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看她半晌,悠悠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裹上,问道:“……我在长安城中,怎得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
“担心的,眼下天气越来越冷,嗽疾可是又犯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不耐地挥挥手,像是要把她说的什么嗽疾赶得远远的,又问道:“别的呢?就不担心?”
“别的?”
子青想了想,老老实实摇摇头,脑袋上随即被他敲了一记。
“丫头,你就没想过若我瞧上别家姑娘怎么办?”霍去病顶着她的头,细究她的神情,“担心么?”
子青黯然片刻,才平和道:“嫂子昨日说过,叫我莫把心思栓在你身上,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想……”
她停了许久许久没有将下半截话说出来,以至于霍去病都不忍心。
“莫胡思乱想了,傻丫头,我是逗你玩呢……”
“不是的,我、我是想说,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低低道。
“呃?”
霍去病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狐疑地打量着她。
她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艰难轻声道:“你中意的姑娘,你和她在一块儿定然欢喜,不是好事么?”
“那你呢?你就不伤心?”
“我、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雪静静地飘落着,霍去病看着她,骤然道:
“丫头,嫁给我吧!”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与其说是要求,倒更像是命令,子青愣住,定定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不勉强你当骠骑将军夫人,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一定得是我霍去病的妻子。”他重重道,“你不用周旋在那些皇亲国戚之间,甚至可以不用留在长安城内。……我想来想去,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嗯?”子青仍未听明白。
“和你哥说,我要娶你,会娶你!”霍去病定定地看着她。
子青怔怔地看着他。
“可、可是这事不用着急……”子青话未说完,即被霍去病瞪了回去,只得改口道,“全凭将军做主就是。”
“这个你拿好!”
他返身自马鞍袋中取一样东西放到子青手中。子青低首,见是一小袋沉甸甸的小金饼,忙就要还给他:“上次给的还有呢,实在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这是聘礼!拿回去给你哥,不准他们再动给你找夫婿的主意。”
子青楞着,手上钱袋沉得把手往下坠,怎么想都觉得不像聘礼,倒像是将军是想拿钱两收买人。
见她不言语,霍去病想了想,复把钱袋拿回来:“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免得你说不清楚。”
跨上玄马,一路疾驰又回到医馆前,霍去病翻身下马,大步行入医馆内中,将那袋子小金饼重重放到易烨问诊的案上。
被霍去病气势所压,易烨骇了一跳,连起身施礼都忘了,口瞪目呆地看着他:“……将、将军。”
“这是聘礼!过些日子,我会来带她走。”霍去病盯着易烨,“你们别再折腾那些没用的事,明白了吗?”
没弄清状况,易烨仍愣着。
对他家给子青找夫婿一事仍有恼意,但碍于是子青家人不便斥责,霍去病转身就出了医馆。
“我还得赶回去,不能久留,昏礼我来准备,你等着我,知道么?”他朝子青道。
子青只得点头。
深看她一眼,重重呼出口气,霍去病翻身上马,策缰离去。
徐蒂在院中听见动静,赶出来便看见易烨案前的那沉甸甸的钱袋,打开来往里头一看,黄灿灿的金饼直晃她的眼睛,立时倒吸口气,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是哪来的?”
易烨已经回过神来,望向尚立在门口处的子青,答道:“这是聘礼。”
“啥?”
“聘礼,霍将军来下的聘礼。”
闻言,徐蒂也迟钝地望向子青:“你,应了他?”
“……嗯。”
因这事霍去病一个人就把事情给定了,压根就没问过她,故而子青回答地有些含糊。
易烨迟疑道:“媳妇,这算是喜事吧?”
