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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钟鸣的眼睛盯着输液管,仿佛是看那些冰冷的液体如何一滴一滴地流淌进伊楠的身体里去。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想给她多一点儿温暖。
这个女孩儿,从认识他开始就没有真正开心过,可她还是像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地扑向了自己,她说这是缘分,怨不得任何人。可是,他欠她太多,越来越多,他该怎么还?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敲门。
梁钟鸣小心地把伊楠的手搁到被子里,然后走过去开门。
冯奕没进去,站在门口,低声问:“怎么样?”
梁钟鸣走出来,轻轻将门掩上,方道:“刚睡着。”他的动作和声音都是那样轻柔,仿佛伊楠是个刚出生的婴孩,不能受到一丝惊扰。
伊楠的病房靠近走廊尽头,门外就是一个超大的圆弧阳台,透过敞亮的落地玻璃,可以眺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两人靠着栏杆站定,冯奕将手上的资料依次递给他,“找了认识的人,刚从交警支队调出来的录像资料……卢警官说从连续的画面上可以判断,这绝对不是摩托车失控所致,而是一起蓄意……”他斟酌着,没有把那两个毛骨悚然的字眼吐出来。
梁钟鸣久久地盯着照片上那个骑在摩托车上的模糊背影,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冯奕又道:“当时车速太快,从现场资料没法辨别出车牌号……而且,用来当作案工具的多半是来历不明的车……”
他讲了一半,抬起头来,却见梁钟鸣审视的目光紧盯着自己,那里面有陌生的敌意。他怔了怔,旋即失笑,挑眉道:“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梁钟鸣眼里的凌厉渐渐散去,随后移开目光,转向漆黑的夜空,天很黑,连星星都不曾出现。
当然不会是冯奕,他没有必要这么做。梁钟鸣只是恼恨自己的预言,仅仅一天就实现了。
他把资料递还给冯奕,神色缓和,却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冯奕接过来,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猜测道:“难道是许董她……”
梁钟鸣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会。”
“那么,您太太……”
梁钟鸣一皱眉,断然道:“绝不可能。”他想起千钧一发之际伊楠决然推开自己的情景,行凶者是冲自己而来!
冯奕想了想,觉得也是。梁钟鸣生活作风素来检点,深得家人的信任,况且他跟伊楠的事还有自己这块盾牌罩着,外界的传闻也都是围绕着伊楠跟自己,这也是当初他谋划的高明之处。
“难道是万盛的那帮人在搞鬼?”商场上的事,无非是利益二字。纠来缠去,真的有人动了怒,这样做了,倒也不稀奇,并非没有先例。只是如此手段,不但狠了点儿,还相当拙劣。
见梁钟鸣始终不说话,冯奕调整思绪,恢复了笃定的神色,“卢警官说肯定会有线索,但是需要时间排查。”
梁钟鸣终于扭头看向他,“这几天,安排两个可靠的人守住伊楠。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我要她平安,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冯奕愣了一下。梁钟鸣平静地迎视着冯奕探询的目光,也明白冯奕眼中的意思,此刻自己流露出任何一点儿对伊楠的关切都足以令冯奕想入非非。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眼里闪烁着冷光,“你好好查,有眉目了告诉我。”
冯奕的眼里逐渐堆积出光芒,但很快又收敛了。他没有多说,只是极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好。”
50。溃决(二)
黑色的铸铁镂花大门缓缓推开,车子无声地驶入,旋即打了个转弯,沿着一条小径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行驶。
伊楠坐在车里,有点惊讶地望着眼前掠过的一栋栋尖顶的别墅,她的脸几乎要贴到窗玻璃上去了,背对着冯奕,讶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干嘛带我来这里?”
