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玉嫂侧脸看着世延,一双眼睛仿佛能将他看穿似的。
甚是怕真被奶娘瞧出个什么,世延心里越发虚得慌,忙将脸别向一旁,道:“奶娘莫要乱猜了,延儿真的没有心事。”
“没有就好。”看着世延有些惊慌无措,又不愿透露的样子,玉嫂也未再深究,又恐小王爷尴尬,话锋一转,便道:“对了,近日来,怎未见小王爷去万天寺了?”只是不想这话却转到了点上。
听到“万天寺”三个字,世延心里“咯噔”了一下。
猛然间,念那带着一抹柔弧轻唤出“杉……”的模样,蓦地又在脑子里浮了出来,随即心里一阵酸痛。
“因……”恐玉嫂察觉,世延强压着内心的躁动,挤出个笑容,缓缓道:“因为近日延儿有别的事耽搁着,所以……未得空闲去万天寺。”这话说出来,真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连日来,别说他是连王府都未踏出一步,更甚是除了必要,连房门都很少踏出,几乎是天天发呆,又哪来别的事可耽搁。
“这样……”玉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易察觉地轻叹了口气。
小王爷是玉嫂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有事没事,她一眼便能瞧出来。莫说近日来小王爷总是独自一人发呆,就说以往他总是三天两头心喜着往万天寺跑,可自从上次从寺里回来后,近半月,他竟未再往寺里去,更是连此只字未提,单凭这突然的转变,也知这小王爷心里定是有事。
眼下小王爷不愿说,她自然也不好太过追问。毕竟身份在那,虽然小王爷平日不计较这些,可有些事不可逾越,这点玉嫂还是清楚的。
“既然小王爷无事,那奶娘也就不扰小王爷了,小王爷您自己要注意身子,如果真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找奶娘说说,也莫让王爷和夫人太担心了。”说罢,玉嫂起身,微微颔首,转身出了房。
看着被掩起的房门,世延深深地叹了口气,遂又转头望向天上的浮云。
他不是不知道家人担心,对于一个爱往寺里跑的人,近半月来未去万天寺不说,还天天待在房里发呆,明眼人一看都会摸出点蹊跷。至于玉嫂,是比爹娘在自己身旁的时间还要多的存在,小时候世延有个什么事,总会先找玉嫂商量,可去寺里陪念的事,世延却一次未说,也不想说。
又是一声叹息,世延望着湛蓝幽静地天空,映在眼眸里的却是念温柔的身影。
“念,延儿已有半月未见到你了,延儿真的很想你……”净白地悠云落在清澈的双眸里,划过一缕矛盾,一丝伤,“念,半月未见,你可曾想过延儿吗……”
清风拂过,带着满院花香,挑人思绪。
一轮皎月挂空,银白地月光轻洒在清池里,映得一片光亮。
念静静地坐在池畔吹着笛子。
风过,一切蓦然静了下来。
念放下笛子,回头往山下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延儿这些日子怎未上山来呢?难道出了什么事?”念微蹙了蹙眉头,“延儿……”一声轻唤后,悠扬的笛声又从指间飘散开来。
月光落在树上,落在清池里,落在那抹脱尘的身影上,散着银光,透着淡淡地愁,淡淡地伤,还有混于其中的千万思绪。
王府内,世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满都是那抹温柔地身影,轻雅地笑容,还有笑容下那句淡淡地却是载满温柔与满足的轻唤声。
“杉……”“杉……”“杉……”
…………
世延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口地喘息着,缓缓地,他曲卷着身子,十指深深地插入发丝之中。
柔滑细顺的乌丝垂顺而下,轻散在床上,每一根青丝似乎都透着主人心底深处,那无法平静地,带着忧伤的愁思。
“念……”世延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轻轻地唤着,努力地平息着心里的慌乱与絮乱的喘息。
月光透过窗扇轻散在房内,洒在床帐上,落在卷曲着的身影上,蒙着一层淡淡地银白。
