子里,两棵西府海棠早已谢落了,没有了花,海棠树看着很一般,叶子不大,长得像密。现在正开着花的是茉莉,青花瓷的花盆里,青嫩的枝叶间,小小白白的花苞,一朵朵,密密地挨着。后院的槐树也开了一树的花,一大簇一大簇的,槐花的香气不及茉莉浓郁,有股清甜的味,枝叶却极茂盛,遮天蔽日,站在树下,很是阴凉。
“槐树很长寿,能活一千年。在家里栽一棵,有着吉祥的寓意。对面那家的院子里是棵梧桐,梧桐能引来金凤凰。西府海棠就是棵景观树,还好不难侍候。”盛骅领着琥珀四下参观,告诉她厨房在哪,洗手间在哪,客房在哪。“上一次江老师来,就住在这个房间。”盛骅默然站立了一会,朝琥珀一笑,“走,我们去看你住的地方。”
“我不住客房么?”琥珀问道。
“客房离主卧隔了一个院落呢,说话不方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以为盛骅要把他的卧室让给她,正要拒绝。“你睡这!”盛骅指着琴房里一个宽大的沙发说道。“白天当沙发,晚上展开来就是张床,应该够你睡了。”
“······”琴房与主卧之间隔了个客厅,说话是方便了,可是这样待客好吗?不过这样一来,琥珀先前的一点拘谨也消失了。当她洗过澡,换了舒适的家居装,趿着拖鞋在院子里散步,看到厨房的窗户上印着盛骅做饭的身影,突然仿佛有种已经在这里过了一辈子的感觉。
因为天气太热,担心琥珀脸上的血痕会发炎,盛骅只给她熬了点粥,点心是去胡同口买的两色糕。一半黄米,一半黑米,很香很有咬劲。“你正常去买么?”想象了下盛骅端着小篮排队等糕的画面,琥珀表示想象无能。
“第一次,平时是阿姨去买。”盛骅把一碟切得细细的乳黄瓜挪到琥珀面前。
琥珀不再说话,夹了筷乳黄瓜,埋头喝粥。
碗是两个人一起洗的,盛骅洗,琥珀擦。两个人站在水池边,还分食了一个大大的脐橙。
从日本到华城,只有四个小时的航程,不需要倒时差,但盛骅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给琥珀找了枕头和薄被,告诉她灯的开关在哪里,他便回卧室了。没多久,卧室的灯便熄了。琥珀却没有什么睡意,不是因为在陌生的地方,相反,她感到很放松。琴房应该是盛骅用心装修过,墙壁和屋顶都是吸音的,把门关上,安静得很。盛骅在华音那间公寓也是个琴房,那儿给人的感觉就是练琴、听音乐,这间琴房便像是个温馨的书房,沙发上放着大大的抱枕,窗帘的颜色也很柔和,乐谱的摆放不是那么齐整,这一本,那一本随意地敞着,笔和空白五线谱纸也是,沙发边有,书桌上有,窗台上也有,像是盛骅走到哪写到哪。窗台的两侧,是两个花架,一盆文竹,一盆紫罗兰,枝叶都长长地垂着。
琥珀随手拿了本乐谱,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小夜曲并不是一个曲名,而是一种音乐体裁,这种曲子一般柔美动听,适合各种乐器演奏。舒伯特的这首曲子,是在他死后半年才被发现的,当属动人的绝笔。他是根据一位德国诗人的诗篇谱写的。有一次她和柏林爱乐合作时,在返场的时候演奏过这首曲子,它短小精湛,深情而又理智,热情不失自信,没有歌者伴唱,一样动听。这样的曲子用作返场再合适不过,弹得欢快,听的人也欢喜。
盛骅也不知找谁拿的钥匙,把她的行李箱拿过来了,琴也带过来了。很多人都觉得阿亦殴打她这件事非常严重,也许别人不太相信,琥珀其实还好,至少她很确定,她还能拉得了琴。最最黑暗而又无助的时候,是在阿峦离开的那个早晨。她以前是拉不了琴,现在是拉得了琴,却登不了台,结果差不多,事情并没有坏到哪里去。
手机倒是一直在琥珀身上,她关机了。盛骅就在她身边,她喊一声,他就能听到,无需手机。其他给她打电话的人,会说些什么,她知道,那就不需要接听。在手机没有出现之前,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只能靠信件往来,虽然不太及时,但那种等待中充满希望的感觉很好。她在书记家等着盛骅时,就是带着希望,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而且会将她带走。唯一的遗憾,就是每天听不到舒曼的《童年》了,盛骅其实没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喜欢在早晨起床后,一边洗漱,一边听手机里的这首曲子,循环往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扭过头,朝门看了看,走过去,把门打开了。琴房隔音效果太好,把盛骅的气息也隔在外面,她想离他近点。主卧的门也没有关上,琥珀侧耳倾听,盛骅想必睡觉习惯良好,没听到什么鼾声。倒是听到外面传来咕咕的声音,盛骅说隔壁人家养了一对信鸽,还拿过什么比赛的冠军,很厉害。大半夜的不睡,莫不是在商量逃跑的路径?琥珀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低声笑了起来。夹杂在咕咕声中的是槐树叶在风中的声音,想不到是柔和清润的,美妙得倒也像一首小夜曲。
一点亮光从窗外飘过,接着又是一点。琥珀把窗打开,发现竟然是萤火虫,琥珀想起在文医生家听过的那首儿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盛骅说这首儿歌的歌名就叫《虫儿飞》,她后来在图书馆查了下,它还有个名叫《一对对》。第一次听到这个儿歌,还是小哥哥唱的。她那时刚离开爸妈,心里面害怕,总是哭,睡得也不安稳。小哥哥抱着她,轻轻地哼唱着这首歌。听着听着,她的哭声就住了。然后每一天她都要小哥哥唱这首歌,小哥哥就边弹边唱。过了几天,她觉得自己听够了,让小哥哥换首歌。小哥哥很不好意思说,他只会这一首歌。她很善解人意地道:那就听这首吧!小哥哥摸着她的头,笑了。
“睡不着?”盛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卧室的门口。
“不是,是舍不得睡。”大概是夜色夸大了心里面的怅惶和胆怯,琥珀自然地就坦承了。“我怕醒了后,发现你还在日本,我不过是给自己编了个梦。”
盛骅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她闻见他身上隐隐的薄荷清凉香气。他的t恤很柔软,她的个头刚好到他的鼻尖。她听到他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便将她拥在了怀里。她张开双臂,紧紧地环上他的腰。这是他回来后,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好像又把什么都说了。
风还在微微拨动着树叶,有一只蛐蛐好像刚醒,喃喃地叫了一声后,便欢快地唱了起来。细细的沙沙声,是花在夜露中呢喃。外面的光线像是亮了一点,原来是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
“你会不会唱儿歌?”她小声问道。
“想睡了?我不会唱儿歌,我给你读个故事。”盛骅低哑的嗓声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你家里有故事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在书架上翻了翻,还真找出一本。他把台灯挪到茶几边,看着琥珀躺下,盖上薄被。
“《夏洛的网》,看过么?”盛骅看了下封面,上面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头猪,旁边是一只张大嘴巴的鹅。
“看过也不记得了。”琥珀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胸口。
夜很深了,眼前只有台灯照着的一点光,两个人这样坐着,像坐在一条飘浮在海面的小船上,有一种相依为命的知心感。他看了看她,打开书,读道:“谷仓里的生活非常好——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冬天夏天、春天秋天、阴沉日子晴朗日子。威尔伯想,这真是个最好的地方,这温馨可爱的仓底,有嘎嘎不休的鹅,有变换不同的季节,有太阳的温暖,有燕子来去,有老鼠在附近,有单调没变化的羊,有蜘蛛的爱,有肥料的气味,有所有值得称赞的东西······”
“这只是它起初的想法,后来它就不这样想了。”琥珀突地睁开眼睛,打断了盛骅的朗读,“威尔伯是一头猪,后来它幸运地被免于屠宰,但最终仍然要迎来他最好的朋友的死亡。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这不是真正的结局,作为一头猪,它又能幸运到哪里去?”
“我们换一篇,《吹小号的天鹅》?”
琥珀点了下头,侧过身,眼神投向灯光外的虚空。
“管理员对路易斯诱惑道:如果你和塞蕾娜留在这里,你们将会安全。你们将没有敌人,你们将不用为孩子担心,没有狐狸,没有水獭,没有狼会袭击你们,你们永远不会挨饿······一只年轻的雄天鹅还要怎么样呢?路易斯回道:安全很好,但我要自由。天空是我的起居室,森林是我的客厅,寂静的湖是我的浴缸。我不能一辈子留在栅栏里,塞蕾娜也不能——它不是生来就那样生活的。”
琥珀笑了,隐隐露出嘴里洁白的牙齿:“路易斯好样的,管理员想剪掉它爱人塞蕾娜的翅膀,它总是挡在面前说:只要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剪我爱人的翅膀。”
“我会在这里,睡吧!”盛骅合上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帮我把灯关掉,好吗?”琥珀略微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虚空。
盛骅探身过去把台灯关了,又坐了回来。没有了灯光,人的听力立刻变得很敏锐,他听到琥珀的呼吸有点紊乱,手指在沙发上划来划去。过了一会,她坐起来,把抱枕抱在怀里,担忧道:“兰草还在公寓里,好几天没浇水,不知道会不会干死?”
“它没那么娇弱。”
“还有莫扎特的唱片。”也是他送的,可惜公寓里没有唱片机,她只能珍惜地放在抽屉里,偶尔拿出来看看封面。
“它应该不会突然长出脚,自己跑掉。”
琥珀停顿了下,呼吸一重,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她轻声道:“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真实的。”
盛骅轻轻叹了口气。
“我和希伯一开始并不认识。他是拉大提琴的,他的琴技远不及他的长相,他很英俊,英俊中带着一点邪魅。他还是个模特,时不时地出去走秀。在欧洲苛刻的西方古典音乐圈,像他这样不务正业,是不被接受的。但是他的乐迷还是很多,大部分是女乐迷,他也能接到一些演出邀请。他喜欢猫,阿峦也喜欢猫,有一次他在剧院演出,阿峦给他做钢伴,两个人便认识了。因为都喜欢猫,两个人的共同语言很多,然后约了吃饭、散步、一起去公园喂流浪猫,他带她回家看他养的花班猫。后来,他们就相爱了。阿峦告诉我,他总是亲昵地叫她东方美人。阿峦和我是朋友,自然地我和他也熟悉了。”
琥珀突然笑了起来,很讽刺:“不知道为什么,在阿峦眼中他所谓的迷人、体贴、浪漫、优雅、高贵很多很多的优点,我统统看不出来,我只觉得他不太像个法国男人。法国男人都很绅士的,我们三人出去吃饭,要么阿峦买单,要么我买单,他都安之若素。我想可能他是被他的女乐迷们宠坏了,他还一直向我打听别的演奏家的隐私,问我要不要考虑下和他组个二重奏。阿峦对他太崇拜,认为这是个好建议,说我给人的感觉太高冷,二重奏可以增加我的亲和力。我实在欣赏不来他的个性,但他是阿峦的男友,我便什么也没有说。我那时已经有了演出恐惧症,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不想让别人察觉,和阿峦其实也不大见面。阿峦爱他爱得很深,也很吃力,患得患失的,有时候电话打过去他不接,阿峦就像天要塌了。她总是问我,你说希伯为什么会爱我,我知道我的长相很一般。我安慰她,你有属于你的个性美。最恐怖的一次,希伯在外地演出,阿峦给他打了一夜的电话,他都没有接。阿峦打电话给我,说等到天亮,他再不回电话,她就自杀。我吓得连忙给希伯打电话,没想到一打就通。他说喝多了,没听到电话声。阿峦没有自杀,可是······”琥珀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她不禁干呕起来。
盛骅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她好受了一点,他起身去外面给她倒了杯水。“明天再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没事,就是······恶心。”她喝了两口水,继续说道:“可是她觉得希伯在意我比在意她多。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也会选择你的,你太优秀,还比我年轻。她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想从我的脸上找出蛛丝蚂迹。我问她,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希伯?她说她不相信自己。我很无力,不知道怎么帮她,只能尽量不出现在她和希伯面前。希伯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都是让米娅接的。哦,米娅是我的生活助理。她以前说你是韩国人,一定整过容,不然不可能长得那么帅。”
“看来我的琴技也不及我的长相,不然她关注的重点该是我的演奏如何如何。”盛骅说得一本正经。
琥珀笑了:“不是的,是因为你弹得太好,才让她好奇你长什么样。”
“不是安慰我?”
