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一名实力还行,地位一般,根基差些,未来基本无路可走的底层筑基。
他如今已经被王玉楼留在了身边听命,算是王氏西海别院的总经理。
玉楼嘛,属于大老板,最重要的事情是修行,其次是对王氏西海别院的发展指明方向。
日常工作他只需要听汇报就行,办事儿要有个人牵头办,这职分,就落到了郑彦身上。
不过,因为王氏的嫡脉的筑基还没来,玉楼想借西海别院搞点产业布局,也无力施为,因而,郑彦最近其实没什么事情可做。
但今天的情况却是有所不同,早早地他就接到了王玉楼的传音符,让他到玉阙府,只说吃顿饭。
王玉楼是什么人,郑彦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与打听,已经渐渐品出味道了。
这位,是王氏下一代的领导者,红灯照莽象一脉的天骄,缚蛟真人家的女婿同时也是真人弟子,来西海纯属是历练。
所以,哪怕王玉楼只是让他中午过来吃饭,郑彦却提前就早早到了。
王玉楼见他这么殷勤,也不含糊,当即就给他派了个任务——送信。
让筑基修士送信这种安排,郑彦本来是心有不满的,但当他了解了收信者的身份后,便连连保证一定会尽快送到。
‘寒松岭云舒道友亲启’
寒松岭,西海修士无人不晓,那可是寒松真人的道场。
这云舒道友郑彦虽不认识,但他清楚,王玉楼让自己这名筑基送信,尽显重视,可见此人不一般。
这种情况下,对于送信的任务,郑彦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带上了些许的期待。
王玉楼好大的名气,但名气毕竟是名气,当郑彦真正意识到这种准仙尊门下走狗的能量后,自然不会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他一边遐想着未来自己会不会有紫府之机,一边骑着土甲龙出了西海仙城。
土甲龙,名字听起来很不一般,但就和天蛇宗的那只翻山蛟一样,其实都是穿山甲成了精。
穿山甲这种名字听起来不太体面,因而,饲养它的灵兽铺子,便为穿山甲命名为土甲龙,修士们买起来的心里负担也小一些。
相比于那些动辄骑着大妖招摇过市的资深筑基,郑彦其实对自己的土甲龙很满意。
实力不济就实力不济吧,至少这玩意养起来便宜,实在没有灵石给它买灵兽粮了,还可以让它暂时吃土维持——就和灵鹤中的铁冠鹤有异曲同工之妙。
修仙难,这叫该省省该花花,不能大手大脚。
当郑彦骑着土甲龙出了附城东门时,却见三个不太寻常的修士从西海附城以东的路上行来。
作为一个多年在西海狩妖,一步步升到筑基的修士,郑彦的眼力和反应都是极好的。
他只是轻轻一扫,便意识到这三位绝对不是西海本地的修仙者。
他们身上穿着西海特产的妖兽皮制成的战斗型法衣,但法衣却干净的出奇,甚至,三人中唯一一位女修的鞋子,居然是不带一丝泥点的布鞋。
以郑彦的见识,他明白,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布鞋为灵器,要么这女修就在不久前刚换了身衣服。
法衣可以成为法器,是因为布料本身含有灵性,且面积够大,能够承载禁制的威能。
布鞋想做成法器.难太多了。
考虑到附城以东也时不时有妖兽活动,所以,女修的布鞋大概率是灵器。
可三人的修为又只有练气,看起来也年轻的过分.