空荡的房内,隐隐回荡着无法平稳下来的呼吸声,空气中都似散着一股寂落。
不知过了多久,世延微颤着的身子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清澈的双眸里,少了些犹豫与迷茫,透着的是份坚定与执着,与隐约间,那一闪即逝地忧伤。
翌日,玉嫂来唤小王爷起身,却发现小王爷早已穿戴整齐,静坐在窗边。更让她意外的是,今日小王爷眉宇间已不在显忧郁与哀伤,透着的是股坚定。
玉嫂舒心地笑了笑,打趣道:“阴了半月久,这天啊,总算放晴了。”佯装着向外望了望天。
世延回头看着玉嫂笑了笑,又抬头望向天空,未让玉嫂发现自己眼底闪过的一丝涟漪。
天,真的放晴了吗……
嘴角扯起一抹冗杂的笑,世延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王爷今日起的可早,可是想要出门了?”玉嫂问道。
“嗯。”世延沉默了会,应声点了点头,“一会我想去……寺里转转。”
昨夜他下了决心今日要去万天寺,所以一早便起了床,可真到临近动身时,却又有了丝犹豫,心底挣扎了许久,忽然,他发现自己开始胆怯了,更可怕的是,自己越是想要去见念,这股惧意就越是在心底肆狂。
他想见到念,想到食不知味,想到睡不安寝,想到早已无他不行。
可他又怕见到念,怕从念的嘴里听到他无法承受的事实,怕自己将会失去一切,坠入无力爬出的黑暗深渊。
不知何时起,念已成为了他的一切。
也许,从第一眼见到念时,便已然如此了吧。
“小王爷今日要去万天寺了吗,那奶娘我去命人准备准备。”玉嫂轻笑着,欲往房外走。
望着玉嫂快要踏出房门的背影,世延忽然幽幽道:“奶娘可曾从心底爱过一个人?”
稍稍一愣,玉嫂跨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回身疑惑地看向世延。
对上的,是小王爷那双清澈认真的眼眸。
玉嫂有些惊讶,好端端地为何小王爷会忽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莫不是小王爷对哪家的姑娘动了情?
世延静静地看着她。
现在的他表面看去很平静,可心底有愁伤,有矛盾,亦有挣扎。
在心里早已拧乱如麻的情况下,他还是未能忍住问了这个伴在自己身边,从小到大有什么烦恼都会从旁帮自己解忧的奶娘。
当然,念的事,他依旧未曾想过透露半分。
从世延懂事起,就知道玉嫂死了丈夫,生了个儿子,可孩子还未足月就夭折了,之后她便入了王府当了自己的奶娘。所以在某些方面,世延会认为玉嫂也许会有些懂得念的痛。
可他亦知道,念已独自一人等了自己所爱的人千年、万年,甚至现在依然等着,那是一个凡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寂寞与哀伤,也是一个凡人如何也做不到的坚持。
因此,他知道自己敌不过念心底的那抹影子,更代替不了那抹影子在念心里的位置。
无法敌过,也无法代替。
虽知道,心却依然不自禁地想要去代替,这让他矛盾,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很丑陋。
他本想将这矛盾永远埋在心底不去在意,更甚是麻痹自己,至少念现在眼里看到的是自己,可他未曾想到只是念睡梦里那句淡淡地轻唤,就如此轻易地将自己击溃了。
心底深埋的那丝隐忍瞬间涌了出来,他不曾想到压抑了这么些年的想法不仅没有减退,甚至更张狂,更丑陋了。
他开始不平衡,开始觉得受伤,开始觉得委屈,更开始想要完全霸占念的心,也开始觉得自己愈发丑陋。
这矛盾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搅得他的心更如一潭泥浆,和不顺也糊不开。
于是,他开始逃避,开始害怕。
他怕去见念,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丑陋而伤害了念,更怕自己的丑陋让念嫌恶,从而远离自己,更甚是连在念眼底荡过的机会都失去。
他怕,真的好怕……
丝丝檀香味绕在房内,清烟缭缭。
房内的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