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嘴上不说。
西府阮太太今天逢上这遭要命的祸事,家里很多老人心里都清楚,多半是西府早已分家出去的堂叔许致祁管教内眷不严,难免有几个貌美如花的姨太太恃美行凶,居然连产妇的生死都敢拿来做争宠的筹码,实在太过分,太可恶!阮太太一向性子软,当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她在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许致祁后来性格大变,在外面招惹了不少漂亮女人,带了几个回来,这里有赌气的意思。偏偏阮素岑气量大,不吵不闹,许致祁不知心里怎么想的,看原配夫人一点也不在意,愈发觉得没劲,对正室越来越冷落。其实男人终归是心里在意,才会面对心爱女人宠辱不惊时手足无措,但那些姨太太哪会知道,只当阮素岑已经失宠,发了酵的包子,谁都能上前捏一把。
这次生产大事,请不来医生是假,估计是有人一边应着,一边又暗地拖延时间。许致祁再狠再怨,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过去,却无动于衷。西府内眷心里揣着算盘,趁许致祁外出办事,便想暗地里给阮素岑下绊子。许谦益又不好明里插手,西府阮太太和正当累积声名的小许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在许家,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不能,也不便插手,许致善先生刚刚过世,那个位子空了出来,这节骨眼上,许谦益更会谨小慎微,决不能出一点差错,给致字辈的叔伯留下口舌。
她们料准了许谦益不敢赔上前途去管一个早已嫁作他人的旧相识。
但她们料错了。
谦益,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先坐着,我们在这边等消息……蔡玉娥抓着许谦益的手臂,想要把他拖到椅子上坐下。
我不能等,姨妈,我不能冷静啊……许谦益苍白地笑笑:我怕我一冷静,就太会为大局着想了……我不去,会后悔一辈子。
蔡玉娥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连手臂都松泛了些力气,许谦益的袖子从她手里脱了出来。她第一次觉得这样乏力,许谦益自小就很懂事听话,只要是她说的话,小许先生样样听,可是今天,他的反应太出人意料了。
医生会去,会尽最大的努力救人,谦益,你不要急,你再等等……
姨母,你也知道,生个孩子根本不是大事,可为什么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太多,姨妈,我如果不在场,不知她们会不会再托借口害死人……我不想,他顿了一下,眼睛发红,不想,后悔终生。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蔡玉娥愣在那里,直到许谦益将将要跨出门槛时,她才反应过来,突然一步蹿了上去,紧紧拖住许谦益的衣服:孩子,你听姨妈一句,姨妈把你养这么大,不会害你的呀!话说到这里时,已经开始哽咽:你不能去!你要是在场,他们会用怎样恶毒的语言攻击你!孩子,你父亲尸骨未寒,他不忍……不忍看你这样的呀!
他闭眼,眼睛疼的要命,却干涸的流不出一滴眼泪,他俯身,一点一点把衣角从蔡玉娥的手中掰出来……
许谦益突然跪了下去:他们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姨母,实话告诉你,他们诟病谦益的,没有半句假话,我也从来没有不肯承认……
你……你……孩子?你在说什么?她显然有些失望,那些事情,她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许谦益竟然承认的不慌不乱,没有半丝犹豫。或许在他和西府那位小婶婶不清不白时,就已经想到会有流言遍天的一天,他许谦益,敢爱敢恨,对自己做过的事,从来不会矢口否认。
太君子,在谋权的大家族里,注定吃亏。
许谦益突然扣头,头敲在地板上,声音沉闷……
姨母,求你,这次去见她,也许,是最后一面。
原来许谦益也会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卡了,才写了两千,实在发不上来,抱歉~~
答应过大家要日更6000的,我尽量!所以只能先放番外!
