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耳边划过丝丝缕缕的琴声。
啊，好清澈的声音，和着水声和鸟鸣，圆融又洁净。
“鸟啊，天空中的鸟，飞吧。
鱼啊，水中的鱼，向下游去吧。
带着我的羽毛，最后到海里。”
他不成章法的唱和，又像低低地咒语。
苏唯呆了，不禁停下脚步，抻了抻小白公子的袖子，向着声音来处望去。
其实他望不见的，那个人坐在丛花树前，低着头抚着琴。
深青色的衣袍垂下来，宽带博袖，淹没了他所在的一整片岩石，又被落下的白色花朵所点缀。
几只雀鸟，安然栖息在他身旁，将头埋在翅下，香甜睡去。
小小的铜炉，绕起一圈一圈的香。
是水檀香，不是酒香。
苏唯不由自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却惊得那个人倏然间收了弦。
“谁？”他抬起眼睛来，白皙的十指放在琴弦上，犹如温润的玉。
“我。”小白公子不高不低地回答他。
“对……对不起。”苏唯抱歉，又有些遗憾，“叨扰了您的雅兴。”
那个人晃晃悠悠站起来，又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刚刚坐久了，腿都酸麻了。
远处来的风吹拂着他的衣襟，争相与他山青色的衣带，以及披散到脚踝的发丝戏耍。
能容蜻蜓站立的浓长睫羽下，天青的眼珠散发着困惑和犹疑的光芒。
那人淡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继而微微张开。
“小秋……”他轻轻地召唤，声音似乎能融入风中。
“是啊，青羽。”小白公子不由主地就应答他。
那人赤着足，就从石台上走了下来，站到小白公子一行三人前面，细细地打量。
“好久不见。”他寒暄。
小白公子似不屑，“也对，阁下将我打伤，也有好久了。”
“我……”他欲言又止，青色的眼睛好像泛起了涟漪的湖水，对上了那双流光溢彩的金眸，便缓缓沉了下去。“你知道……我并非有心。这位，便是那位眼盲的苏公子么？”
苏唯稍稍讶异，还是点了点头，称“是”。
水檀香气息愈发浓烈起来，想是，他又凑近了些吧。
弹出那样清丽动人乐曲的人，该是多么美丽呢？
“可惜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青羽低低说，好似蕴含着无限的怜惜，又有一丝嘲讽。
苏唯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小白公子道：“不与你废话，你手上那半幅百草图，快快与我来。”
青羽微微咳嗽了几声，细长的眼睛眨眨。小白公子和苏唯都皱一皱眉。
“可是抱恙？”苏唯温柔地问，“让我给你看看可好？”
一时三人间更是寂静。
苏唯回味，凭自己医术，怎可能医地了山中的精灵？几分尴尬。
“谢谢，不用。”青羽摸了摸自己头发，深深看了看苏唯，勾起唇角，“我没有什么事。东西吗，可不能简简单单便给了你。那，夜里花宴见。”
“你……”小白公子刚说一个字，便停住了。
“扑啦。”
一双柔软巨大的青色羽翼，已瞬间在他背上展开，犹如挣脱了束缚般洒脱。
蓬松的青蓝色羽毛，逆着光线，明暗掩映交织出圈圈金色花纹。
四散零落的花叶，为他旋而起舞。
青羽微微仰着脸，雪白的额间，浮出一朵靛蓝的绽放莲花。
他轻轻扑扇了几下背上的翅膀，踮起脚尖，慢慢离开地面。
“扑啦扑啦。”转身。
他像一朵青色的悠闲云朵，远远飞向碧天悠游。