只一眼,郑彦便看出了如此多的不对,这便是常年狩妖的散修筑基炼出来的基本眼力,没这个水平的,早死在妖兽肚子里了。
骑着土甲龙的郑彦与三人擦肩而过,他目不斜视,装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无视了三人的目光。
西海的修仙者鱼龙混杂,这三位谁知道什么成分,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离了附城不过十几丈,郑彦拍了拍土甲龙的左肩,土甲龙直接一发土遁,便带着主人在地下赶起了路。
“明度师姐,西海的修士果然非比寻常,赶路都用土遁术。”
三位修士中,最年轻的那位率先开口,点评起了他们刚刚遇到的郑彦。
“养和,你这就说错了,是特殊的西海造就了特殊的西海修士,西海修士和我们仙盟内的修士没什么区别,都是自己人。
只是他们在西海修行,自然要遵从此地的规矩,我们刚来便换了特殊的西海战斗法衣,也是遵循此地规矩而行的。
而且,你们家本身就是西海的家族,忘本不是好事。
你虽自幼在福地洞天中修行,但也是仙盟的修士,心中还是不要有地域之别为好。
我家老祖有句话,‘仙盟高于一切,但又需要团结一切’,唯有如此,才能让仙盟长治久安下去。”
连成贤的话带着不小的敲打之意,在那名为明度的女修面前拿陈养和做起了垫脚石。
这位莲蓬仙尊家的大族天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不过是想和明度双修一番罢了。
然而,无论是连成贤,还是陈养和,在金明度眼中都是沙比,无非是这两人都是仙尊的门徒,她需要配合着演一演而已。
“好了,进去后不要提你我的身份,更不要提老祖,不可轻易暴露。”金明度开口道。
连成贤的眼睛微微一闪,在明度那妖娆的臀线上撇了一眼,又拿捏起了陈养和。
“明度道友放心,倒是养和,你确实需要注意些,团结才是第一位的,不要搞地域之别,不要忘本。”
陈养和笑着点头,心中的憋屈想要发泄也发泄不出来。
自己和连成贤、金明度一路行来,这姓连的三番两次拿自己当垫脚石,意思再明显不过,简直可恶至极。
三人都知道不能暴露身份,但他们想象不到,郑彦只是用一眼就看出了三人身份特殊。
这,便是大族养出来的天骄。
蠢不蠢,难说,但不接地气是真的。
景怡老祖离开西海后,第一时间便赶回了王家山。
对于王氏子弟而言,家族的族地永远是心中的净土。
至于当初笑王显周一身驴粪味的仙盟行走,不过是故意使坏,彰显自己的地位而已。
王氏是养驴,但高低养了千年了,围绕着灵驴,开发出了很多妙用。
以傻驴原上的驴粪为例,会第一时间由专人收集起来做灵植、灵木栽培之用,哪里会有什么驴粪味。
不过,景怡老祖是悄悄回来的,她直接落在了傻驴原中央的树林中。
因为王景怡的无相天地神通修的越来越熟稔,施展起来效果极佳,因而,正在树林下的灵水溪边扒拉灵鱼的王显茂是等王景怡到了身后几丈时才注意到的她。
“二姐?”
王显茂手上拿着被开膛破肚的灵鱼,有些惊喜的起身,道。
“你怎么回来了?”
景怡老祖不知道怎么和王显茂讲明玉楼如今的情况。
她清楚,清楚这位弟弟,对玉楼的期待、期望。
因而,她不敢开口,也不愿开口。
所以,她先是问起了王显茂缘何趴在灵水溪边扒拉灵鱼,笑着问道。
“这是在干嘛,你好像过了抓鱼逮虾的年龄了吧?”
王显茂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答道。
“二姐,且不说我都多大了,王氏的族长我都做了几十年了,还捉鱼逮虾”
有景怡姐在,王显茂总算有个长辈,因而两人对谈起来,尽显温情。
他先是表达了一番对二姐的不满,而后指了指手里被开膛破肚的灵鱼,道。
“这些鱼是玉楼让人从滴水洞中送回来的,也算拓展拓展咱们家的财路。
可不知为什么,竟是渐渐都染上了病,身体内会生一种不知名的虫子,这鱼便是,看,这道红线就是虫子。”
景怡老祖定睛一看,却见灵鱼的鱼骨之间,还真有几条淡淡的红色细线,正是王显茂苦恼的灵鱼寄生虫。
“灵鱼染上了虫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问题,但这些红虫会在灵鱼体内产卵、繁衍。
先吃灵鱼的鱼血和鱼肉,等灵鱼不堪重负时,它们便会吃干净寄生的灵鱼,再找新灵鱼寄生。
想整治这种虫病,却是麻烦的厉害,只能让神识强大的筑基来干,这不.”
