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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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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那你去给她打个电话吧,就说我是小感冒,迟几天回去,没事的。”

跟阿里很多地方一样,措勤当时也没有移动通信信号,孙若迪只能步行出去找公用电话。高翔躺在病床上,头一次打量四周。这里条件十分简陋,临床上躺着一个牧民模样的老人,须发花白,样子十分苍老衰弱,跟家人用藏语交谈着,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时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要躺着歇好一会儿才能继续。

高翔看得心惊,他一向自恃年轻身体好,头一次这样一病不起,而且是在高原得足以致命的疾病,醒来后全身无力,和孙若迪讲几句话便觉得耗尽了力气,看来跟旁边的老人几乎没什么两样。更糟糕的是,他对这几天的经历差不多没有任何印象,只模糊记得有冰凉的手指划过额头替自己擦汗。他盯着上方斑驳的天花板,想到看似强悍的生命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不知不觉在生死边缘打了个转儿,不免有些后怕,也不免有些感叹。

“你想喝水吗?”

他一惊,这才发现左思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站在床尾看着他。他摇摇头。

“那你想吃东西吗?”

他没有任何胃口,还是摇头。她呆呆看着他,眼泪在眼眶内闪烁转动,明明要哭出来却使劲忍住,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禁不住觉得好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顿时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都想不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很模糊,”他做努力回想状,“只觉得你看着好像很面熟。”

左思安急得不知所措,一下哭出声来,他这才觉得玩笑大概开大了,说:“哎哎哎,你别哭。”

这时孙若迪进来:“怎么了?”

左思安抽泣着小声说:“若迪姐姐,他好像失忆了。”

孙若迪吃惊地看向高翔,高翔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她放下心来,笑骂道:“你可真是,才醒过来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左思安恍然,又羞又恼,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跑了。高翔勉力说:“若迪,快去帮我道歉,叫她别乱跑。”

“我走几步路都喘气,你倒叫我去追她。放心,这县城统共只巴掌大,能跑到哪儿去?”

高翔挣扎着想坐起来,孙若迪只得按住他:“行了行了,你好好躺着别动,我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来:“放心吧,她爸爸刚好回来接管她了。你平时也没这么爱乱开玩笑啊,没事逗他干什么。”

他笑道:“突然发现自己是死里逃生,忍不住想恶作剧庆祝一下。”孙若地也笑,眼圈却突然红了,小声说:“我跟你妈说你感冒了,你妈一听就知道你病得不轻,我劝了她好半天,恨不能发誓说你没事,她才没说什么。你可千万要好起来。”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没事了,我会好的。”

急性高原肺水肿来的十分凶险,延误诊断和治疗甚至足以致命。国外一般主张利用直升机之类的交通工具迅速向低海拔地区转移,但在措勤显然难以做到这一点。好在县医院对于这种病有丰富的临床处置经验,处理得当,让高翔脱离了危险。他又卧床足足打了三天点滴,医生才同意让他出院。

小芸一直身体不适,大明也赶着回家上班,老张开车先送他们返回拉萨。施炜说她不急着回去,和藏族司机多吉留下了,等高翔出院上路。

左学军来送他们,他帮他们补齐给养,叮嘱多吉路上注意,拍拍左思安,说:“回家好好听妈妈的话。”

左思安的头垂得低低的,直到车子发动一直没有说话,更没有像外面看。

多吉开车,高翔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时才注意到措勤比他预想的更为穷困落后。街道不算狭窄,但泥泞不平,道路两旁几乎全都是泥坯垒成的单层平顶房,低矮简陋。跟他出生的清岗县相比,这里完全不像一个县城,倒更像一个破落的小镇。天气已经放晴,阳光无遮无拦地直射在堆积未化的积雪上,晃得人眼睛发花。后视镜里左学军的身影越变越小,直至从视线内消失。

高翔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禁觉得这场景蕴含着凄凉而荒芜的感觉。仿佛将那男人舍弃在了这个几乎与尘世隔绝的世界的尽头。而坐在后排左侧的左思安已经把头埋在双手中间,露出细长的脖子,肩头微微耸动,显然再忍不住哭泣了。

孙若迪坐在他身后右侧,与他交换目光,也有些心酸,正要说话,坐后排中间的施炜搂住了左思安:“小安,前天我和多吉去县城里的小学,住在那里的孩子都认识你爸爸,他们都很喜欢他,说他很了不起。”

没什么比这句话更能安慰左思安了,她抬起了泪水纵横的面孔:“为什么?”

“整个措勤县境内只有这一所小学,学生都是牧民的孩子,他们的家离学校从几百到上千公里不等,所以都必须住校,一年只能回一到两次家。他们说你父亲到措勤候就经常去看望他们,给他们带去文具,利用业余时间帮他们补课,修补教室和宿舍。他没法儿照顾你,肯定是把对你的爱都寄托到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身上了。”

左思安止住了哭泣,接过孙若迪递来的纸巾擦拭着眼泪:“可是我想要他回家。”

“我知道。只有有坚定的信仰和足够的勇气的人才会选择到这么艰苦的地方工作,你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很了不起,很有爱心和奉献精神。小安,记住这一点,你应该为他自豪。等他做完这边的工作,他会回家陪你的。”

高翔知道,在阿里地区工作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主动要求去措勤更是随时面临生死考验,不过他对施炜用如此具有理想浪漫色彩的方式赞扬左学军并不以为然。可是他再看看做思安,他正安静地倚在施炜怀中,尽管脸上泪痕犹在,眼神黯然,但似乎多少得到了安慰。

他想,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并不需要面对所有残酷的真相,确认自己有一个英雄式的父亲,总比认清他只是以一种艰苦的选择逃避现实要好得多。

2_

返回拉萨后,高相一行与藏族司机多吉告别,乘飞机到成都,施炜刚好赶上当天的航班飞回深圳,高翔和孙若迪带着左思安入住酒店,准备第二天返回汉江。放下行李后,孙若迪精神十足,兴致勃勃地去看一个在成都读大学的高中同学,高翔没有陪她一起去,与左思安留在各自的客房里休息。

高翔洗了澡便上床睡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去敲隔壁房门,过了好一会儿,左思安才将门开了一条缝,问:“什么事?”

他们一起出行十多天,条件简陋的时候只能投诉车马店一起睡大通铺,她突然一下子有这么拘谨,他有些不解:“走吧,我带你出去吃晚饭。”

“我没胃口,不想吃。”

她声音低哑地说,就想把门关上,他伸手抵住,将门推开了一些,房间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她马上将头扭开,但他已经看见她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分明刚刚哭过。

“怎么了?”她不回答,想将门推上,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气得松开手,一转身进了浴室,重重关上门并上了锁。

他哭笑不得,走进去隔了浴室门叫她:“小安,有什么事出来说。”

她还是不理他,他无可奈何地站了一会儿,只得使出苦肉计:“小安,我突然觉得头很晕,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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