“你那么强大,需要安慰么?”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刚刚令人窒息的气氛也松动了一点。琥珀动了动,把头搁在盛骅的肩上。“我连续取消了几场演出,理由很应付,乐迷们再也容忍不了,每天都有人在网上骂我,骂得很恶毒。阿峦找了过来,哭着对我说,你真不把我当朋友么,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想说就不说,至少让我陪陪你!她过几天就来看我,拉我出去看电影、逛街,还陪我一起去乡下的别墅度假。和以前张口闭口都是希伯,这次她只字不提希伯,我以为他俩分手了,也就没问。直到有一天,我正在准备新年音乐会,我怕坚持不下来,弦绷得紧紧的。她来我琴房看我练琴,然后我们一块出去吃饭,她说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最后一次想确定希伯爱不爱我。我很想拒绝,但是看她无助的样子,我心软了,问她怎么帮?她说她和希伯约了一起去参加埃菲尔铁塔30号午夜的庆祝新年烟火晚会,她不会过去,她会和我一起在餐厅,要我给希伯打个电话,说我喝多了,问希伯能不能来接我?如果希伯对她说实话,那就证明希伯是真爱她,如果撒谎······我不等她说完,就拒绝了。她哭着说她实在不想再疑神疑鬼了,如果他不爱她,她就彻底死心,这种日子,她过够了。我让她找别人帮忙,她说别人不够出众,只有我的出众才能试出希伯的真心。求你了!她那样子好像我不答应,她就会哭死在我面前,我只能同意了。到了那天,我和她一起去了餐厅,我给希伯打电话时,她不住地抖,脸色很难看,本来就有点感冒,咳嗽得很厉害。刚挂上电话,她的手机就响了,希伯说他有个好朋友从希腊过来,他得去机场接人,烟火晚会去不了。我以为她会痛哭,谁知她很平静。我说你看到了你想看的,我们走吧!她死死地拽住我说不走,你也不准走,我们就在这等他来,看他说什么。我想甩开她的手,她死都不松。希伯来得很快,手里拿着鲜花,脸上挂着他自以为很迷人的笑容。看到阿峦在,他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说道:一直以来,是你认为我爱你,而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爱的人是琥珀,我已经爱了她很久了。我对你好,不过因为你是她的朋友。阿峦彻底崩溃了,指着我和希伯,说你们这样卑鄙无耻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是会下地狱的,说完她疯了样跑了出去,我怎么也追不上。当天晚上,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疏忽,吃了好几颗感冒药,上床前又喝了很多酒,就再也没有醒来。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准备上台······”
然后她每次登台,不仅会恐惧,还会做恶梦,不久,她就再也拉不了琴了。
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虽然不是她杀死的,她却无法当作和她没有关系。她一定在想,要是坚定地拒绝阿峦,不同意陪她玩试探真心的游戏,阿峦就不会死。她很自责,所以当阿亦殴打、谩骂她时,她就站在那,默默承受着,她觉得她有错。她是不是也对她和阿峦的友谊产生了怀疑呢?友谊的基础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相互信任上的。阿峦尊重她么?信任她么?不,阿峦到最后,都在怀疑她。她的优秀让阿峦喘不过气来,她已经尽力去维持这段友谊,可是阿峦觉得还不够。她不是没有感觉,所以她对他说,她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友情。
自责、怀疑、对死亡的惊恐,再加上严重的演出恐惧症、音乐上的瓶颈,几重重压,雪上加霜,把她彻底逼进了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
这就是那把钥匙,那把锁住她与音乐之间那扇门的钥匙,原来是被她自己藏起来了。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其实是个庸常的故事,恰恰是因为它的庸常,庸常到在生活中反复出现。好像最悲惨的是阿峦,盛骅毫不客气地说,她自作自受,虽然说爱情会让人低到尘埃中,她却是自卑到了骨子里,都疯魔了,又碰巧遇上了希伯那样一个渣男,这就注定了她的悲剧。她悲剧就悲剧了,还把琥珀拉来垫底。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得就是她这样的人。
琥珀有没有错?有,她错在太单纯,不知人性的丑陋,错在太珍惜友情,是她给了别人伤害她的机会。可是怎么忍怪罪她,她那时不过20岁,已经是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女神,她太渴望同龄人的友谊,阿峦的出现,才让她欢喜不已。
最得益的人是希伯,甩掉牛皮糖样的阿峦,和琥珀扯上关系。别人会说他用情不专,可是情非得己,这有什么错?但要说多光彩,也不见得,毕竟阿峦死了。他也是公众人物,口碑当然也会受影响,这是他当时选择缄默不言的原因吧!那为什么过去那么久,他又跳出来爆料?
他痛哭流涕地说这么久了,他还是无法心安,他太对不起阿峦,不该爱上琥珀。他知道琥珀是阿峦的好朋友,可是他控制不住,像飞蛾扑火般扑了上去。没烧死自己,却害阿峦失去了生命。他并没有歪曲事实,可是他用了偷梁换柱的说法,让别人把关注点放在了琥珀身上,他只是一时迷失,真凶却是琥珀,而琥珀还无从辩驳。阿峦死了,谁来给琥珀证明?
希伯想致琥珀于死地?盛骅不相信。他有句话很真实,他对阿峦好,是因为阿峦是琥珀的朋友。可能当初和阿峦就是一场男欢女爱,当他得知阿峦认识琥珀,这才和她继续下去,想借此认识琥珀。他这样的人,自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抵挡不了他的魅力,琥珀也不会例外。他有为了满足男人的虚荣心,也有看中琥珀手里的资源和人脉。模特是碗青春饭,他吃不了多久,最终还是要以音乐为生,那么琥珀在古典音乐界的地位,显然对他很有益。于是,他想方设法接近琥珀。恋爱中的女人很敏感,琥珀迟钝,阿峦却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这才疑神疑鬼的。毋庸置疑,对于希伯来讲,永远是利益至上。他愿意出来爆料,肯定是有人许诺了他,这份许诺大到他不在意他的口碑,而这个人,如书记所言,和琥珀有仇,或者说是见不得琥珀好,想看到琥珀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想把琥珀双臂折断,再也拉不了琴,生不如死。
这是该有多恨啊,杀父之仇还是夺夫之恨?
琥珀靠在盛骅的肩上睡着了,盛骅轻轻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平,盖上薄被,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挂在树梢的月亮已经升到中天了,那么明净,那么清冷,带着无始无终的一种柔情。
他在她耳边悄声道:“你不该这样生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晚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天,琥珀是在琴声中醒来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当她睁开眼,定了定神,看清四周的一切,才想起来自己在盛骅家。琴声是从客厅传来的,昨天没有仔细看,那儿应该有一套不亚于他们初见时坐的那辆跑车上的音响。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这是个讲究的人,旋律性和技巧性都要求完美,一点不模糊,悲伤就悲伤到极点,欢快就蓬蓬勃勃,听得琥珀的脚心都痒痒的,忍不住跟着节奏打起节拍来。
“醒了就起床吧!”盛骅在房门上意思似的敲了两下,人却没有进来。
琥珀一跃从床上坐起。
太阳,是几亿年前的太阳,树,是生长了百年的大树,空气,还是夹着花香的空气,院落,还是四四方方,一切好像没有变化,可是感觉却是不一样了。
盛骅正在摆早餐,他已经换上了上班的装束。去了日本十天,很多事都积压着,还有几节课要补上,他当然要去华音的。盛骅把牛奶、鸡蛋、三明治,还有水果,一样样地端上来。鸡蛋是煎的,形状挺齐整,三明治是全素,每一层的馅料比例搭配以及颜色,都刚刚好,光看就让人很有食欲。接受到琥珀讶异的注视,盛骅说道:“不是买的,我做的。”他把一杯牛奶放在琥珀面前,“这里面我给你加了特制秘方,喝下去,一天都元气满满。”
琥珀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果然放了盐粒。“这个秘方是不是家喻户晓?”她抿嘴一笑道。
盛骅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说道:“应该不超过两家。”
琥珀竖起三根手指:“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一个是我六岁时认识的小哥哥,一个是许维哲,还有一个就是你,你们的说法都一模一样。”
盛骅平稳的面色微微一怔,他低头又叉起一块鸡蛋:“许维哲长像是随他父亲还是母亲?”
“他的父亲在他没有出生前就去世了,他是遗腹子。他的母亲身材娇小,很漂亮,漂亮得有点凌厉,许维哲哪方面都不随她,可能随他父亲。”
盛骅点点头,继续吃早餐。吃完,他就出门了。他没有叮嘱琥珀要做什么,或者不要做什么,一点也不担心把琥珀丢在这么大院落里好不好。看到漆红的大门被盛骅拉上,琥珀很想叫住他,希望他能带她一块走。她在这儿是没有一点做客的感觉,很放松,很舒服,可是看到他离开,突然就生出一丝慌张来,就像一个没什么出过门的孩子,在街上和家人一下子走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所谓的放松、舒服,都是因为他在,和这所素朴的庭院没有关系。
琥珀又回到了琴房,把琴拿出来,也拉了首《流浪者之歌》,情绪萎萎的,提不起劲来,她拉了两小部分,很不满意,便停下了。她走到书桌前,找出空白的五线谱,准备把《流浪者之歌》默一遍。
演奏家在台上独奏,很多人是背谱演奏,但有时过于紧张,脑子会出现空白。默谱是她的独家记忆方法,就是有点难,除了音符时值,还要把两手的的句号、表情符号、和声、临时升降号都要准确地记录下来。默谱,可以清楚地发现弹奏上的错误,真正了解乐曲的所有细节。默一遍,就像把乐谱刻在脑子里,再也忘不掉。她被演出恐惧症困扰的那些日子,她每天都会默一到两首的谱子,那样,可以在演奏前减轻心理负担,也能让她集中精力。
刚把第一部分默好,琥珀听到有人在开门。她一喜,以为盛骅回来了,跑出去一看,是做家务的阿姨。阿姨拎着一篮子菜,看到琥珀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也没像查户口似的问这问那,朝琥珀一笑,便去干活了。琥珀刚好有点闷了,便站在游廊上看着她干活。活并不多,无非是把窗户开了透透气,家具上面的浮尘擦擦干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浇水。琥珀看到阿姨把两盆茉莉挪了下位置,问为什么?阿姨说茉莉喜阴,适当给予散光就可以了,不能让阳光曝晒。“你没发现么,太阳的位置变了?”阿姨笑了笑,蹲下来拔草。雨水多,阳光又充足,铺院子的青砖间,前几天才拔干净的草又冒了出来。
琥珀发现阿姨没进盛骅的卧室和琴房打扫,“那两个房间都是盛教授亲自打扫,他的手稿到处放,我怕给他弄乱了。”门外突然一阵喧哗,还有按镜头的咔嚓声。阿姨看琥珀紧张的样,忙安慰道:“都是些游客,烦死了,每天好几波呢,什么都拍,墙上的爬山虎都能让他们一惊一乍。”
琥珀扶着游廊上的柱子,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阿姨不知打哪找出一把竹椅,擦洗干净放在游廊上。“下午的时候,你坐在这吹吹风看看书,比呆在屋子里吹空调还舒服。”
琥珀摸摸竹椅,大概是年代有些久了,竹子都发红了,坐上去,像竹席样,很凉爽。“盛骅是不是经常坐在这?”
阿姨笑道:“他忙,哪有这闲功夫。以前,每天晚上还回来住,这几个月,一周了不得回来个三次。”
琥珀摘下一朵茉莉花,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那他经常带朋友过来么?”
“我在他家做了两年了,除了上次他的老师,就是你了。你是他的女朋友?”阿姨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从一进来就想问的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不是,我、我是他学生。”琥珀的脸腾地就红了,心里面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一个小秘密,像被谁用针戳了个洞。
阿姨呵呵笑,显然不相信。
阿姨给琥珀做好午饭,泡了一壶大麦茶,便走了。
下午三点后,琥珀看外面太阳没那么火了,拿了本书,去竹椅上躺着吹风。外面的游人像是换了新一波,讲话的口音和徐教授有点像,不知谁学着电视剧里的赶路人扬着嗓子道:“里面有人么,能不能给口水喝?”
琥珀用唇语回了声:“不给”,低头打开书。出来得有点早了,外面还是很热,也许是心静自然凉,不一会,她就如同坐在图书馆里,把一切摒弃在外,整个人浸入了书中。
书是她在图书馆借的,讲的是小提琴在中国的发展史,她已经看过一遍,这是第二遍。小提琴初次传入中国,是一百多年前,演奏的都是欧洲传统小提琴曲。一百多年过去了,中国也有了许多自己的小提琴作品。作曲家独创了新颖的滑音、装饰音等演奏手法,时常把重音放在装饰音上,而不是放在被装饰的主音上。重音的改变,琴感立刻就不同了,营造出多种情趣,听起来与中国的传统音乐很接近。琥珀想,这样的演奏手法,如果用来改编一些西方的传统小提曲,会是什么样呢?音乐和语言不同,语言有国界,音乐真的是海纳百川、大音希声,什么样的元素,它如同海绵样,都能吸收、融合。
琥珀哗哗在笔记本上写着自己的心得,不知从哪飘过来的一朵乌云,紧跟着就下起了一场急雨,雨水从屋檐下滴落下来,像珠子样串成了一串。前后不过十分钟,雨就停了,太阳又把脸露出来了,天空比雨前还要明亮。停晚时分,西方的天空罩上了一层炫丽的云彩,一会儿金灿灿,一会儿半紫半黄,景象蔚为壮观。琥珀依稀记得六岁那年,出现火星冲日的那个傍晚,西方好像也是这么一幅壮美的景色。她用小手指指着,说这朵云像小兔,那朵像小狗。小哥哥抓着她的手指头,不能指,一指云就变了。真的哎,那朵像小兔样的云大耳朵不见了,多了两个短角,像咩咩叫的山羊。
同样在华城,同样因为不得以的原因而被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同样感到惊惶不安,六岁时,她有小哥哥陪着,现在,她有盛骅陪着,真的不能去埋怨命运的不公了!
