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涂注视着芳婆酷似辛婉的面容,玉萧在手缓缓走近,“辛摇光…怪不得你长的那么像她,你也是…姓辛的,还以为你只是跟过她,原来…你竟是她的…妹妹。辛家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简单。”
庄子涂背过身,“我真是没有想过有人可以一眼就记下宝图,有一刻,我是想杀了你以绝后患,但你长的真的很像辛婉,你跟过她,我若是杀了你,辛婉知道一定会怪我…我料你不过一眼划目而过,掀不起什么浪头。谁知道…”
庄子涂低哑唏嘘,“世间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居然能记下宝图,画出一模一样的送给太子虔。姜虔广纳能人想找到传说里的宝藏,消息传到周国,戚太保便用窃宝窥神器的罪名,游说朝廷举兵伐姜…虽说周国早已经对姜人虎视眈眈,但若非宝图惹祸,姜国也许还能幸存几年吧…”
庄子涂蓦然转身意味深长看着地上女人伤心欲绝的脸,淡淡笑道:“芳婆?不对,该是…辛摇光,自从被你偷窥宝图,我便游离在姜都内外,我发现你和姜虔的私情,他把你藏在城外一座隐蔽的小宅里,每月借狩猎之名悄悄去看望你两次,也是在那里,你把绘成的宝图给了他,姜虔兴奋无比,好像他已经得到了宝藏。”
——“辛摇光,我和你说过的,你们不可能找得到,你偏偏不信非要替姜虔找出,你被姜虔藏着的每个日夜,都在替他苦思宝图,结果呢?”庄子涂冷冷笑着,“国破家亡,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你又后不后悔,给了姜虔一根没用的稻草?”
芳婆忽然抬起头,迎着庄子涂嘲讽的眼神,“我不后悔。”
“不后悔?”庄子涂手执玉萧,“你消失于世,被人藏匿多年,只为他一人活着,到头来还是落得个一无所有,你不后悔?”
芳婆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撑住自己高贵优雅的姿态,泪水已经干成泪痕,她眸中又恢复昔日的笃定,笑了笑道:“你好过我?你看似潇洒自在,还不是辛婉手里的风筝?她稍稍扯线,你就急急过去,她扬起线绳,你又不得不离开飞远,你这一生,除了宝藏这种死物,也就是为辛婉活着,你说我一无所有?庄子涂,你又有什么?”
庄子涂被戳到痛处,执萧的手发着抖,可看着这张酷似辛婉的脸,却又对她奈何不得。
庄子涂狠狠看过泉边几人,他站立不动,但周身已经弥漫开可怕的杀气,薛灿几人都是练家子,宫柒已经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长剑,等着蓄势一击这个满身怒火的男子。
庄子涂风中伫立,玉萧贴近唇边,就在人人以为他只想吹奏一曲的时候,他忽的斗转星移般飘至薛灿身后,手心拉住栎容细腕,清冽坚硬的玉萧已经顶住了栎容的咽喉。
——“阿容!”——“栎容!”
薛灿利刃在手直指庄子涂心口,“放了阿容。”
芳婆踉跄几步,面色煞白,“阿容有孕在身,你放了她,当年是我骗你,有仇有怨都算在我身上。”
宫柒伙惊,握剑柄的手发抖不止,这人的步法招式都是自己从没见过的迅速,一个闪动仿佛谷中鬼魅,他手里的玉萧一定也并非只是一支萧,该是骇人的利器才对,这人说的不错,自己加上关悬镜薛灿,也绝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这人发起狠来,今夜大家都要死在宝藏边了。
栎容脸上没有惊恐,她连喊都没有喊一声,颈口冰冷,她却攥住了庄子涂的手腕,“我不怕死,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爹。”
庄子涂低看栎容沉着的脸,栎老三死前,也是这样视死如归的姿态,庄子涂黑目在薛灿脸上打量少许,低低道:“予我而言,可为挚爱倾尽所有,薛灿,要放你夫人也不难,我要你这辈子都不能打宝藏的主意,你又愿不愿意立下重誓,今生要没有我的允许,就算知道宝藏在哪里,你也动不得半分。”
薛灿手握长剑,剑刃纹丝不动,“庄子涂,宝藏是你的,就算今晚你没有出现,我也不会妄动,你放了阿容,我什么都答应你。”
