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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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大哥,其实尉迟大人有话让我告诉你……可我拿不准要不要说……

他说……只要你有多远,走多远……你每走远一分,他便原谅你一分……等你走到天那头的时候……他就肯原谅你了……

岩铮,岩铮!

这两个字毒刺一般猛然将景洵的心贯穿!

我苟活至今是为了你,一切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你,我累了,活够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岩铮……岩……

不,不对,这两字,他不该说,他不配说。面前这人……是“主子”。

……

“你,你叫我什么?”

景洵猛然睁开眼,正看到岩铮石化了一般,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刚刚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岩铮的手掐在他的肩膀上,几乎要勒入骨头里了。他吃痛地皱眉,“主子……”

这次连他自己亦听得分明。

他竟开口了,终于开口出声了。恍若刚刚从一个冗长遥远的梦境中惊醒,眼前的一切那般虚假又清明。

然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胸前,带着几欲将人灼伤的热量。

他缓缓抬高视线,眼前是岩铮泪痕纵横的面孔。

他从未见过岩铮哭泣,从未自他脸上见过如此脆弱的悲哀。大颗大颗的泪水自他眼眶中跌落,永无止尽一般,在那线条冷硬刚毅的脸上划下一道道印痕,末了坠进自己怀里。

岩铮坐在他身上,带着那副泫然的表情,与他四目相对,良久一言不发。

半晌,岩铮才道:“你为何这样唤我?”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终是拿手掩住了脸,“为什么?”

景洵怔怔地仰视着他,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可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又化作了那两个单调的字眼:“……主子。”

岩铮躬下身子,把脸埋进他颈边。

“……那么多日子,我一天一天盼着你醒来,盼着你能对我说句话,为什么,为什么第一句便是这个?你忘了我的名字了吗?快叫我的名字啊!”他微微撑起身子,这个人连带着握起的拳头都在颤抖着。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有那么一瞬间,景洵几乎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可在他试图缩起肩头的下一刻,那拳头竟化为温热的抚摸,如触到什么珍宝似的,贴着他的面颊轻轻磨蹭。

随后他的唇便被堵上了。那是一个湿漉漉的吻。不带一丝情欲,小心翼翼到近乎虔诚。

“言一,言一……我不是什么主子……是我,我是岩铮啊!不许你忘了我,不许你离开我!”

男人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泪水掉落在他的脸上,那一声一声的呼唤,直恨不得将心也呕出来给他看。

最后浮现在景洵眼前的,是十五岁,云霞般灿烂的碧纱橱。

那个骄傲的少年紧紧地抱着他,两人的骨骼都恨不得融为一体。

他声声对他道:景洵,我们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在一起,还有下下辈子,你肯不肯?……

第二十九章

黑暗中,岩铮将景洵抱在怀里,一夜未睡。

他哭得太难看,气息梗塞,话音亦磕巴地不像话。可他还是有好多话要说,未来得及说的,早该说出口的,憋在心中这么些年的话,通通都想说给景洵听。

有着夜色的保护,对方看不到他落魄到可悲的脸,对此他万分庆幸。

他说起十六岁少年时,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

说起旧时逢年过节,与景洵同去寺庙里上香,他好奇至极,问了许多次,景洵却从不肯说出发了什么愿;

还说起做过的梦,梦到当年一家人失魂丧胆地在道上走,景洵连匹马也没有,就这么一路徒步随着,娘亲唤他过去,要他赶景洵走,他依言让下人传了话,隔着远远的距离,连景洵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梦里也未觉得什么,待到醒来的时候,枕头却已尽被泪水打湿了;

说起皇甫云柔,那般花似的年纪,就这么没了……他明知道殷无迹不会对她好,还是狠了心,一手将她推到那死路上;

说起最初为景洵偷了那药回来,本是一时冲动,之后后怕、后悔到几欲死去,可即便时光可再,他还是得照着这条路原封不动地走一回;

又说起这么久以来的郁郁不得志,想让爹娘瞑目而不得,想让妻儿幸福而不得,想将景洵留在身边,却眼看着又是留不住了。这条命他早就不稀罕了,只想着末了手里能留下些什么,不甘心就这么一败涂地地走……

现在说这些,景洵很可能是不大懂的,甚至最后他住了口,才发现景洵早已在他怀中睡着了。

冷雨敲窗,伴着那绵长而安稳的呼吸声,岩铮静静听着,忽地有了几分释然。

* * *

凌晨的时候,景洵朦朦胧胧醒了一阵子。

睁眼便见到枕边的一双眸子,墨玉似的,就这么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

“言一……过几日,待一切都安排妥了,会有几个人来接你。照顾你的人,我只信得过莟玉,到时她也会来。你见了她,便安下心随她走。”

听到莟玉二字,景洵心里莫名一颤,似是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待到要细看时,偏又不见了踪影。

他试图回想,可眼前的面孔凑过来,嘴唇覆上了他的嘴唇。

起初还是流于表面的细细碾压磨蹭,渐渐的便将那温热的舌尖顶了进来,变着花样地在他口中探索。

他被吻得头昏脑涨,甩了甩头仍是躲不开,迷迷糊糊地险些又睡过去。

之后梦里总有那么个声音,沙哑得近乎要断掉,不住地问着:“言一,言一,我是谁?”他懒得回答,可那个声音翻来覆去,太过执着,吵得他没了耐烦,只好随口应了声“岩铮”,那声音才戛然而止,再没了动静。

* * *

两日之后,四更天里,一辆马车载上景洵,影子一般,悄没声地驶入茫茫夜色之中。

莟玉扮作男子模样,坐在车里等着,除了面色较往日苍白了些,并无其他异样,一见到景洵便绽出了笑。

景洵望着她的笑容发怔,一时竟忘了回答。

马车一路上行得飞快,莟玉有时会压低嗓音同他说上两句话,无非是问他近况如何,告诉他府中一切安好之类的,景洵不答话,她也不恼,面上一直带着笑。有那么一阵子,他的困意涌上来,几乎睡去,可被马车猛地一摇,又骤然惊醒了。莟玉的手扶在他臂间,似是怕路途颠簸吓到他,便一直隔着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秋末的凛冽寒气自四面八方袭来,景洵打着寒战,低头觑着那些个葱根削就一般的纤白指头,毫无来由地,一个尘封多时的画面蓦地跃入眼帘。

尉迟府,他站在屋中,莟玉仍是带着这笑容,同他闲聊。房门忽的被撞开了,顾盼盼高声咒骂,擎着一把剪刀冲过来。他动也不能动,眼看着那尖利的金属就这么对着心口刺过来,当时正是莟玉……正是这么一双手,这双看似弱不禁风的手……居然是莟玉!

刹那之间,他的衣衫便被冷汗浸透了。

“……停……”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开口说话,莟玉有一瞬间的迟疑,“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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