这个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还是红色的,她把盛骅叫出来看,盛骅很是不解地问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今天晚上火星、太阳、地球,三星成一线,刚好又碰上月全食,是15年才会出现的一次奇异天象。哦,就是你说的火星冲日,网上半个多月前就开始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么到现在才说?”琥珀急得直跺脚。
盛骅不明白她干吗这样激动:“早点说,难道你还准备提前三日吃素,然后沐浴更衣?焚香拜月?”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琥珀仰起头,好像在用眼睛在几连拍似的,她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盛骅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又在祈祷能和你小哥哥重逢?”
琥珀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时光好像倒流了,盛骅的脸和小哥哥重叠了。她知道,这是个错得不能再错的错觉,盛骅不可能是小哥哥,她和小哥哥也不会在这个小院重逢,不过,时隔15年再见的火星冲日,让她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被注定了。
她静静地注视着夜空里巨大的红月,是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发生,日子一如平常。盛骅把他在华音公寓里的乐谱和唱片分了几天都搬回来了,还好琴房够大,不然真放不下。“那边的公寓要退了么?”琥珀想着自己也有一套公寓在那呢!
“不退,先空着。”盛骅没提琥珀的公寓,想必暂时还是属于她的。
有一天,盛骅把琥珀心心念念的兰草和莫扎特的唱片也带了回来。兰草果然很坚强,叶片依然翠绿。琴房里就有唱片机,那天下午,琥珀一直在听莫扎特。眉眼弯弯的,许久都没那么开心了。
盛骅还带回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和秦笠联系上了,人在兰州。盛骅打开地图,指给琥珀看兰州在哪里。琥珀用手丈量了下华城到兰州的距离,惊声道:“这么远?”盛骅点头:“中国大着呢!”秦笠在一个艺术培训班找了个零工,把食宿解决了,周末的时候,还能坐车去敦煌看看。心情很平和,说开学就回华城。还有一个消息是沙楠的,他真去韩国了。“他能在那边呆满两个月,算他本事。”盛骅真不是瞧不起沙楠,“他太老了,韩国的练习生一般是从十几岁就开始训练,他多大年纪?人家的训练量很大的,他能吃得了那个苦么?失个恋都哭好几回了。”
琥珀很不厚道地附和了两句,跑去厨房看阿姨做韭菜盒子。家里多了个人吃饭,阿姨做饭也有激情,在完成午饭的工作后,每天再加一道点心。韭菜盒子好吃,就是味重,阿姨是头一回做,特意为琥珀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的饮食一贯清淡,特别是晚餐。双色糕又去买过一次,他让琥珀和他一块去。琥珀摇摇头,阿亦打上门那天,外教楼下都是人,那些投向她的眼光,她一想到,就不寒而栗。盛骅不由分说拖着她就出门了,外面的游客早走了,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倒是糕店外面排着的长队把琥珀吓了一跳。卖糕的是个爽朗的妹子,和每个人都能搭上话。看到盛骅,眼睛倏地一亮:“盛教授,今天又是你亲自过来啊!我们店里新出了一款红糖糕,要不要买几块尝尝?”
“不用了,就一盒双色糕。”盛骅就像没看到她脸上明媚的笑意,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妹子还是送了一块红糖糕,让盛骅试吃下,说不定就喜欢上呢!她的目光微微朝琥珀一侧,琥珀把脸别向一边,抬起手臂,勾住盛骅。盛骅看了她一眼,眼里都是揶揄。
两个人捧着糕慢悠悠地回家,盛骅说:“看,我们的敌人并没有我们想象得多,世界还是很和平的。”
琥珀没有作声,晚饭后盛骅喊她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她就答应了。
华音那边暑假正式开始了,盛骅不需要天天过去,但隔个一两天还是会过去一趟。有天还接受了个电视台采访,不是什么地方台,而是国家台,是关于在东京钢琴赛的访谈。访谈之后,上门请盛骅指点的人就更多了,还有各种综艺,以及一些大型活动的邀请。这些邀请,盛骅只接受了一个亚洲音乐盛典,其他都拒绝了。亚洲音乐盛典是对全亚洲在音乐事业上作出杰出贡献的音乐人进行评选并颁奖的大型晚会,两年举行一次,影响力很大,上一次在韩国首尔,这一次在华城。时间和许维哲的音乐会是同一天,也是七夕节。
“你会拿奖吗?”琥珀看着请帖,设计很有中国风。
“他们口号喊得大,其实音乐面很狭窄,一般和古典音乐没有任何关系。”盛骅回道。
“那你是去演出?”
盛骅点了下头。
琥珀不知道盛骅怎么想的,她觉得盛骅在那种场合演出,像明珠暗投。人山人海的,谁会静心听啊!但盛骅决定了,她便尊重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对待这件事态度并不积极,也不见他练琴,不出门,就泡在琴房里,乐谱摊了满书桌,他一边在钢琴上弹一会,一会儿在空白五线谱上哗哗地写谱,不时,还让琥珀把曲子的主旋律部分用小提琴拉出来。他闭着眼睛听听,又在钢琴上弹起和弦,和琥珀合一合,然后在刚才的五线谱上修修改改。琥珀渐渐感觉出来了,他在给小提琴钢琴二重奏的一些乐谱重新编曲。她悄悄地看他,红杉林解散了,难道他准备重新成立一个小提琴钢琴二重奏乐队么?小提琴是沙楠吧,钢琴是谁呢?
小提琴钢琴二重奏有不少经典曲目,像《爱的致意》、《卡农》,巴赫的《爱的协奏曲》,舒曼的《梦幻曲》等等,盛骅好像不想走寻常路,他正在编曲的是德彪西的《月光》。这首曲子有二重奏演奏过,只是反响不及那些经典曲目。如果琥珀来演奏的话,她也不会选择这首曲子,因为这首曲子,德彪西本来就是为钢琴而作的。可是经过盛骅改编之后,琥珀发现小提琴的《月光》原来也可以这样美。她越拉越欢喜,不厌其烦地跟着盛骅一遍遍地拉。
这首曲子,两个人磨合了三天,盛骅终于满意了。最后一遍,两个人重头到尾地来了一遍,速度徐缓,月色幽静,一阵阵清风,轻轻摇动着树枝,洒在上面的月光,也跟着晃晃悠悠,整个意境有种超乎语言所能形容的壮美和神秘。
隔天,盛骅出门前,给琥珀布置了个任务,让她试着把经典英文情歌《此情可待》改编成小提琴钢琴的二重奏。“网上应该能找到合奏乐谱,但是你不可以照抄,你自己一点点地磨,就像你默谱样,自己改编,才会挖掘到意想不到的东西,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感觉。”
琥珀想说我又不用二重奏,找什么感觉啊!盛骅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气道:“人家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是他写给自己演奏的,可是里面的管弦乐伴奏部分,同样是他亲自编配。你说伴奏关他什么事?”
琥珀扁扁嘴,乖乖地磨去了。
盛骅傍晚回家,阿姨告诉他:“我来的时候,姑娘在拉琴,走的时候,她还在拉,午觉都不睡的。”
结果,琥珀还是在盛骅的帮助下,把《此情可待》的二重奏磨出来的,论功行赏,她勉强算一半。这是琥珀第一次给曲子编配,很有成就感,“我觉得我这一版最好听。”盛骅无情道:“那是因为人家歌曲本身就好听。”琥珀身子一扭,不想理他了。
笑意在盛骅的嘴角晕染开来,这几个月来,琥珀这里学点,那里学点,看似毫无体系,但她吸收得却很有章法。在改编曲子时,自然而然就把所学的用上了,就这样一首一首的改编,慢慢地,不管是独奏,还是和乐团合奏,她对于曲子的诠释,就会习惯重新感悟,这样瓶颈终会突破的,希望如此,希望能快点!
厨房里,琥珀不知问了个什么蠢问题,逗得阿姨笑得都岔了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华音里今天其实还有件事,盛骅不愿破坏琥珀的心情,就没说。阿亦的父母今天找到华音,要华音给个说法。书记脸一板,阿峦出意外时,早已从华音毕业,这个说法从何谈起?阿亦的妈妈指着书记的鼻子叫道,琥珀现在华音进修,你们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书记是做思想工作的,耐心很不错,这时也有拍案而起骂人的冲动。他没有多说,一针见血,现在先不谈这件事的真实度,我问你们,阿峦什么时候死的?琥珀什么时候来的华音?阿亦爸爸这时候说话了,时间是不同,但琥珀现在华音,这是事实,我们要是把这事闹大了,华音也不会太好看。书记差点笑出来,你想威胁华音么?阿亦爸爸摇摇头,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阿峦,阿亦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想把阿亦送去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做公费交换生。这确实不是威胁,而是交换,书记看着眼前的夫妻俩,真是人才啊,难为他们想得出。他没想恐吓他们,就是讲得稍微夸张了点,阿亦因为涉嫌殴打外国留学生,琥珀现在不想追究,但如果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就由不得琥珀了,那么阿亦有可能会被起诉。那时就不是能不能出国交换了,怕是都不能顺利从华音毕业。阿亦的父母一听,立刻做出可怜巴巴的状,让书记看在他们家阿峦死得那么可怜,就原谅他们吧!书记对盛骅说,我觉得他们不值得原谅。他们哪里是爱阿峦,分明是把阿峦的死当作索取利益的把柄。可是,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阿姨的韭菜盒子很香,琥珀吃了两只。饭后刷了两遍牙,还觉得嘴里有股味。盛骅和她说话,她都不好意思正对着他的脸。
两个人都没有午睡,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歪在沙发上,一起看了部老电影。
过了两天,房楷送来两张票,邀请两人去大剧院看音乐剧——英文版的《乱世佳人》的首演。在此之前,琥珀看过法文版,盛骅说他看过韩文版,而这次的英文版竟然是由中国团队打造的。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大胆尝试,首演这天,很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质疑和期待。
演出效果没有让大家失望,特别是扮演斯嘉丽的那位女演员,不仅唱得好,而且扮相上几乎是费雯丽的神还原。琥珀听到有人说这部剧会成为一部“立得住、走得开、养得住”的舞台剧精品。
盛骅也听到了,嘴角微微翘起,小声和琥珀说道:“和百老汇的舞台剧比,还是有点差距的,不过,我觉得很惊喜。因为它的感染力很大,让人想买票来剧场观看。看到没,我们中国的音乐也在向世界靠拢。这是音乐剧的开始,日后,我们的室内乐也会迈开大步走向世界。”他像是心情特别飞扬,激动得连别人向他打了两声招呼都没注意到了,还是琥珀小声提醒了他。他忙走上前,和人家握手寒暄。琥珀微笑地站在一边等他,不时,有观众从她面前拾级而下,都在兴奋地谈论着今晚的音乐剧。
“琥珀?”已经下了两级台阶的虞亚蓦地转身,脸上挂着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神情。“你怎么在这?”她脱口问道,说完,她发现自己说漏了几个字,完整的问话应该是“你怎么敢在这”。一个声名狼藉、没有廉耻下限的小三,堂而皇之出现在这样一个爱乐人士聚集的场所,来看这么高雅的一部剧,这说明她是心脏强大,还是认为阿峦那件事不过是微末小事,她毫不在意?虞亚一双眼睛闪烁着愤懑、不甘的光。
“看剧。”琥珀淡淡地回了她两个字,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虞亚沉着脸走到她面前:“很有闲情逸致么,哦,我想可能是中国距离法国太远了,有些消息不太及时。你知道西方古典音乐协会对你的所作所为做出什么决定么?将你永远驱逐出古典音乐界,你再也登不了台,拉不了你的琴。”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琥珀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目光不偏不倚地注视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虞亚笑得很得意:“我的消息可不是一点灵通,我还知道其实你很久之前,就拉不了琴的,你看过心理医生,还看过精神科医生,你病得可不轻,所以被驱逐,你也无所谓了。用我们中国话讲,烂泥反正糊不上墙,那就继续烂下去呗!”
琥珀震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震愕,这一神情取悦了虞亚,她的语气越发地开怀:“如果我是你,我会找一个偏僻的小镇,在那老死,而不是跑出来丢人现······”
“可惜没有如果,你永远成不了她。”盛骅漠然地越过虞亚,把她未出口的“眼”字塞了回去。
“盛教授,你可不要误人子弟。”虞亚讥诮地看着盛骅轻揽住琥珀的腰。“不要怪我没提醒你,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一时的怜悯,说不定会毁了你一世的英名。”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提醒我?你是我的谁?”盛骅做了个疑惑不解的表情。
虞亚脸上的神情顿时精彩得无法形容,张口结舌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一扭头,丢下一句话:“我会等着好戏上演的”,噔噔噔,跑了。
琥珀震愕的目光落在盛骅脸上,她朝他伸出手,他及时地握住,说道:“我们走吧!”