刚刚那悠扬的旋律，似乎仍在震荡。
“怎么了？”苏唯有些不知所以。
好大的风，好浓的香。
“青羽少爷离开了。”小童脆生生地回话。
苏唯局促，“他生气了？啊，大花，你不该那样……”
“我怎样？”小白公子摘下粘到他头上的一片花瓣，看着他温文清秀的脸庞，“再怎样，他也不该那样说你！”
“我……”苏唯说不出话来反驳，只是有些别扭。
几个人继续走，似乎到了个大的水边，小白公子牵着苏唯上了一匹小船。
晃晃悠悠了半天，终于再次脚踏实地。
“还是这望莲居顺眼。”小白公子摇摇扇子，“每日清晨，推开窗子，满池黄白青紫睡莲，无边无际。苏唯，你闻见莲香了么？一会儿，请你吃莲花糕。”
作者有话要说：白府过夏天了，我解脱了~
34
34、第三十四章。 。。。
白百合，青莲子，山里面的核桃仁儿。
葡萄干，糖玫瑰，细细的蜜枣丝儿，揉碎的莲花瓣儿。
捆扎地紧紧的荷叶包儿，从冒烟儿的冰盏里面取出来，已然褪尽了蒸笼里面的烟气，现了老绿。
挑开活结儿，散了清香出来。
小小的糕舀进嘴里，甜中含苦，苦而回甘，缠唇绕舌。
苏唯心满意足放下手里面的小银勺子，才恍然发觉，竟然丝毫没有客气。
他本是来做客的，太不礼貌，真心实意说：“谢谢”。
带着水莲气息的风，从半掩的木窗中吹来，带着苏唯软糯的声音儿，送到了那只小白虎耳朵里面。
小白虎平伸了前爪后腿，松垮垮趴在自己软长榻上，眯着眼睛甩了甩尾巴，姿势慵懒犹如只现卖的盐水板鸭。
看着苏唯微笑的样子，便一翻身跳下来，慢吞吞踱到苏唯身边，自然而然伸了舌头，将他唇角沾着的几点儿点心渣子舔了。
又顺嘴从他茶碗里面舔了口甜菊茶。
接着，也不管那小大夫满面通红，自顾自回到长榻上，接着趴好，别扭了半天找着了舒服姿势，又瞪了挂在窗前的红头翠颈妙音鸟儿一眼，听它们开始哼曲儿，才消停。
……呃……
茉莉一边吃莲花糕一边偷偷拿眼瞧自己家二少爷，好久不见，也没多大变化……也不对，似乎，更懒了些吧。
还有……更放肆了些吧。
只是那笑眼睛小大夫，真是个老实木讷的人，这样子被欺负调戏了，也不知道着恼。
要是以前这些那些……不都得借题发挥，鸡飞狗跳。
“呯咚。”
碧纱帘子被掀起来，打回去。
苏唯稍稍打了个冷战，似乎早先马车上穿云过雾的冷境，还余了些在身上。
“小秋，回来了也不先去看看我，亏我还让那些白鹿去接了你。”苏唯听地真真切切，那语句中，真的含着笑意，如春风过。
那人手里擒着数枝半开的妩媚桃花，随手插进花几上的瓷瓶里。
“嗷唔。”小白虎只抬起眼睛来，看了他一下，又无精打采把下巴磕回去。
“看看，区区一只雾妖，就把你弄到这地步，真成了只纸剪的老虎。”来人自作主张走到床边，居高临下打趣小白虎。
小白虎也不计较，往里挪挪，给他留出不大不小一块儿落屁股的地儿。
那人理所当然重重坐了，伸出手去，从脖子根儿到尾巴骨，一水儿把毛摸下来，边摸边无奈笑笑。“知道你什么意思，自然，我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暖和点儿没？”
小白虎低低“呜”了一声。
那人才抬起头来，咳了几声，看向苏唯。“啊，这就是你每回带信儿给我都会提的小大夫吧，我是这懒老虎的哥哥，白落葵。”
一般眉眼一般人，却周身散着股温润舒适的暖意，好似股生生不息的温泉。
“啊，您好。”苏唯自是不能打量回来的。
其实可以想象吧，那人的哥哥，自然要与他七八分相像，至少也要六七分。
苏唯的手指尖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