“当然是,你们还不赶紧回禀爹娘去,让他们也欢喜欢喜。”
徐蒂回过神来,忙催促易烨与子青,二人这才进去。
158第三章昏礼(八)
元狩三年,刚刚开春,匈奴单于伊稚斜,发数万骑兵,分别从右北平、定襄两郡入犯,杀略干余人。
战况传至长安城,刘彻尽管怒不可抑,但却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伊稚斜正在试图激怒他,想要诱使汉军北进,在漠北予以歼灭。若要深入漠北与匈奴主力决战,便需要有大量的后方补给,十万骑兵,随军战马十四万匹,而所需负责运送粮草的运转夫便达到十万之众。而当下军需粮饷皆不足,尚未到决战之时。
对于伊稚斜的挑衅,只能暂且忍耐。
长安城中,春寒料峭,正是冻人。
这日霍去病与卫青自宫中出来,刘彻今日下旨命他们各挑选五万人马操练。在刘彻筹划中,卫青率人马用来对战匈奴左贤王部,而霍去病则率五万精兵深入漠北,与伊稚斜决战。因霍去病肩负的任务更加艰巨,故而刘彻令他先行挑选人马,需得是敢力战深入敌腹之士。
才出宫门,他们便遇见正预备进宫去的李广将军,李广身后还跟着李敢。
“李老将军。”
李广在军阶上要比卫青低得多,但卫青从未在人前对他有丝毫不敬。
霍去病也跟着舅父向李广施礼。
“大将军,骠骑将军……”李广还礼,他显然是得了什么风声,急急赶过来的,“两位刚从宫中出来,陛下可是打算对匈奴用兵了?!”
见卫青面露迟疑之色,似是不愿告诉自己,李广又道:“若不能说,也就罢了,不瞒二位,老夫正是预备进宫向陛下请战的。”
“老将军莫急,陛下已颁下旨意,命我二人挑选兵马操练”卫青道,“此一战须深入漠北,长途劳顿,老将军年事已高……”
卫青话未说完,已被李广打断,他面有愠色道:“大将军,你可是瞧不起老夫?”
“不敢不敢,老将军为国尽忠职守,卫青敬佩得很。”
李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朝李敢道:“走,我们去向陛下请战!”说罢也不与卫青告辞,抬脚便走。
倒是李敢匆匆朝他们施了一礼,方追着父亲而去。
看着他们背影,卫青暗叹口气,这几年来刘彻重用霍去病,他倒被撂在一旁,同样身为军人,李广心中所思所想,他又怎么会不理解呢。
“舅父,到我那里坐坐吧。”霍去病朝他笑道,“好久没和舅父您喝上两杯了。”
卫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遂随着霍去病回到府内。霍去病命人置了些酒食,又端来上好的佳酿,遣退家人,自己亲自举壶替卫青斟上酒,随即返回案后给自己也斟满。
他举觥朝卫青,歉然道:“舅父,这杯酒就当是我向您赔罪的。”
卫青楞了下,还未来得及问他何罪之有,霍去病便已经将满满一觥尽数喝了下去。
“喝完了?赶紧吃几口菜垫垫,咱们小酌可以,若是喝醉了,您娘又得絮叨我。”卫青直摇头,“现下你倒说说,赔的究竟是什么罪?”
霍去病放下鎏金铜觥,道:“此番挑选人马,陛下命我先行挑选,我觉着这事……”
“原来就为了这个!我还当你又惹出什么祸来了呢。”卫青松了口气,笑道:“陛下此番是想要你与匈奴主力决战,比起左贤王部,要更加凶险万分,你自然该先挑人马。此事便是陛下不提,我也会让你先行挑选精兵的。”
闻言,霍去病仍是道:“话虽如此,但去病是小辈,人马我得挑,可这罪我还是得赔。”
卫青无奈,自己也满饮下觥中酒。
“舅父,今日李广请战一事,”霍去病问道,“您说,陛下会不会允他?”
“李老将军……陛下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度。”卫青微颦起眉头,手指摩挲着已空的鎏金铜觥,“与匈奴漠北决战,此战之后,便是陛下要出兵西域,以李老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