“我的演出恐惧症······”网上热炒的是她和希伯、阿峦之间的三角绯闻,并没有提到演出恐惧症。这件事,她没对阿峦提过,就怀特先生知道,米娅知道,还有自己向盛骅坦承了,还有怀特先生告知了许维哲······现在,虞亚从哪里得知,不言而喻。虞亚知道,就代表着全世界都会知道。对于正热炒的绯闻,这个消息已经算不了什么,就是······心里面灰暗而又晦涩,还有说不出口的难受。
“你现在有演出恐惧症么?你拉不了琴么?”盛骅带着笑意问道。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握玫瑰,必承其伤。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其他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光,真是自大、张狂、不自量力,可是琥珀灰暗而又晦涩的心却为之豁然开朗。她靠向他,感知到他在摩搓着她的掌心,她没有怦然心动,而是感觉到整个人一下子就宁静如月。
有月的夜晚,往往代表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真的天气晴好,不仅阳光好,还刮起了小北风,带点微凉,很是舒适。阿姨翻看日历,感叹刚放假呢,怎么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都八月了。她说在中国的最北端,进了八月,就入秋,晚上冷得要穿大衣,有时候还会下雪,这风怕是跟着雪过来的。风是不是跟着雪过来的不确定,倒是树叶跟着风落了一院子,留在树上的叶子越发浓郁硕大,茉莉花又开了一波。
盛骅的目光透过浓密的树荫,看着蔚蓝的天空,对琥珀说道:“这样的好天气应该庆祝下,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说完,他就跑去厨房,让阿姨不要准备晚餐。
琥珀深吸了一口轻凉的空气,是哦,好像很久没出去吃饭了,上一次,在外面吃饭,还是和许维哲一起呢!她垂下眼帘,欠身摘去茉莉下面的几片黄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吃饭的餐馆是琥珀听过多次却没去过的2003,“还记得我么,小美女?”一个身着宽松上下两件套僧装的青年男子朝琥珀露出一口锃亮的白牙。琥珀细细地打量了下,认出他是文医生的儿子,好像叫文杰。“你好!”文杰得意地朝盛骅抛了个媚眼:“所有见过我的人,一眼便是一生。”
盛骅嫌弃地瞅瞅他僧服都遮不住的大肚子:“是不是和你媳妇又抢食了,瞧你这肚子,又多了一圈。”
文杰连忙吸气,反驳道:“你什么眼神,我都瘦了几斤了。”
盛骅淡淡地睨过去一眼:“瘦是你的梦想,不错,请继续保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讨厌的人。”文杰不悦地回了个白眼,对琥珀说道,“咱们不要理他,离他能多远就多远。”
琥珀抿嘴轻笑,跟着文杰走进餐馆。
2003与其说是餐馆,不如说是个盛放回忆的纪念馆。装饰有点像旧式的茶楼,墙壁上挂满照片,角落里放着一叠发黄的报纸和边都磨得发毛的碟片,中间有几根红色的柱梁,围绕着柱梁,是一张张四方桌和条凳。那些照片都是2003年的留影,有空无一人的公交车,徐徐进港的只有机组人员的飞机,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大门紧锁的学校,站在街边惊惶不安的清洁人员,医院里无助痛哭的父母······那些报纸、碟片也是2003年的,报纸里,无论是文字还是数据,都让人触目惊心。尽管碟片里的音乐和电影,在今天,很多都成为了经典,不可否认,2003年是一个满目疮夷的时代。
“2003年,华城有很多家庭都失去了亲人,许久,都走不出去,后来,文医生建议大家一起投资开了这家餐馆,不为了营利,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相互疗伤,抱团取暖!”盛骅拉开条凳,和琥珀一起坐下。
“他们应该被治愈了吧!”琥珀环顾四周,看到最里面的桌子上坐着四个老人,有一个在拉手风琴,其他三个在跟着哼唱,那是一首俄罗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盛骅微微一笑:“我觉得效果很不错,甚至出乎意料。这儿现在是华城特色餐馆之一,外地很多在2003年受过创伤的人都慕名而来,有些心里面压抑的人也爱到这坐一坐。今天人算少的,平时一座难求,还不接受预订,有没有座纯靠运气。”
“那我们今天运气很好!”琥珀看到其他桌子上的客人也向里面围了过去,有人把桌椅搬开,挪出块空地,有几个跟着音乐跳起了交际舞。看着这样的场景,没有人不觉着愉快吧,好像那些沉重的忧伤都跟着音乐、舞步释放了出来。
身后传来文杰“嘿嘿”两声干笑,一叠手写的菜单啪地扔在了桌子。“别忽悠人家小美女,盛大教授您可是咱们2003最大的股东,扯什么运气啊,你什么时候来没座了?”
“你也投资了?”琥珀很是惊讶,2003年,盛骅才多大啊,他那时不是在汉诺威么?
盛骅拿起笔,在菜单上刷刷勾了几道菜,轻描淡写道:“我家在这片区域有一套公寓,后来拆迁赔偿了一个门面,就是这个2003。他们给我租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杰张嘴欲说点什么,在盛骅凌厉的一瞥后,他撇撇嘴,把话题引向了菜单。
2003的菜单也是偏家常,还很杂,似乎无论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在这里总能找到一两道熟悉的家常菜。文冲笑嘻嘻道:“我们就是要让每一个客人宾至如归。”
盛骅今天点了几道淮扬菜,都是这个时节的江湖河鲜,口味平和,清新而略带甜美。琥珀看了图片,品相也细致精美。“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欢喜道。
盛骅把菜单递给文杰。
文杰一转身就嘀咕上了:“真是活久见呀,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是别人巴着你呢,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小心翼翼讨好别人。”
大厅里的气氛越来越欢快了,手风琴已经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转换到《红莓花儿开》,跳舞的人也多了起来。可惜男多女少,有几个头发灰白的老者在一边跃跃欲试,有一个看到了朝这边张望的琥珀,忙走过去,翩翩有礼地一鞠躬:“小姐,我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琥珀下意识地看向盛骅,盛骅鼓励地眨了下眼睛:“去吧!”
琥珀起身,优雅地把手伸向老者。老者其实不太会跳舞,不时就踩到琥珀的脚。每踩一下,两个人都停下来大笑一通。
这么快乐的琥珀,盛骅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为何,他的心却酸酸胀胀的。看了一会,他起身朝隔壁的桌子走去。正夹着一筷酸菜鱼的刘队抬了抬眼,问道:“你要不要先垫点?”
“不了,我那边也快了。”盛骅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刘队面前一盘酸菜鱼,一个榨菜肉丝汤,还有一碗白饭。“我待会还有工作,吃完就走。”刘队边说边塞进去一大口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没有进展么?”盛骅目光追着琥珀舞动的身影。
刘队把嘴里的饭咽下,苦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老师那件案子进展不大,咱们在追查药物供应商这一块,却是揪出了一个大的犯罪团伙,过几天新闻里就会有报道了。”
盛骅把视线收了回头:“江老师不是一直都单着的,三十多年前,他结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儿子。可惜这段婚姻维持的时间不长。如果我没猜错,许维哲的母亲应该就是他的前妻。”
“许维哲是他儿子?”刘队一拍额头,“我是傻了不成,这年龄不对啊!”
“江老师的儿子在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他们是因为这个才离的婚?”
“可能有这个原因,不是全部,但江老师却是因此而不再登台演出。”
刘队放下筷子,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关于你的江老师,你还知道些什么?”
“柳向栋曾经和江老师一起留学英国,听说他也追求过江老师的前妻,但她选择了江老师。”
“这么狗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摊开双手,不作评价。
“这些事你为什么当初不提一字?”刘队目不转睛地盯着盛骅,好像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确切的答案。
盛骅平静无波:“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提。江老师这一生,已经够孤单了,我不愿他死后还被人说长道短。”
“你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盛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发现了许多巧合,你们不是说,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比如?”
比如从江老师母亲那里传下来的在牛奶中放盐粒的吃法、说法,和许维哲家竟然一致;比如许维哲和他母亲入住在凯悦,那个雨夜,应该飞去南方出差的柳向栋,车上载着一个女子,行驶的方向恰好是凯悦;比如柳向栋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对许维哲的非同寻常的偏爱;比如梅耶提起的往事;比如江老师意外之后,许维哲的替补······这一件一件拆开来,好像就是巧合,可是凑一堆,往深处分析,能惊出一身的冷汗。如果再扩展开来,琥珀的演出恐惧症、一年多前的所谓绯闻,突然都在这时候接二连三爆炸,是不是也碰巧了?可是要说出有什么联系,真说不出来。
刘队皱眉沉声道:“看来我们的方向又歪楼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人性不会那么丑陋。”
刘队看了盛骅一眼,不置可否道:“你没别的事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站起身:“明日之栋琴房好像准备转手,是真的么?”
刘队嗯了一声,重新拿起了筷子。盛骅朝他点了下头,走向自己的餐桌。他们的菜已经上全了,舞也停了,琥珀一张俏丽的脸,红扑扑的,正着急地四下找寻他。
盛骅笑着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问道:“开心吗?”
琥珀灿亮着双眼,点点头。
吃完饭回家,琥珀看着一路的灯火,觉得在盛骅家呆着的这一阵子的时光可能是她一生最好的时光,也许以后也会很好,但再好,都不会及现在。这段时光哪怕是她的自我催眠,哪怕是个假象,哪怕很短暂,哪怕如昙花、如烟花,刹那芳华,她却能真切地感觉到快乐的触手可摸。如果能让让段时光延续,琥珀愿意付出一切。
可惜,这是个再奢望不过的奢望,该来的终是会来的。
“好像我们来客人了。”夜色里,一辆黑色的车静静地泊在四合院的大门前,盛骅扭头对琥珀说道。
琥珀目视着前方,绞着的双手不由地握紧。
车里的人也看到了他们,后座的车门一开,怀特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等着白色绝影的驶近,然后走过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以完美无暇的礼仪对着琥珀轻轻颔首,说道:“好久不见,我的小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浓密的海棠树叶随着夜风沙沙作响,不知是天上的星光,还是胡同口射过来的灯光,在枝叶间欢快地穿梭着,斑驳地落了点在地上。空气里浮动着茉莉的清香,墙角传来夏虫被打扰后不耐烦的轻鸣,怀特先生有那么一刻怀疑,他是在华城么?这样的大都市里怎么会有这么安静的一隅?他抬眼看向琥珀,那目光带着些许的疑惑,些许的怜惜,些许的无奈,些许的纠结······“直说吧,怀特先生。”琥珀把一杯带着焦香味的大麦茶放在他面前,然后坐了下来,腰杆笔直。
对于怀特先生的到来,琥珀早已做足了所有的准备,但当真正去面对时,还是无法接受。她好像是昨天刚来的小院,怎么过得就这么快呢?
其实怀特先生来得比她所以为的时间晚了好几天。
茶很普通,杯子却非常精美,六方形,造型挺拔,线面清爽,棱角分明,光泽圆润,很有东方的古韵。怀特先生的目光从杯子上抬起,又看了看室内的布置,最后才把目光落在琥珀身上,他该感到欣慰,她似乎过得还不错。深深地吸了口气,怀特先生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他没有兜圈子,没必要,也不忍。“先出来的是阿峦那件事,我想找几家媒体澄清,也找了几个乐评家出来说话,可惜要么不给我机会,要么开出天价,要么是居心叵测地想挖掘更多的细节。没过多久,演出恐惧症的事情又被爆了出来,这下子,有如火借风势,一切都失控了。代言的商家纷纷提出解约便要求赔偿,原先的演出合同全部取消,甚至某几个变态的乐迷在你的公寓前游行示威,要把你驱逐出法国。”
怀特先生的话音里夹带着怒意和不甘,他是典型的法国绅士,这是真的气得不行了。
“对不起,小姐,我能力有限,让你······受委屈了。”怀特先生愧疚得说不下去。
琥珀听着落叶在院子里打旋,她的心除了有点悲伤,倒是很平静。“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让先生受累了。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沙楠是个败家子,月初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到月中,他就花个精光。琥珀常听他在嘴边念叨:唉,一夜回到解放前。她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是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吧!
怀特先生叹了口气:“是的,一处理好我就和你联系,但你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我只好给华音的校长办公室打电话,他们给了我盛教授的地址。”说到这,怀特先生朝外面看了一眼。刚刚和盛骅打过招呼,盛骅这个主人把客厅留给了他们说话,自己去了后院。夜色并不浓郁,但如冠的大槐树不仅遮住了所有的灯光,一并也挡住了目光。他当然知道盛骅年轻,知道他很出众,他庆幸琥珀现在华音进修,如果在巴黎,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可是华音就真正安全么?他不敢确定,但实在分身无术,除了祈祷上帝也没别的办法,想不到盛骅会把琥珀护得这么周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琥珀眼角轻轻一挑,问道:“你特地过来一趟是有事要处理么?”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怀特先生是过来接她回家的。这个时候,她可以去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就是不能回巴黎,多么好笑!