“情意对你来说,真的比富可敌国的宝藏还重?”庄子涂喃喃发问。
薛灿朝栎容缓缓伸出手,“就像你,还不是可以为夫人倾尽所有。”
青玉箫挪开栎容的咽喉,庄子涂望天大笑,把栎容推近薛灿,不等众人眨眼,他脚尖轻点跃上泉中浮石,凝视水面闪亮的摇光星,面上的笑容若隐若现,“你们猜的不错,甘泉就是宝藏入口,百余年前,阳城还是几无人烟的荒土,先祖把宝藏埋于阳城外,绵延十里不止,先祖又掘开洞穴引来泉水,汇成你们现在所见的甘泉。宝藏里的奇珍不计其数,金银不说,更有无数宝石珍珠珊瑚…足矣支撑帝国长存数代。经奇珍沉淀的泉水,自带一种沁人的甘甜,周围村落因甘泉聚集起来,建起一座城池,就是阳城。”
第154章 孤氏
“宝藏里的奇珍不计其数; 金银不说,更有无数宝石珍珠珊瑚…足矣支撑帝国长存数代。经奇珍沉淀的泉水,自带一种沁人的甘甜,周围村落因甘泉聚集起来; 建起一座城池; 就是阳城。”
薛灿搂紧栎容冷静听着,关悬镜也不禁朝泉水走近几步; 宫柒草莽,一时也沉浸在庄子涂的追述里; 听的认真。
芳婆拢紧粗衣; 盯视着庄子涂沧桑却依然纯良的面容; 星目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先祖燕公子得熙皇后重托,护住宝藏不被奸贼觊觎; 等待小太子长成,伺机重回皇城即位。但先祖并没有掀起腥风血雨; 他藏起宝藏,只抚育独孤太子长大,经他教养的独孤太子; 也没了复国大志; 他甘愿跟着先祖隐世而居; 守着宝藏度过一生。他的后人一代代也是如此,没人想过动这笔可倾天下的巨富,先祖说过,成也雍华; 败也雍华。”
庄子涂对视辛摇光,“辛摇光,你想助太子虔成就雍华霸业,谁知道,他的大志也灭在雍华之上,先祖预言果然成真。你居然还咬定自己没有后悔?”
芳婆凝脂般的肤色在星空下闪着动人的光泽,青丝随夜风飘扬,但容貌还和庄子涂初见时的一样清丽秀美,芳婆轻昂头颅,她眼里虽有痛惜之色,但却没有一点悔意,“我从来都是一无所有,除了一颗心,再没什么可以给姜虔,从你手里骗出宝图,是我唯一可以帮到他的,就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辛摇光也对得起他,命由天定,到现在我也只惋惜没有悟出宝藏所在,但我绝不后悔。”
“命由天定…”庄子涂低望深泉,“你离开姜都停留在栎氏义庄,你日日喝甘泉,用甘泉,却不知道,你苦苦寻找的东西…就在你眼皮底下,仅有…一步之遥。”
芳婆面上露出一种凄美又坚韧的笑容,她跪在泉边,捧起甘泉扑在自己脸上,“就当,我辛摇光找不到,就替他日夜守着,一守十年,守着我对他的诺言,我也不后悔。”
有那么一瞬,庄子涂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辛摇光就好像这些年苦苦等待的自己,姜虔死了,她等而不得;辛婉还活着,却和自己隔着一世那么长,想得,也得不到。
良久没有发声的关悬镜忽然走近泉中的庄子涂,望着他道:“外戚杀父,篡位谋国,独孤太子为什么不复仇?你家先祖得熙皇后所托,岂不是愧对挚友?”
庄子涂掸着青玉箫,摇头叹道:“关少卿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固执,复仇,为什么一定要复仇?外戚谋国没有见血,如果动用宝藏挥师兴兵,天下必定又是生灵涂炭,才得的盛世又会毁于一旦。先祖和独孤太子深知这点,百姓只求安居乐业,谁做皇帝他们根本无所谓,新帝篡得独孤帝的大业,从治国来说,他也算承继了独孤帝的遗志。怎么,关悬镜,如果是你,你还是非要复仇不成?”
关悬镜半张唇齿好一会儿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杀父之仇横在他和薛灿之间,也许灭国大仇就在不远的将来…庄子涂的发问也是他自己最大的纠结,让他如何回答?
关悬镜咬住嘴唇,狠狠反问,“换做你自己呢?不过燕公子是你家先祖,祖训到了你这辈,你肯定也是和他选的一样了。”
“哈哈哈哈。”庄子涂的笑声在子夜低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