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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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入夏,这夜里的风却还是凉爽的。景洵将酒盏摆在桌上,又一一满上酒。对面的位子上空无一人,他却将杯子推过去,手里擎了另一只,正经地拱了拱手,嗓音却压得极低:

“岩铮,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这杯,我敬你。”语毕一饮而尽。

再度满上,“我……替你高兴,替老爷和夫人高兴。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只是……”他顿了顿,视线一垂,“我舌头笨,一喝酒就更笨了,只怕惹你扫兴。”

杯中的酒晃了晃,灌进嗓子里,一片灼热。

“所以……我只好在这说。”

他再次为自己倒上酒,握住酒盅的指节一阵阵泛白,“前几天忙得头疼,搜肠刮肚的,却只想出这么几句吉利话来……”

“一祝百年好合,不愧鹣鹣。”

“二祝佳偶天配……良缘缔成。”

“三祝……祝……”

景洵见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忙将那杯酒送到嘴边,连同那尚未说完的贺词一并咽了进去。一时间双颊热辣,眼前的景物也有些飘忽起来。

这玩意儿苦得很,怎么会有人爱喝?

尽管如此,那手却不听使唤,一杯接一杯地将酒灌进肚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饮了几杯,只知到了最后,那天地都打起转儿来,胃里好似点了一把火,火苗在他五脏六腑里乱窜,脑子里也似灌了糨糊似的,忽的连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伏倒在石桌上,那笙歌夜宴的喧嚣,似隔了千丈远,再也听不到了。景洵这才觉出喝酒的好处来。

不知趴了多久,只觉得那夜风凉一阵烫一阵,激得他难受。强撑开眼睛,面前却坐着一个人。

是殷无迹。

景洵看到他,便想发笑,于是拿一手撑了头,另一手举杯敬他。他却似石塑的一个影儿,巍然不动。

景洵也不理会,端了酒杯往嘴边送,手腕却蓦地被人攥住了。

“你不怕我?”殷无迹问。

景洵笑道:“我从没怕过你。”

殷无迹似是忽然失语,又似是像雾一般散了,景洵不再听到他的声音,且腕上一松,重获了自由。他便仍往嘴边递起酒来,可那杯沿儿都碰到嘴了,手臂却被人一捅,酒也洒了一身。

殷无迹声音沙哑:“喝吧!在遇到我之前,你五脏便已俱损,再这么喝下去,尉迟岩铮办完喜事就可以给你办丧事了!”

景洵莫名恼火,斥道:“滚!”这个字甫一出口,便觉天旋地转,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领口被狠揪着。再抬头,眼前满是殷无迹被怒火燃得赤红的双目。

“你竟敢——”男人的话音蓦地一滞,胸口几度起伏,末了收了恨意,挂出一抹冷笑来,

“罢了,算我看错了人。景洵,以往我佩服你,为的是你面慈心狠,我一生从不知这败字如何写,末了却败在你一人手里。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尉迟岩铮的一条狗,只会对着他摇尾乞怜,当真贱到骨子里,叫人瞧不起!”

没想到景洵反倒一丝怒意也无,只瞅着他,笑之以目,点之以首。

景洵的舌头木了一样笨拙,动辄便要被牙齿咬到,“狗……是了……可不是吗……”最后竟笑出声来。

殷无迹的手却忽然抖起来,被烫了似的缩回去。景洵便跟没了骨头似的,又瘫倒在那石头桌案上,口中呜囔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半晌,殷无迹又道:“你……你袖口上怎么沾了血?”

起初景洵还似全然没听到似的,之后却忽然挣起身来,扯住殷无迹的衣裳,一双眼睛带着切齿恨意,竟比清醒时更明亮三分:

“解药!……把解药拿出来!”

殷无迹去掰他的手,却掰不下来,“什么解药?”