怀特先生一下子被震住了,琥珀竟然这么敏感?随即,他就觉着有些透不过气来。“我来处理腕表拍摄广告的事件。”
琥珀的双眸像夏夜熠熠的星子,被一片云遮住,光辉迅速黯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所有拍摄的镜头都被剪掉了,他们找了莎丽·张重新和许维哲合作。许维哲不同意,说他接这个广告是因为你,他提出要么你的镜头一刀不剪,要么他也退出。腕表那边急了,找我过来说服许维哲,他们可以不要求我们付赔偿金。”想当初,许维哲还是自己推荐的呢,怀特先生不由得心生唏嘘,如今,腕表那边却俨然处处以他为重。还好,这是个有情有意的人。
琥珀十分疑惑地看着怀特先生,不知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还是不明白许维哲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见过许维哲了?”
“没有,我给他打了通电话,他很坚持。他联系不上你,非常担心,他说他想和你见个面。”
客厅里稍显温柔的光线里,琥珀静坐的身影,淡远得像幅画似的。她突然问了句很不合时宜的话:“赔偿金额很大么?”
怀特先生承受不住了,他宁可琥珀发火、埋怨、骄横、任性,而不要像这般懂事,强逼着自己去学会妥协。“这些都有条文规定的,大不到哪里去。”赔偿金额是在代言费的一个百分比,代言费高,赔偿金额自然就高。腕表公司为了表达诚意,这次续签在原先的基础上还上浮了百分之二十,这样的话,赔偿金额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不过,怀特先生不想让琥珀知道这些。
琥珀笑了:“那你去见下许维哲吧,替我谢谢他的关心,并带给他一句话:许维哲,这三个字不只是他的名字,在他作出决定时,请征求下他母亲和经纪人的意见。如果他还不明白,你说我就是现成的事例,看上去像是只有我登不了台,可是你和米娅,还有那些演出商、唱片商,多少人不是一样受到牵连了。当我们站在舞台的灯光下,我们就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可以当面和他说。”怀特先生委婉地提醒道,他们是好朋友,有些话他说不合适。
“不了,我准备离开华城了。”华音呆不下去了,她还能以什么借口留下呢?当阿亦打她时,她没走,现在想想,大概是想再见下盛骅,想和他共度一段安然静好的时光,就像给自己圆梦样,就像是对自己最后的怜惜、抚慰。命运已然这么残酷,人总得对自己好点吧!如果可以,她也想举起手臂,喊几句坚强、不屈的口号。口号终归是口号,人得务实。别人也许有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她是没有的。阿峦事情和演出恐惧症,于她是灭顶的灾难。再没有钢琴家愿意给她伴奏,再没有音乐厅邀请她去演出,再没有唱片公司给她出唱片,再没有乐团与她合作,她的口号喊给谁听,她的坚强给谁看?
怀特先生心中一滞:“小姐想去哪里?”
“想去的地方很多,我得列个清单,好好地排下顺序。”她像是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沉思不语。
怀特先生等了一会,见她仍不出声,再也坐不住了,转身走了出去。院子里的草木气息比屋子里浓郁,也更幽静。怀特先生久久站立着,他仿佛看到一朵花在阳光下俏丽地绽放后,即将在夜晚孤零零地凋零。他很想留住她的芳华,却无能为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举起双手,相比较同龄人,她的手真的偏小。因为偏小,不能弹钢琴,她还哭了好几次。她是退而求其次学小提琴的。小提琴的初期,不像钢琴,往琴凳上一坐,叮叮咚咚乱弹一气,都觉着好听。刚开始拉小提琴,锯木头样,听得人生都灰暗了。进度还很慢,还需要站立练习,半天下来,腿都不像自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初期的时光的,直到有一天,老师给她示范了一首《thereisnonight》,曲子以细腻的弦声,刻画凯尔特高地的开阔景致与特有的人文气息。仿佛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满溢着芬芳的气息。宁静的山野,飘荡的树叶,舒适的阳光,都在琴声的流淌中,悠远而润泽,心好像都融化了。她那时还很浅薄,感觉到这首曲子,除了小提琴,也没别的乐器合适演奏了。事实上,很多年后,她还是这般坚持。从那以后,她真正喜欢上小提琴,琴技也一日千里,她被别人称为神童。她开始上台演出,知名钢琴家给她做伴奏,她和世界名团合作,到世界各地演出,她被古董收藏家赠之名琴,她有了小提琴女神的美誉······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了。
很多人都是在失去方知珍贵,错过才知珍惜,不,她不是的,从6岁到现在,一开始她是因为小哥哥而去学琴,是大哥哥把她带进了音乐的大门,可是后来,她疯狂练琴的动力,是她彻底被音乐迷醉了,她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如果掰开来,80%的时光都是和音乐有关,可以说,音乐就是她的呼吸,当有一天,音乐从她的生命里生生抽离,她还能自如地呼吸吗?
琥珀闭上眼睛,神色绝望而又酸楚。以后,她当然可以自如地呼吸,当然可以拉琴,只是没有互动、没有灯光、没有掌声的演奏,音乐不再完整,是寂寞的、悲苦的,没有意义、没有远方的,生活无望得如同死去。
怎么就把路走到这里了呢?
“琥珀!”
琥珀睁开眼睛,眼前坐着的人,不知怎么从怀特先生换成了盛骅,他好像已经坐了有一会,深邃的眸子映着她略白的面容,他的五官比平时平和,表情也比平时含蓄。树叶还在婆娑作响,茉莉的香气若隐若现,杯子里的茶已经凉透。
这样的场景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么?
喉咙一哽,胸口像被撕裂一般,差一点眼泪就夺眶而出,但她忍住了,弯弯眉眼,露出一丝像新月般的笑容。“不知道你有没注意过,巴黎的女孩好像从不穿长裤,一年四季,她们要么是各式各样的裙子,要么是短得形同虚无的短裤。我妈妈说,就是睡衣,也要显出她们曼妙的身材。她们只要睁开眼,就化着精致的妆容,从不让人看到她们蓬头拓面的样子。一般是读初中时,开始交第一个男朋友。她们并不是一个个都喜爱艺术,可是她们的谈吐要让人以为她们什么都懂一点。她们看起来慵懒,实际上自律、自制,永远都美得发光。”
“你想告诉我,你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么?”盛骅的声音有点低沉。
一阵风吹进了室内,杯中的凉茶荡起微微的波澜。“不知道我能不能融入进去,”琥珀自嘲地一笑,“我已经习惯随意了。”
“有的人改变是为了更好,你已经够好了,没必要改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有他这么认为吧,琥珀眼中笑出了泪花。以前总觉得他很严苛,对她吹毛求疵,其实他最宽容不过了,冷峻是他薄薄的面具,一拿开,便是春日暖阳般的温和。“我该回去收拾行李了,明天我和怀特先生一起离开。”她垂下眼睑,没有勇气与他对视,不然,她无法自如地说出下面的话。“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说完,痛楚就像要喷薄而出,她急忙站起身,向琴房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盛骅在后面问道:“琥珀,我想找人一起组个钢琴小提琴二重奏,如果我邀请你加入,你愿意留下来吗?”
她是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够资格和她配二重奏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话,可是对象是他,她怕是会急不可耐地说愿意、我愿意。可惜晚了,太晚了。她可以允许自己接纳他给她遮风蔽雨,却绝不愿意成为他的拖累。
“不管怎么惊天动地的新闻,过一阵,便过去了。我先低调一阵,等时机成熟,我再复出。你还是按照自己的步骤走,没必要为我······”
“我没有为你,是为我。”盛骅冷声打断她,客观道,“成立一支高水准的中国室内乐乐队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曾经寄予于红杉林,但是事与愿违。我不想再花时间去寻找下一个红杉林,想来想去,和你组二重奏大概是实现梦想最快的捷径,你的琴技和我差不多,我们对乐曲的诠释也有很多共同之处,练习下,应该很快能找到默契,最重要的是你的档期刚好空着。”
档期······要不是对他有所了解,她真以为他在讽刺她。“也许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从没有和人重奏过,大概我是个保守的人,我现在也不太想去尝试。”她还是硬起心肠拒绝了他。
“你是在担心跟不上我的步伐,还是担心我们的演奏没人观看?”
她想告诉他,两者都有。他可是和向晚组过二重奏的,珠玉在前,她真不敢说无所谓。他们的演奏在中国,依他的声望,也许会有人观看,但跟着别人关注她的八卦怕是比关注他们的演奏更多,这是对他的玷污,她不想看到这样。“很抱歉。”她推开琴房的房门,看到自己的手在抖。
盛骅沉默了,是被她气到了么?她忍不住回过头去,他还坐在那,目光沉稳地看着她,让人觉得他的一言一行是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临时起意。那又怎样,她不能那么自私。她张了张嘴,想说“晚安”。他抢在她前面开口道:“琥珀,如果有一天,你和一个陌生人一块掉进水里,我刚好在岸边,你说我会先救谁?”
他的眼角不见一丝笑意,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严肃地发问,琥珀嘴角翕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骅起身,大步朝她走去,站定在她面前,目光深沉而宁静,如亘古不变的无垠夜空:“我会救那个陌生人,因为我相信你有能力自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喏喏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水,怎么自救?”
盛骅差点给她气死,大声呵斥:“你听不懂吗?”
她怎么会不懂呢!
他想告诉她,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出于怜悯和同情,而是对她的认可,以及期待,还有尊重。琥珀睁大了眼睛,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疼痛,却很震撼,就像乌云散尽后的天空,陡然一片明净,接着,泪水就下来了。
“我,值得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值得你这般的肯定么?值得你这般的郑重么?值得你顶下所有的压力,为她撑起一片崭新的天空么?
盛骅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我不是很确定,只能看你的表现再给结论。”
“放心吧,拉琴是我唯一的强项。”
“那真是刚刚好喽!”
她是这么这么的喜欢音乐,喜欢演奏,她动心了,她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她想畅快地呼吸,她想双手接住他给予她的好,她想问他因为是我,你才如此决定的么?是不是你很在意我?是不是你······有一点点喜欢上了我,在我如此狼狈落泊的时光里?就自私这么一次吧,放下自尊,放下骄傲,做一株攀爬的藤蔓,成为他的负担,成为他的累赘,依赖他,依附他,闭上眼睛,跟着他的步履,不知道前方是条什么样的路,不管多么崎岖,总比深谷更接近阳光。
她仰起头,含着眼泪第一次尊重并尊敬地称呼他:“盛骅教授,你成功地说服了我,以后······合作愉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合作,而不是请多指教!这才是自信张扬永不言败的琥珀,那样的憋屈隐忍小心翼翼实在和她不合适。盛骅微笑着轻语:“这是我的荣幸,琥珀小姐。”
在转身离开时,他轻轻捂了捂胸口,还好把她留下了,刚才,他真担心她固执己见。
**
“你和小姐的二重奏?”怀特先生像听到巴黎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似的,整个人都是呆愕的。
怀特先生对古典音乐圈的影响力在西方,在国内,盛骅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他只是出于礼貌告诉他一声。“是的,后面我们的练习会非常紧,我想选择在一个重大的场合上把我们的乐队对外公布。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打扰到琥珀,从独奏到重奏,她需要花很多精力去调整去适应,有事请联系我们的经纪人谌言女士。”他递过去一张谌言的名片。
怀特先生像被雷击了一般,连经纪人都有了,那他的存在还有意义么?这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小姐却没告诉他。
盛骅像是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琥珀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的想法。谌言只负责我们二重奏的演出业务,琥珀的其他业务,后面还要辛苦怀特先生。”
还有其他业务么?还有后面么?说实话,怀特先生真不敢太乐观,他早已不订计划,每一天能平安地度过,就是上帝的仁慈。
盛骅无意和怀特先生多说,他扶了扶眼镜,换了个话题:“怀特先生觉得希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指各方面?”
一提希伯,怀特先生脸上的神色全变了,他怒目切齿道:“音乐上,以前顶多算个三流的演奏家,跨界失败后,就跌出十八线外了;人格更是卑劣,小人都比他高尚。”
“这样的人应该说无人问津,怎么突然被人关注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怀特先生抬眼看了盛骅一下:“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阿峦的事情过去这么久,突然被挖出来,是有心人冲着琥珀来的,希伯不过是枚棋子。”
“希伯是棋子,但不是傻子,他会心甘情愿为别人所用么?”
怀特先生嘲讽道:“当然不会,他是个什么时候都会让自己的价值最大化的人。”
“他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恰巧被阿峦爱上了,而阿峦刚好是琥珀的朋友。阿峦这件事,希伯刚开始选择沉默,这说明他清楚说出来对自己没好处,那么他不可能四处去嚷嚷,有心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在这么久之后?”