冯奕笃悠悠地靠在车后背上,她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内,“梁先生说这段时间你不能乱跑,得好好养着,安置在这里是最妥当的。”
伊楠终究有些忐忑,“这是他住的地方?” 冯奕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安,顿了顿才道:“不是。”
伊楠扭过脸去狐疑的瞥他一眼,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只得也忍住不问。
她跟冯奕之间,那层微妙的隔膜始终存在,虽然她明白他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向着梁钟鸣,可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消弭对他的警戒。
进了客厅,冯奕将伊楠的随身物品逐一搁在地板上,这才开口做了些许解释,“这房子是梁先生新租的,你只管住着,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又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一个四十岁上下年纪的中年妇女,“这是陈阿姨,她会照顾好你。”
陈阿姨立刻满脸笑容地向伊楠点点头,她是个干净清爽的妇女,脸上一团和气,却带点职业色彩的。
对于这样的安排,虽然从梁钟鸣告诉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有所预料,但难免还是觉得别扭,她不习惯在这样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住着,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小窝,虽然究且乱,可是远比这里舒适,更重要的是,她这样贸然住进来,究竟是以何种身份呢。想到这里,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陈阿姨,后者出了微笑,脸上没有多余的内容。
她抿了抿唇,有点艰难地问:“我,可不可以还是回自己那里?”
冯奕双手插在裤兜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以啊,你先给梁先生打个电话吧,我听他的吩咐办事。”
伊楠一听立刻就哑声了。
她在医院里呆了一周就浑身不舒服,几次三番想出院,医生却不肯放,说没有梁钟鸣的同意她不能离开。伊楠无奈,只得打电话给梁钟鸣,他三天前离开C市回了总部。
她百般抱怨,只差泫然涕下,梁钟鸣实在拗不过她,只得仔细咨询了医生,又与她约法三章,这才让她从枯燥的白色中解脱了出了,而住宿安排,是约定的一条。另外两条是不准随意乱跑;身体恢复之前不能急着去上班。伊楠身上的伤还没全好,想乱跑也不成,上班更成了奢侈,她在医院的时候就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至于那份她还算满意的工作到底保不保得住,就只有看天意了。…
伊楠明白,跟冯奕辩论徒劳无功,转念一想,回家也的确诸多不便,反正腿伤一好她立刻离开就是了。
别墅依山而建,私密性很好,住在里面,感觉像跟外界彻底隔绝了一样,虽未临水,但窗外的满目青葱却也够赏心悦目的了。
伊楠就这样住了下来,出了冯奕每 天过来瞧瞧她的状况外,她能接触到的人就剩陈阿姨了。
陈阿姨话不多,如非伊楠搭讪,她很少主动开口,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脸上却始终带着盈盈的笑意。她照顾起人来更是周到细致,什么都不用伊楠操心,递茶送水十分殷勤,倒另伊楠颇不好意思。
陈阿姨还做得一手好菜,但服伺伊楠一个人显然有点浪费,饭菜太少不好做,伊楠生性不拘小节,嘱咐她简单点就行,然而每次上桌,摆在面前的总是标准的三菜一汤,伊楠坐在长方形的餐桌一角,竭力招呼陈阿姨一起来吃,而她只是微笑着不动。
冯奕虽然冷言冷面,心思却也细腻,每次来都会给伊楠带些新上市的水果,精致的她心,有时也会应她的要求捎几张当红电影的碟片过来给她解闷。对伊楠的诚心诚意的道谢却显得有点漫不经心。有时而会在交谈里貌似不经意地问起梁钟鸣是否给她来过电话,每当此时,伊楠就会格外警觉他的神色,然而,他似乎并无暧昧之意,眉宇间反而流露出焦虑之态,伊楠不免想到最近的一系列变故,梁老先生的过世,摩托车突袭,还有梁钟鸣急匆匆返回深圳。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事发生。可她是不方便向梁奕打听的,一来没立场,二来,想要从滑如泥鳅的冯奕嘴里套取情报她还没这个自信。
仅有一次,那是在伊楠的腿卸掉石膏板以后,她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确定没什么大碍了,心情大为舒畅,终于可以结束冬眠的日子了!
一扭头,看到冯奕脸上也含着些许笑意注视着自己,不觉莞尔道:“我一会儿收拾一下,你送我回去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