“装什么?自然是……寒露散的解药!”景洵晃得厉害,与其说是揪着殷无迹的衣领,倒不如说是挂在他身上,“岩铮他……一直好好的,昨夜寒毒却突然犯了……身子凉透了,气息也没了……这毒……只曷召有,一定是你!是你给他下毒!”

殷无迹静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我若是有意杀他,他早死了千次了,连骨头都化成灰,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呢!”

景洵却只不信,不住地向他讨解药,又道:“过了这么久,我体内的焦阳散多半已没了……昨晚我熬了好多药,熬了好久,他却一直不醒,一直都不醒……”景洵闭了眼,手却依旧死死地扒着他,“最后幸好……幸好他没事……你把解药给我……快给我!……”

殷无迹一把扳过他的肩,急道:“你……你竟拿自己的血喂他?!”正待再问,却突然侧目望向一边花丛,神色亦是一凛。

有人来了。

他不得已推开景洵,足尖一点,翻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

岩铮径直走到那花园一角,拨开花枝,果然见到一人伏在石桌上,正是景洵。

今日如此忙碌喧闹,竟是一直未见景洵人影。昨晚毒发之事虽说他印象全无,但听几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也知道了个大概。只听说原本他脉搏都没了,是景洵为他熬了药,才渐渐活转过来。

那“药”是什么,他又不是没亲眼见识过?更何况上次景洵为他熬药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可若说景洵又如法炮制,伤了身子,却也不至于整日卧床不起。眼看着漏静更深,这酒席也将尽了,竟仍不见他踪影,岩铮心里觉得蹊跷,也不知为何,便有些坐立难安。

早在布置新房前,景洵便收拾了东西,从东耳房搬到了南边,与下人住在一起了。岩铮找了个由头过去转了一圈,一间间屋子里有吃酒划拳的,有谈笑嬉闹的,偏没有景洵在其中。后来才听人说见到他往花园那边去了,岩铮这才跟了过来。

既然还有力气逛园子,那人应当是好得很才对。岩铮便生出几分烦躁。也不知景洵在这躲着,是唱的哪出?

尚未走近时,他隐隐听到有人在交谈,可及至走到近前,却只是景洵一人,且酒气甚浓,神志不清。再扫一眼那桌案之上,一只酒坛,两只酒盅,均湿漉漉的歪斜在一边。

岩铮心底生疑,蹙了眉头,便去摇景洵的肩膀。摇了数下,他才哼了一声,身子却仍是烂泥一般瘫在那里,动也不动。

岩铮见他衣袖污脏,俱已被酒水浸透,加之又想起昨夜的事来,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正待挽了他的袖子来看,胳膊却忽地被抓住了。

景洵不知是何时醒的,手劲极大地拽着他,硬是打着晃儿站了起来,只是一双眼睛仍是紧闭着的。

“别走……不许走……”他甫一开口,岩铮便闻到冲天酒气,“不许走!……”他几乎是扑到岩铮身上,岩铮不设防,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背狠磕在一株梅树上。

“给我……快……”景洵嗫嚅着,勾住他的肩膀,扯住他的腰带,直往他怀里撞。

平日里景洵对他只是小心翼翼的,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他哪见过这番景象?

起初岩铮甚是无措,靠在那树干上,手都不知该往哪放,慢慢的,身上被景洵蹭过来、摸过去,再听着他带着几分软糯的醉话,小腹一麻,竟被挑起一丝火来。

为着成亲一事,岩铮已有好一段时日未碰过景洵,更是没在那风月场上胡来过。原本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想着婚后更是要将这等子混事统统戒了,现下却如同饿狠了的狼似的,颇有几分把持不住的势头。

岩铮深呼了几口气,那股子欲齤孽竟死活压不下去。那边厢洞房花烛正巴巴地等着他,难不成他竟连这点出息都没有了?

这么一想,岩铮便有几分恼火,伸了手将景洵隔在一臂之外,随即俩人掉了个个儿,却是他将景洵按在了那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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