怀特先生心中咯噔了下,不太敢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还有演出恐惧症,跟着抛出来,一环套一环,有心人似乎是想让琥珀死得不能再死,这是有多恨她,有多了解她!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更没人愿意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把琥珀置于死地,希伯得到了什么好处,有心人又得到了什么好处,怀特先生分析过么?”
怀特先生的眼神像被灯光刺痛了下眯了眯,站在那里半天都没言语。盛骅也沉默了下来。
许久,怀特先生提出告辞,盛骅送他出门。怀特先生站在车边,看了看茂密的大槐树,郑重地向盛骅鞠了个躬。
院子里,夜风渐小,一切都寂静了下来。盛骅在院子里散了会步,他看到琴房的灯还亮着。这一夜,作为一个精明的经纪人,怀特先生要做的事很多,估计要通宵作战,琥珀大概也不能安眠,但时光仍然稳步向前,这一天终是过去了。盛骅捡起台阶上的一片落叶,喟叹一声。
**
怀特先生的工作效率很惊人,隔了一天,再次来到了四合院。琥珀在琴房看盛骅和向晚的双钢琴演奏视频,怀特先生没有打扰她,先去客厅和盛骅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怀特先生指着笔记本的屏幕对盛骅说:“用你们中国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阿峦这件事,琥珀小姐背了大锅,希伯肯定也脱不了好。他在这个月的月初却低调地和巴黎一家名声稍逊于巴黎交响乐团的乐团签了约,在里面担任首席大提琴师。”
“那家乐团最近是不是接受了一大笔赞助?”
怀特先生噎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道:“真给你猜中了,不过不是一大笔赞助,而是长达三年的赞助,赞助商是你们中国的虞氏集团。”
不需要猜,乐团也需要为五斗米折腰,不是有乐就能饮水饱。很多曾经盛极一时的名乐团,没有了赞助,最终不得不解散。迫于生存,乐团也会适当地降低原则,比如接受一个声名狼藉琴技一般的首席大提琴师。“希伯长相英俊,应该不缺女朋友吧?”
怀特先生厌恶道:“阿峦之后的不清楚,我只知道上一个是个酒吧歌手,现在交往的是个平面模特。”
盛骅诧异道:“他现在的女友不是虞氏集团的千金小姐?”
怀特先生看了看盛骅,欲言又止。
盛骅捏了捏额头:“看来是我浅薄了,虞氏是真心为古典音乐作点贡献,而不是出于儿女情长。”
怀特先生迟疑地半晌,艰涩地说道:“虞氏集团的千金小姐是······许维哲的乐迷,许维哲和法国这边经纪公司的签约,就是由虞氏集团促成的。”
盛骅轻轻哦了一声:“在中国的商圈,有南裘北虞一说,裘氏集团的公子恰好是我的学生,看来我得向他好好地建议下,在为古典音乐推荐人才上,他们该向虞氏集团看齐。”
怀特先生低眉敛目道:“阿峦这件事,我希望是因为虞小姐妒忌许维哲和我家小姐的友情而无理取闹,并不是出于其他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看了看怀特先生,算了,不追根究底了,让他有所保留吧,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就已经很坦诚了。“怀特先生下一步的工作是什么?”
怀特先生凛然道:“我准备回巴黎,看在希伯对琥珀小姐那么‘在意’的份上,他签约成为首席大提琴师怎么能那么低调呢,必须要好好地庆祝下。”
“这是一件事,还有他过去的现在的恋情,那些女友的前男友现男友,也一并大炒热炒下,他不是喜欢这种炫耀的方式么,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怀特先生大概是年纪大了,处理事情过于含蓄,希伯这样的人,如同痛打落水狗,不能给他上岸咬人的机会。他以为阿峦那事,于他不过是一笔风流债,当风流债一桩接一桩,风流就成了下流、龌龊,看他再怎么移花接木。
走出客厅,怀特先生拭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侥幸地想道,还好自己不是盛骅的经纪人。他不是认为演奏家必须单纯,除了音乐,什么都不必过问,全权由经纪人过问,但是像盛骅这样灵维敏捷、思虑周全、老道,哪怕一件小事,都得打起十足的精神来应对,这压力,真是吃不消。
还是他的小姐最好。
琴房里,琥珀已经记下了两页的笔记,她发现盛骅和向晚在演奏时,全程没有眼神交流。眼神交流是器乐重奏者之间的一种互动,它也是演奏身姿语言,缺乏这种语言,音乐会逊色很多。充满魅力的音乐一般是声情并茂,丰富多彩的,合奏者随着乐曲的情感和旋律的起伏,及时得体地加以表现,并相互交流,这样的音乐作品更为准确更为自然,观众受到感染获得美感。还好向晚够漂亮,演奏时的姿态优雅曼妙,盛骅和下面的观众互动很多,虽然两人各弹各的,但画面并不突兀。
琥珀在笔记本上写下眼神交流四个字,并加了双引号。
怀特先生不由自主地轻叹,他的小姐对于演奏总是这般严谨,要么不做,要做必然是最好的,看她这么积极地为二重奏做前期准备,他忍不住眼眶发红。虽然盛骅给他压力感,但这样的人却让人有种油然而生的信任感,觉得他言出必行。让小姐再次登台,盛骅是在拿自己的艺术生命、声誉作陪,这个代价太昂贵。怀特先生握了握拳,他也得努力,不然以后在盛骅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了。他家小姐可是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女神,如果不是······咳,二重奏也不错,很多知名独奏家,同时也是知名的室内乐演奏家。
“你说许维哲坚持和腕表公司解约了,因为他们不肯保留我的镜头?”琥珀放下手中的笔,她以为怀特先生把话带给许维哲后,他会改变的。
怀特先生也是非常纳闷:“我把其中的利弊给他讲了几倍,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晖和凯尔在他身边么?”琥珀隐晦地问道。
“不在,为了他巡演的首场音乐会,周晖去了沪城,凯尔好像回英国了。”
许维哲是故意趁他们不在的时间,才和腕表公司解约,如果他们在,这件事不可能成功的。这样和她共进退,是孤义还是傻呢?是傻吧!
“腕表公司本来掌控着主动权,许维哲这一解约,他们原先的项目等于就是一纸空谈。即使现在莎丽·张来拍,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你不能比,在中国的影响力,和许维哲不能比。”怀特先生承认自己有点幸灾乐祸,“我听说他们准备暂时搁浅这个项目,对我们的赔偿金也不再催缴了。这次咱们欠了许维哲一个大人情。”
“许维哲其他有没说什么?”
“他说让你好好地休息,等你哪天想和他说话,就给他打个电话,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机。如果想见面,在七夕节前他都在华城,他开车过来接你。”说到这,怀特先生自己都动容得不行,他差一点脱口把小姐的地址告诉许维哲,但还是忍住了,这儿毕竟是盛骅的家。“小姐,你还是把手机开机吧!”
“又不是联系不上我。”琥珀嘟囔了一句,拿起笔,点开屏幕。谈话结束了,就这样么?怀特先生一下傻了眼,
不然能怎样呢?许维哲是个成年人,他不会拿自己的演奏生涯当儿戏,她把话带过去了,他还是坚持,那么他必然清楚坚持的后果,或许他是借此试下周晖的底线也说不定,不知周晖知道后,会带来一场什么样的风雨?
**
来的是一场疾风骤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晖比许维哲矮多了,她几乎是跳起来掴了他一巴掌,力度很大,肉眼可见许维哲脸上浮现出五根手指印。许维哲完全可以避开的,但他就站在那,等着这一掌落下来。
凯尔站在窗户旁边,与他们母子有点距离,想拦阻,已经来不及了。他瞠目结舌于周晖的暴躁和失态,不谈声名,就是许维哲这样的年岁,她怎么可以一言不发,说打就打?
一巴掌并不能让周晖消气,她指着许维哲,声嘶力竭道:“现在,立刻,马上,你给我打电话给腕表公司,告诉他们你的决定是冲动的。”
许维哲淡然地迎视着她:“妈妈,你不会以为我还是你一巴掌之后就会乖乖坐到琴凳上去练琴的年纪了吧?”
周晖笑了:“哦,我是疏忽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可是你没有我,能飞多远呢?”
“不管飞多远,我看到的风景是我想看到的就行。”
“信口雌黄,大言不惭。你是不是觉得你为琥珀那个小三作出如此的牺牲很高尚、很浪漫?哈,你被勃朗姆斯上身了!你尚且在古典乐坛还没站稳,还妄想做一个情圣,做你的大头梦去吧!许维哲,你知道你的愚蠢你的无知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损失吗?”
“妈妈你错了,是我的损失,你没有任何损失。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你以为我的眼里就只有钱?”周晖脸上一阵白一阵灰。
“不然是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晖痛心疾首地举起手,准备上去又是一巴掌。
凯尔一个大步冲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原先他也有点生气许维哲的自作主张,此刻,他觉得许维哲的决定再正确不过。凡事总有第一次,既然周晖总要闹一场,这件事的后果并不严重,就让她尝试接受许维哲已经能独当一面的现实!“周女士,当初我们接下腕表的合同是因为琥珀在古典音乐圈的影响力。后来,因为许先生在大剧院的首次演出成功,腕表公司看到了许先生的市场潜力,加重了他的情节。现在琥珀迫于舆论压力退出,如果由莎丽·张来代替,等于是让她来沾许先生的人气,我们没有义务给她行这样的方便。”说到最后,他一字一顿道,“许先生现在不仅在西方,在东方,他在古典音乐上,都已有一席之地。”不仅能站着,还能坐着。
周晖火气渐渐地消了,她抬起眼皮道:“我们这样解约,会不会惹恼了腕表公司?”
“许先生的成绩摆在这,他们只会加大价码,重新和我们坐下来谈。”
“先抑后扬?”
“可以这么说。”凯尔很有自信道。
周晖斜睨了许维哲一眼:“我从沪城回来,连房门都没进。我累了,先回去泡个澡。”
说完,她离开了许维哲的房间。走廊上站着一个人,面带责备,脚下搁着个大果篮。周晖站住,不太赞成地低声问道:“你来这儿干吗?”
柳向栋叹息道:“孩子大了,就是做错了什么,你好好和他说,不能喊打喊杀的。”
周晖没好气道:“我生的,怎么教育是我的自由,你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东说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好,我没资格。”柳向栋无奈地一笑,“我今天过来是有事和你说的。”
周晖很不情愿地把房门打开,让柳向栋进来。
“我准备把国内的生意全部结束,去新西兰和我妻子、孩子团聚,这样飞来飞去也不是个事。”柳向栋挠了挠头,试探地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过去?”
周晖像看个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你脑子里装的是草么?”
柳向栋嘿嘿地笑,自来熟地拿过矮柜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啧啧称赞:“斐泉的口感和别的矿泉水就是不一样。”
“喜欢就全拿走。”周晖不耐烦道。
柳向栋握着斐泉:“我不是开玩笑,你好好考虑下。维哲现在身边有凯尔,你到了该享福的年纪,有些事,能放下就放下吧!”
周晖一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管得真宽。”
柳向栋摊开双手:“没办法,我放心不下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的我过得好着呢,比谁都好。你把你的日子过好就行。”周晖的语气不容人质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向栋默默地凝视了她几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打开门,佝着背离开了。
许维哲把原先虚掩的房门关紧,迎上凯尔不自在的目光。他们并不想偷听周晖的谈话,而是他们的房门敞着,说话的声音又那么大,想不听都难。
许维哲说道:“有一阵子,为了练琴速,我一遍遍地看《海上钢琴师》里斗琴,也没看出什么心得,就记得里面有一句话:别人刻意隐瞒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想害你,往往他们瞒住你反而是为了保护你。”
凯尔委婉地回道:“我早过了好奇的年纪。”
“今天谢谢你在我母亲替我解释。”许维哲欠身,也拿过一瓶斐泉,摇了摇,口感很特别么?他真没觉得。
“应该的,我是你的经纪人。”
许维哲把瓶盖拧上又拧开:“我不是头脑发热才和腕表公司解除合约的,我只是想着,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一天我也遇见了像琥珀那样的事,我希望也有一个人能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身边,支持我,信任我。”
“琥珀小姐是无辜的。”在这之前,凯尔都没听过希伯这个名字,就这样一个人物,能让琥珀去横刀夺爱,简直是讲故事。
“你知道,我知道,其实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可是当谎言被传了一千遍,它就成了真的了。”许维哲轻讽地一笑,“是不是很幽默?”
“那演出恐惧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青台,每天早晨,琥珀都面对着大海拉琴,她很喜欢《卡农》。我还曾邀请她在广告里和我合作,幸好她拒绝了,不然也被剪掉了,只能唏嘘一下。”
凯尔看得出许维哲对琥珀的心意,除了叹一声世事弄人,他能为她做的也有限。他这次回英国,给他签下好几个大牌在亚洲地区的独家代言,还接到了几个国际大型活动的邀约,他的事业呈蓬勃的上升势头,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了,但不可否认,哪怕琥珀现在陷在困境中,论古典音乐上的影响力、号召力,许维哲还无法超越。
“凯尔,帮我个忙,好么?”许维哲睁开眼睛说道。
“你请讲。”
“找个理由让我母亲回伦敦去,然后找件事让她做着,让她没空回国。”
凯尔沉吟了下便点点头,这不是件难事。他也不想周晖在这,这位女士的杀伤力太可怕了。
“谢谢,你去忙吧!”