我尽量努力码字,但连自己都看不过去的字实在不敢发上来。。希望大家理解一下~~
正文 第54章 番外许谦益篇
九岁之前的生活;他浪迹天涯。
在加州圣弗朗西斯科的唐人街;他的母亲在那里洗过盘子;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蔡玉娥帮衬,接济着他们艰难度日。
印象中;他的母亲是个很美貌精致的女人;从来不施脂粉;但很懂得生活;保养得宜,老天太眷顾她,那张脸,即便长年累月地艰辛,也未有皱纹攀过的痕迹。大概也是因为老天太眷顾她;才让她寿浅福薄,自古名将与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美人迟暮比英雄白头更可怕,像她母亲那样的美人,未及中年就过世,想来是福分。
油腻的唐人街餐馆,天光乍亮时,他已经被他母亲放在店里,留他一个人默默看书,一转身,年轻的少妇进了厨房,出来时,打了一盆热水,浅浅对他笑:谦益,洗个手。
他放下书,看母亲挽起长发,三绕两绕便束成一个松松散散的髻子,很浅很浅的流光划过鬓角,她在苦难的生活里笑的从容不迫。
他母亲低下头,贴着一盆子热水,腾腾的雾气蒸在脸上,很快便朦朦胧胧缭绕一片。他轻轻叫了一声:妈?
过两天,我们离开圣弗朗西斯科。
又要走?
母亲叹了口气:居留过期了,再不走,我们就变成黑户了。
那有什么关系?一条街随便揪两个卖粉的越南佬,看看他们签证有没有过期?他那时年纪小,胆子却大的很:谁会查?查的来吗?唐人街里混了多少□工的偷渡客……
他的母亲沉默半晌,盯着那盆子热水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谦益,我们不一样,一旦有记档,‘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那是许谦益平生第一次在他母亲口中听到他们,他当即便问:妈,‘他们’是谁?
是谁?
他的母亲别过脸去,只是轻声叹息。很漂亮的侧影,身姿依然是窈窕曼妙的,映在早清暖暖晨雾中,有光透过来,她肌骨莹润,美艳不可方物。
那时许谦益还不知道,加州三藩,是穆家的地盘。避世几代的华人,习惯将圣弗朗西斯科称作三藩市,三藩穆家人,对于加州华人而言,只闻传言,不见其人。
他却在那个早上,见到了穆家天字一号人物。
早餐时间,中餐馆里面人不算多,他被母亲赶出了厨房,一个人临窗背单词。外面街道车水马龙,都是赶早班的人潮,吵吵嚷嚷,他心静,看的进书,翻过一页又一页,倏忽抬头,却发现临街杂人被清理了大半。
他立马放下书,急匆匆地跑到门口,惊讶地看见排排站的黑人保镖,个个神情严肃,立在中餐馆门口,肩挎k,那队伍长龙一样排到临街。
没有一丝声音。原本吵嚷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
他惊讶不已,心兀自乱跳,抬头望了望天,日光正好,他却觉得有点刺目,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最深的地方狠狠敲了一下。他一怔。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推开了他,进来的保镖一脸凶神恶煞,狠狠瞪了他一眼。许谦益胆子不小,迎着来人的目光,用英语道:礼貌,先生?
对视三秒,目光炯炯,他这样不卑不亢。
那个黑人终于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四下打量这间小小的中餐馆。后面一队k保镖鱼贯跟上,驱散了餐馆中为数不多的客人,华人老板娘跑了出来,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mu?她说话时,连声音都是抖的。
穆,在三藩,就不可能不认识这个姓,但这天,的确是许谦益第一次与三藩穆氏这样近距离接触。
原来是穆家的人。
他当时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越南佬在他们的餐馆藏毒?
要不然,何劳穆氏大驾?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如果仅仅是越南佬蒙了头藏毒,犯穆家的忌讳,又何须劳三藩穆氏天字第一号大驾?
厨房里碎了两只碗,落在地上,响的人心惊。
许谦益扶墙愣了一秒,心突然紧缩,似有热流涌向四肢百骸,他疯了一样拔腿向厨房跑——
妈?
他的母亲站在窗前背光阴影处,橘色日光散在肩上,似柔顺的蜜油,衬得头发色泽新亮,她皮肤很好,有些岁数了,却仍然紧致光滑,瞧不出一丝岁月痕迹。
两只碗在脚边□四处,碎瓷片散了一地。
妈妈——
他轻轻叫了一声。
他母亲仍然美艳,只是这样一个影子,映在窗前淡淡的一个剪影,风一吹,有碎发扬起,只这么一瞥,风情蓄在其内,让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在发抖。举起手,只是这样轻轻颤了一下,便垂垂无力地放下来。她眼睛发红,微微一闭,两行眼泪便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