凯尔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那里要我帮忙处理下么?”
许维哲摇了摇头:“明早就会消了。”又不是第一次,他很有经验了。不过,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他发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清晨五点起床,练琴两个小时。夏天的早晨天亮得早,那几只鸽子也起得早,在鸽笼前,头挨着头咕咕个不停。练完琴,琥珀会在院子里走一会。华城气候干燥,只要几天不下雨,夜里露水都是极少的。早餐后,她便开始研读乐谱,要从那些印刷在平面纸张上的复杂记号,从中勾勒自己的想象,解读来自过去的讯息,将它转化为立体的乐章。午后,一般是看二重奏的演出视频和默谱,做笔记。晚上还会练两个小时的琴。
这是她开音乐会前的每日日程,自从走上职业演奏这条路,一直都是这样的。这次也是如此,可是······琥珀却找不到一点真实感。她不是不信任盛骅,可能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她从没有和人合作过二重奏。
盛骅又是几天的早出晚归,有一次还喝了酒,叫了代驾开车回来的。回来后,便进了卧室,灯都没开,像是直接睡了,疲惫之极。
今天家里请客,盛骅没有出门。客人是房楷和谌言,还有书记一家三口。阿姨今天也特地早到了,光菜场就去了两趟。几尾鱼买回来还是鲜活的,阿姨用水养着,说一会做糖醋鱼。虾也是劲头十足,在盆子里蹦来蹦去,阿姨不得不在盆子上加了个锅盖。菜要拣要洗要切,高汤要先熬,有的凉拌菜要早点用作料拌起来才能入味。阿姨忙得很,还抽空悄咪咪地告诉琥珀,这是她到这干活后盛骅第一次在家请客。
“······”她不算客人么?
阿姨也觉着自己话说得不太到位,补充道:“你一直在这住着,算盛教授的半个家人!”
琥珀想问阿姨,还有一半算什么?
锅里汤在沸腾,热气都跑到院子里了。一院食物的香气,给这所清雅的院落添了点烟火味。琥珀在院子里站了两分钟,跑过去找盛骅。盛骅就早晨出来吃了个早餐,便进了琴房。又是满桌满沙发的乐谱,盛骅坐在钢琴前,一边记谱,一边弹奏。再忙,他都没把那把二重奏的作曲集落下。琥珀问过他这样累不累,他说音乐很复杂也很深奥,就像一座迷宫,你什么时候进去,都会发现不同的景观,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寂寞。
他的十指修长有力,击键轻巧灵活,即使坐着,也看得出身材的挺拔,双腿笔直······
盛骅看到钢琴上映着的影子半天都没动弹,他突然转过身来,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个正着,嘴角不禁上场:“有那么帅么?”都看呆了。
“呃?还行!”琥珀的脸立刻红得像早晨落在屋檐上的霞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朝她挤了下眼睛:“如果演奏时你也这样看着我,我会弹错音的。”
“怎么可能,我、我可是职业演奏家。”琥珀急声反驳。
盛骅表示很怀疑:“是么?我们现在就来模拟下?”
琥珀赌气道:“模拟就模拟!”她走进琴房,从琴盒里取出琴。“哪首曲子?”
盛骅递给她几页谱子:“韦伯的《邀舞》!”
琥珀抬眼看了下盛骅,这是一首兼具欣赏性和实用性的乐曲,既有优美平易的旋律,又有华丽热烈的气氛,音乐厅常保留的曲目,也是大型舞会上的必备曲目。很多乐曲的曲名起得非常随意,有的直接就是编号,而《邀舞》就起得特别的形象,一下就把整首曲子的意境全包括了:邀请的过程、舞蹈的过程、舞会结束后告别的场景。韦伯最初写的是钢琴独奏曲,后来被改编成管弦乐版本,再后来有了双钢琴版本,基本上保留了原有的结构与和声,但更加丰富而饱满,形象生动,风趣宜然。盛骅和向晚喜欢在返场时演奏这首曲子,把音乐厅的气氛再次推向更热烈的高潮,观众久久都不愿离开。
《邀舞》没有小提琴独奏版,也没有小提琴钢琴重奏版,盛骅给她的谱子是管弦乐队里小提琴首席的乐谱。
“你拿错谱子了。”
“没错,你尽管按乐谱拉,其他的别管。”钢琴作为乐器之王,经常会代替乐队给其他独奏乐器做伴奏。可是在室内乐里,钢琴却是和其他参与演奏的乐器处于平等的地位。她如果只拉首席的乐谱,那么盛骅的钢琴就必须放在伴奏的位置。这样的话,这首曲子就成了她的独奏,而不是她和他的二重奏。
“准备好,我们就开始!”盛骅话说得很有耐心,双手却已经放在琴键上,连双眼都微微翕起。
琥珀把乐谱夹在谱夹上,简单地护理了下琴弓,调了下音,不服输道:“开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睁开眼睛,上帝,她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鼓励和笑意,就像在舞会上,男士看到喜欢的女孩,她很羞涩,他翩翩有礼地朝她伸出手······引子,中速,钢琴一个低的重复和往高的琶音,男士柔声询问: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小提琴突然插进来的高昂的旋律,是女孩的回答:谢谢!来回几次的重复,如同两人的交谈,然后小提琴的旋律越来越热情奔放,越来越轻盈流畅,仿佛是舞会中姑娘们的欢声笑语。钢琴的和弦越发饱满,低音部的音阶跑动,力度很强,显得很雄壮,就像是男人们的齐舞。接着,旋律突然一变,舞曲到了尾声,又回到了引子部分,两人不舍地分离、道别,有甜蜜,也有一丝丝的惆怅······
两个人四目相对,似乎还都沉醉在刚才的乐曲之中,似乎还感到那么点不太尽兴,似乎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浓烈的惺惺相惜?爱意?
两声不和谐的掌声蓦地在门外响起,两人急忙收回目光,朝外看去。房楷倚着门框,神态暧昧,有一下没一下地鼓着掌,问道:“今儿这算预热么?哎呀,我们两口子运气真不错,蹭个饭,还顺带看了场演奏,世界顶级的。”
盛骅啪地合上琴盖:“两口子?证补了?”
房楷得意地举起左手,扬扬无名指上的婚戒:“必须的,两个人住一起,总得有个名分。”他别有用意地瞟了眼脸上红晕还没褪尽的琥珀。“我可不像有些小年轻,连句‘我爱你’都没有就把人家小姑娘带回家同居。这个世界上,不以结婚为前提的同居,都是耍流氓。”
“说得好像你俩领证前没同居过两年似的。”盛骅凉凉地睇着房楷。
房楷耸耸肩,回答得很厚颜无耻:“谁年轻时没犯过错,有位伟人说过,有错改之就是好同志。”
“领了证就不会犯错了?”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弱智,前不久还在借酒消愁呢,谌言才回来几天,他就得瑟得把尾巴翘上了天。说起来,还是他帮了一把,早知道,作壁上观了。
房楷头一扭,谄媚地问谌言:“老婆,我最近表现很好吧?”
摊上这样一位老公,谌言也挺无语的。她回来的第二天,就被房楷拽去了民政局,到的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大门口的保安用一种怪复杂的眼神不时地瞟着他们。有没有证,谌言认为不重要。她和房楷曾经有过证又如何,还不是说崩就崩。她觉得一份坚韧的感情,是出自心甘情愿的专一,而不是被有形无形的绳索捆绑不得不遵守忠诚。房楷却认为证非常重要,他的心是专一的,再加个证,就是双保险。他对谌言说道:你就当我是杞人忧天,假如有一天,我俩之间再有了什么误会,有这层法律上的关系,你就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你得坐下来和我签协议,那样我就多了一个向你解释的机会。谌言听得鼻子一酸,房楷说什么,她都说好。这一纵容,房楷就如同有了颜色立马开起染坊来,人前人后地显摆个没完,好像全世界就他有个老婆似的,说话还特幼稚。
谌言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好,特好,最好。好了,好同志,你挡着我的视线了。”她拍拍房楷的肩,让他往边上去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房楷不满地嘀咕:“见色忘夫。”
谌言是第一次见到琥珀,传说中的小提琴女神就这样站在她面前,t恤,长裤,面容清丽,双眸纯净得像个孩子。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连琥珀脸上的一个毛孔都细细地看了又看。她知道她年岁不大,却没想到看着会这般的小,还这般漂亮。瞬间,谌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神往地对房楷说道:“以后,我们也生个女儿吧,也让她学小提琴。”
琥珀眼睛倏地瞪得溜圆,盛骅抬手抚了抚额头。房楷则庆幸自己没接阿姨倒的茶,不然这会会直接喷出来。“老婆,你这思维能慢点么,咱们还是新婚呢,我想多过几天二人世界。”
“可是我都奔四了······”
房楷一把捂住谌言的嘴巴,深情款款道:“在我的心里面,你永远18岁。”
盛骅胃中一阵翻腾,扭头对琥珀说道:“我们去前院看看书记来了没有?”再呆下去,他担心他的早饭要保不住。
琥珀也是如蒙大赦,房楷和谌言无论是说的话还是眼神,让她都不知如何应对。
走到大槐树的树荫下,她轻声说道:“他俩真恩爱。”总觉得东方人的感情很含蓄,像这样外露的很少见。
盛骅从鼻子里哼了声,说道:“老房子着了火。”
琥珀没听懂:“什么火?”
盛骅摸了下鼻子:“没什么。对了,谌言是我们的经纪人,她原先在日本给音乐杂志写专栏,对于室内乐在市场上的发展很有见解。我们的首场音乐会准备放在大剧院,她现在和那边接洽着,应该会很顺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的心差一点从嗓子眼里窜出来,早晨还觉着没真实感,这下好像已站在候场区,耳边听到观众的掌声,下一秒就要登台了。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还好,膝盖没有发软,大脑运转正常,也没觉着呼吸困难,就是······觉得脚步有些飘浮。
书记一家到了,最先进门的糖球,他给琥珀带了一篮水蜜桃,个很大。他告诉琥珀,是他挑的,一个个捏过去的,很结实。琥珀点点头,看得出来,指印都留在上面呢!几天没见,糖球好像又高了点,轻轻一跳,都可以摘下海棠树最上端的叶子。书记呵斥了一句,让他叫人。他乖乖地先叫了声“盛哥哥好“,然后一下蹦到琥珀面前,问道:“姐姐,你要和盛哥哥一块开音乐会了,是不是?”
琥珀看了看正和书记夫妇说话的盛骅,低下头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糖球招招手,让琥珀欠下身,热热的气息拂在琥珀的耳边,琥珀忍住痒痒,听他悄声道:“盛哥哥在我家和我爸爸说的,我在旁边假装做作业,然后偷听到的。盛哥哥说要和你一起开音乐会,华音的课程就不能兼顾了,他准备辞职······”
盛骅说过,他和向晚分开是为了把全部精力放在国内室内乐的推广上,因为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于是他进华音教书育人,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室内乐并喜欢上室内乐,如今,他却要为了她而中断音乐教育事业。如果她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会说这是室内乐最直接的推广分式。就像刚才的合奏,她以为自己是一朵红花,可他却不是陪衬的绿叶。他的演奏潇洒而又强势,温柔而又周密,仿佛已经滴水不漏,可是她却一刻不敢松懈,连神都不敢走,不然就觉得跟不上他的节奏。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他要求的搭档是一个优秀的专业的演奏家,他不会因为她正遭遇不幸,而降低半点要求、退让半步,什么同情、怜悯,说笑吧!想和他并肩站在舞台上,你必须和他一样的杰出、勤奋。她懂,这不是他严苛,而是他对音乐的态度,也是对她的尊重。可是就只是态度,只有尊重么?
书记站在游廊上,端详着飞翘的屋檐,一扭头,看到琥珀和糖球在说悄悄话,乐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瞧,小孩和小孩凑一团。”
房楷和谌言也从琴房过来了,盛骅朝他们一挥手,房楷用手遮着额头,聊胜于无地挡着太阳跑了过来,谌言跑去和书记的妻子打招呼。
“书记,他的辞职报告你批没?”房楷问道。
书记威武不屈地挺直了腰板:“想从我们华音挖走优秀人才,哼,没门。”
“没门就打个门,你老行个方便,大剧院那我都给他排上号啦!”
书记呵呵笑了两声,不紧不慢道:“那是你大剧院的事,和我无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房楷推了盛骅一把:“你哑巴了!”
盛骅瞪了他一眼:“批啦!”
房楷叫了起来:“党让我们诚信做人踏实做事,书记,你不厚道哦!”
书记背着双手,踱到游廊的尽头,怅然地看着前面的屋脊,说道:“你和琥珀的二重奏不是一条不归路,可是你们却把它走成了唯一的一条道,聪明人不会这样做的,他们会给自己多点选择。说实话,我不知道给你批这个报告对不对。二重奏本来就小众,琥珀现在又被黑成那样,我想乐观点阳光点都不行。”
“方向已经变了,你们不知道么?”房楷看看两人。
盛骅没有出声,书记扬眉问道:“西北风还是东南风?”
“对于琥珀来讲,是东南风,对于希伯来讲,就是西北风了。前天网上爆出他脚踩几只船,爆料者是他的n任前女友,说他出门吃饭从不买单,买衣服、开房也要女友付款。他还曾经交过一位有夫之妇,人家一开始被他的皮相迷倒,坠入情网,一相处,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提出分手。他却以要把两人幽会的开房证据发给人家老公为由,敲诈了一大笔钱,才放手。更猛的是,他最近被神秘富婆包养,砸钱为他签下某乐团的首席大提琴。这几道料一出来,他的脸书就被口水淹没了。爆料者只字没提琥珀,可是细心的乐迷却立刻提出质疑,他前面自爆的和琥珀的绯闻,是真的么?”
盛骅在心中暗暗给怀特先生点了个赞,老先生真是精益求精,这招治其人之身的其人之道把希伯之前的爆料不知甩了几条街去。
“这下琥珀被洗白了?”书记还是不太习惯口水战,磨叽半天,战况很不明显。
“这事急不来,等他们慢慢回归理智吧!不过,原先那些极端的疯狂的倒是偃旗息鼓了。我想,琥珀现在走在巴黎的街头,大概不会被砸鸡蛋。”
书记很不满意:“这算什么东南风,根本就是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还没说完呢!这热点一上去,媒体们自然坐不住,逮着一个和音乐沾点边的就采访,很多乐评家和演奏家都闭门不出,可是有一位大师却主动接受了采访,他愤怒地斥责: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忍受着严寒、酷暑,孤独、寂寞,才能真正学会一门乐器,而成为一个顶级演奏家,更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这样的人,呵护都来不及,可是,一个跳梁小丑的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地将她毁掉,让她一无所有。我不想评论跳梁小丑的品行,可是乐迷呢?那些美好的音乐没能美化你们的心灵,却把你们的双眼蒙上了么?我以为古典音乐圈会是一块净土,原来它已经这般肮脏,这让那些留下大量不朽著作的音乐巨匠们情何以堪?那位记者可能大脑不太灵光,问大师,你说的那位顶级演奏家是希伯先生吗?大师反问道:他配得上顶级么?哈哈,这位大师就是汉诺威的邓普斯大师。”
书记点头:“这位大师是个正直的人。”
“这位大师已经很多年深居简出了。”房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盛骅,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像是和邓普斯大师一点也不熟。哼,装得真像!
也许是这股东南风刮得正正好,这次的家宴吃得很是热闹。大部分菜是阿姨做的,盛骅也亲自下厨做了两道,其中有一道就是传说中的虾仁面饼。看似很普通,做法却繁复,得两口锅同时进行,一口将一种日式较硬的面条煮过之后,再堆叠成一英寸厚度的面饼,放在锅里两面来煎。另有一口锅炖作为浇头的面饼,里面有虾仁,还有新鲜的豆角。面饼出锅,滚烫的汤汁浇上来,面饼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股带有鲜味的焦香在空气中蔓延。面饼一上桌,糖球等不及凉,夹起一筷,就吭哧吭哧嚼起来,开心得眼睛眯成了条线。
房楷咦了声:“太阳今天是从西面出的么,你怎么舍得做这道菜的?哎哟,我都想好几年了。”他夹了一筷虾仁放在谌言的盘子里,“快吃,下一次吃到不知哪年哪月了。”
谌言恍然道:“我还纳闷了,人家去趟日本,都买什么药妆、电子产品什么的,我说你怎么就买了几袋面条,原来是做菜用啊!”
“还有几袋?”房楷转身对盛骅说,“下个周末我们再聚一次吧!”
糖球来劲了,拍着手道:“好啊,好啊!”
书记瞪了他一眼:“没你的份。”
糖球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圈,看向琥珀:“都给姐姐么?盛哥哥,你对姐姐真好!”
正把一筷面饼放进琥珀盘子里的盛骅,动作顿了顿,随即举止优雅地继续给她又夹了点豆角和虾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房楷挤眉弄眼地问小男生:“你说他为什么对姐姐这么好?”
谌言连忙夹了筷煮烂的芋头塞进房楷嘴里:“我的演奏家,谁敢对她不好?”
确实没这个胆量!房楷鼓着脸颊,举手投降。
糖球张开嘴巴大笑:“房叔叔,你和我爸爸一样,是个妻管严。”
房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也咧着嘴笑。
书记默默扭头看妻子,这小子是大街上捡来的么?
琥珀细细地嚼着面饼,嘴角高高地翘起,果真很香!
吃完饭,书记一家就告辞了,没几天新生报道,华音那边事很多,下午就有个职工大会,他要在会上讲话。他半揶揄半感慨地对盛骅道:“没有了你的导聆课,华音少了一道特别的风景。”
“但以后他们却可以看到我的音乐会,这也是一道风景。”
书记抬了抬眉梢:“现在就开始宣传了?”
“酒香也怕巷子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哈哈,我倒不担心巷子深,我就怕你这酒不够卖。”
“反正你的那一杯肯定有。”
“那我就等着喽!”
把书记一家送上车,房楷和谌言也要走了,房谐那边大剧院晚上有演出,谌言约了拍海报的摄影师见面。
“你确定不要我找几个靠谱的媒体朋友先透点音乐会的风声?”谌言问道。
“现在透点风声出去,只怕别人捕风捉影,后面还要澄清,还是让我自己来公布。”
谌言点点头,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担忧:“那个场面可不小哦!”
“是有点大,还很吵,还是现场直播。”可是效果也会非常好。
客人都走了,阿姨把厨房收拾干净也走了,满院除了树影和阳光,还有站在游廊上的琥珀。看到他,她笑问道:“下午要出去吗?”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仰视着她:“不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我们再来一遍《邀舞》?”
几遍都可以!在她沉静而清澈的目光里,总让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珍贵,珍贵得不能挥霍一分一秒的时光。
**
裘逸过了一个很沮丧的夏天,父亲对他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强者,也没有永远的弱者,起起落落很正常。这话一点也没安慰到他,他跑去泰国,找了个海边度假假店,每天下海游泳游得像条死鱼,回房间一沾床就睡沉了。几天下来,整个人晒得像个黑球,只有牙是白的。一回国,就听说盛骅辞职了,再悄悄一打听,盛骅要开音乐会,有了新经纪人。
裘逸见到盛骅时,眼眶红红的,配上他那张黑脸,盛骅嘴角抽了抽,给他倒了杯茶:“委屈了?”
委屈大了去,裘逸吸了吸鼻子:“教授不是说我很适合做音乐经纪人么,我肯钻研,有资金,也懂音乐,教授怎么就不考虑我呢?”
盛骅温声道:“我有考虑过,但是我的情况很特殊也很复杂,你还不够成熟,很多事都处理不了,我等不了你。”
裘逸急了:“不就是几个喜欢以挖苦吐槽别人为乐的渣滓么,你的音乐会,我把票全包了,看他们还吐个毛!”
盛骅看着他笑。
裘逸低下头,闷闷道:“我懂的,教授,我的经验是很少,教授的音乐会和红杉林的演出不同,级别很高,观众也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嫌弃红杉林了?”
“怎么可能,我一直和他们几个都联系着呢!”
“喔,说说!”盛骅起身又给裘逸加了点茶。
“季颖中整天窝在我租的公寓里,除了吃饭就是练琴,他大四,也没课,他师姐给他找了个地方实习,他也不去,我都怀疑他要得自闭症了。沙楠那家伙,倒是有家公司要签他,说他琴拉得不错,嗓子也可以,综艺感也强,但人家提了个要求,在签约前,让他先去整个容,好几个地方都要动刀子。他吓坏了,回到租处就做了一夜的恶梦,梦见自己血肉模糊地被扔在垃圾堆边。醒来后就给我打电话,一通大哭。我让他回来,他说那也太没面子了,他还没混出名堂来呢。我估计再撑个几天,他就回来了。”
“秦笠呢?”
裘逸看了看盛骅,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搓了搓手掌:“他已经回校几天了,我看到他寝室的门开着,阳台上挂着衣服。他隔壁寝室的一个哥们告诉我,他回来那天把寝室好好地打扫了下,扔了不少东西,大部分是以前赵怜惜送他的。”
“这是准备把过去的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他是个节约而又务实的人,赵怜惜送他的,都是他必需的,不是华而不实的礼物。他把它们都扔了,我觉得他没有放下过去,而是逼着自己去斩断。这样的人对自己狠得下手,也非常理智。”季颖中和沙楠,裘逸有把握,但秦笠,他真的没有信心,红杉林可能真的要夭折了。
“他对自己狠,是因为重情意。一段没有价值的恋情,他都这么不舍,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音乐,会轻易放弃么?”
裘逸眼睛一亮:“如果有一天,红杉林重出江湖,教授和琥珀小姐,还愿意回来做音乐指导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掩下眼底的苦涩:“这真是个令人心悦的目标。”
两个人是约在一家茶馆见的面,茶馆有点偏,但好停车。裘逸今天开的是辆改装过的大吉普,巨无霸似的泊在那,衬得别人的车像玩具似的。盛骅失笑摇头,裘逸有些喜好,让人不敢恭维。“问你个事,虞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你认识吧?”
裘逸紧张地盯着盛骅:“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她也很喜欢古典音乐。”
裘逸把头别到一边,吁了口气,说道:“她喜欢的不是古典音乐,她喜欢的是演奏古典音乐的人,那就是一花痴,满世界追着人家跑,她都成我们圈子里的笑话了。见过痴的,没见过这么痴的,完全疯魔了。我一哥们说,要是一母苍蝇从那男的面前飞过,她都和它有仇。”
“她父亲不管她?”
“外面是有南裘北虞一说,但她家和我家不一样。我们家是祖祖辈辈做生意,一步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她爸原先是体制内一普通职员,后来娶了她妈。她妈家境很不一般,靠着她外公给的资源,她爸赚了第一桶金,然后才开始发家,进军房地产,发展迅速,几年内就在北方站稳了脚跟,估计其中离不开她外公的功劳。她外公是前年病逝的,半年之后,她爸喜欢上了一个女明星,不是玩玩那种喜欢,是真爱,她爸和她妈离婚了。她妈是净身出户,名下的股份和财产全留给了她。所以她在外面怎么折腾,只要不触到她爸的底限,她爸都由着她。”
“动用大笔资金呢?”
“她爸现在带着女友在国外游学呢,公司业务有职业经理人管理着,她想动用大笔资金,走程序呗。”裘逸迟疑地看了盛骅一眼,“她爸也是个古典音乐迷,她家对于演奏家的赞助都是大手笔的,好像还特地成立了一个什么音乐基金。教授,你是不是想让她赞助你的音乐会?”
“我又不是她喜欢的演奏家,她愿意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裘逸大感意外:“你、你也知道······”目光一抬,不禁拍桌大笑起来。
茶馆对面一家生活广场上方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虞氏集团预祝许维哲先生沪城个人独奏音乐会演出圆满成功的视频。
**
酒店位于江边,到了深夜,仍听到船在江中行走的鸣笛声。不觉着吵,反而有种隐居山野的宁静,许维哲有点不适应这种宁静,凌晨一点还醒着。沪城在南方,华城在北方,南方北方的夏天,气候差别不大,温度居高不下。不过,沪城的热不像华城那边利落,闷在皮肤里,汗出不来,很难受。音乐厅里有冷气,倒是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中暑。很是凑巧,亚洲音乐盛典和他的音乐会在同一天,也是七夕节,可以容纳八万人的体育馆,即使开了冷气,也没什么用,举办方怕是要做足防暑降温的准备。
虽说是在同一天,但一个在华城,一个在沪城,一个是流行音乐,一个是古典音乐,完全没有冲突。要不是彩排时听音乐厅的工作人员说起,许维哲都没想起关注下亚洲音乐盛典。
这次音乐会的海报设计非常大气,故事感十足,还融入了东方元素。茫茫宇宙中,两个身着古装的男女各自站在一个星球上,向对方伸着双手。星球最下方是他坐着钢琴前的一个剪影,标题是:来自星星的你——许维哲与钢琴的七夕邂逅。
海报一出来,陶月不知在哪看到的,立刻上传了一张到微博,她的很多同行和粉丝都转发了。凯尔有她的联系方式,提醒许维哲感谢下。许维哲打过去,她戏谑地说票就不要送了,到时在海报上给她签个名,然后再上次她的节目。许维哲笑道,我的底上次全给你了,再上就没价值了。陶月说上次没弹琴,这次来不要露底,弹几首曲子就行。许维哲和她客套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并没有把她的邀请当真,也没有时间。这次全国巡演结束,差不多要到十月了,他该回英国为新年音乐会作准备,日程很紧。那时候,琥珀也在巴黎吧,他可以挑个阳光晴朗的日子,坐火车,穿过英吉利海峡去看她,两人一起喝个下午茶,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