言及至此,王显茂抖了抖灵鱼,其身上的虫子便化作了齑粉,但灵鱼也定是活不成了,只能拿去吃或留着炼灵鱼精血散。
王景怡见状,气急道。
“你傻啊,杀了它们干嘛,这种灵鱼生出来的红虫,说不定就有什么妙用。”
灵鱼本身是鱼妖,只是因种族天赋过低而妖性不显,能在鱼妖体内生长、寄生的红虫,自然也会有妙用。
“啊?二姐,怪我,我这些天处理了很多灵鱼都没想到这茬。
只想着,这些灵鱼,还是玉楼专门派人从滴水洞送回来的,不能都死了。
却是没想到,那红虫也可能有妙用,哎,怪我怪我。”
王显茂说完,却见景怡姐的表情更不自然了,似乎是对自己格外有意见。
他感觉,自己浪费了一些可能有用的红虫,是不太合适,但应该不至于让二姐有这么大的意见吧?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位王家的族长、红灯照内都小有名气的资深筑基,竟是恐惧的瞳孔都缩了起来。
他开口,第一句却是没问出来,抖着身子又问了一遍。
“二、二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见弟弟如此,王景怡不忍的侧头,看向傻驴原。
傻驴原上,那些傻驴或是撒欢,或是打滚,或是睡觉,活的很是滋润。
傻驴傻驴,虽有灵性,但无灵智,到死都是快乐的。
看着这些傻驴,王景怡心中甚至有些羡慕。
什么都不懂,有时候,是种莫大的幸运。
“周缚蛟去了西海做执宝真人,旦日师叔按祖师意思,为玉楼拔升修为并派往西海。
而后”
王景怡不说了,因为王显茂手中那只死透了的灵鱼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听懂了,他差不多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
十七年前的清溪坊,王玉楼偶遇旦日,旦日为王玉楼查看根性,指明修行之路王显茂双目无神的喃喃道。
“溯脉癸水气有问题!溯脉癸水气有大问题!十七年,十七年,他们他们”
哪怕这里是王家山,哪怕这里没有祖师的眼睛与触角,但王显茂依然不敢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恨,他恨的泪水如泉般从眼中流出,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景怡老祖也红了眼眶,很多事,太残酷了,她低声开口。
“合道基而开紫府的法门应是极其特殊,需要五行调和,从一开始,就要为未来的五行调和做准备。
溯脉癸水气.水生木,重点是,玉楼和那周家女同样生于卯月。
我们早该想到的,周缚蛟拜师之事.应该多年前就在谈了。”
王景怡的话让王显茂更烦躁了,他恨恨道。
“一定是合道基么?为什么不是抢道基?”
是啊,那些大修士如此算计,只是为了合道基吗?
王景怡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在她看来,无论莽象再狠,总该有些底线吧?
王景怡怔愣中,王显茂已经唤出了果核灵器,决然道。
“我送玉楼走,你带人往南去,去传说中的仙盟南陲天野原!”
从仙盟的北疆,一路跑到仙盟的南陲,王显茂的决心很足。
玉楼是王氏千年来最大的机缘,不能如此看着他入火坑。
“祖师不会那么做的,咱们王氏侍奉他千年,他不会那么做的。”景怡老祖道。
王显茂冷冷开口。
“二姐,你是在宗门中一路顺利的修行到今天的。
你不懂我这个族长的位置不好当,更不理解一个修为高深、门徒众多的修士在想什么。
祖师那般的大修士,心中没有什么道义与旧情,只有前路。
他收周缚蛟为徒,不就是为了帮自己证金丹再加一块筹码么。
为了成道,他能抢你的小洞天,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王氏子的死活!
莽象修行了那么多年,金丹之机在眼前。
对他而言,这种时候,什么东西都可以成为代价!”
注意到了弟弟的眼神,景怡老祖明白,王显茂连她都不信任了,所以才决定亲自去护送王玉楼跑。
“我在西海也说要带他走,但玉楼不愿意。
显茂,玉楼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西海的局势中,藏着其他的机会。
神光仙尊在那里,如果玉楼能在西海站稳脚跟,或许有机会得到神光仙尊的庇护。
另外,若我能成为紫府,无论祖师和周缚蛟有什么想法,我也能保下玉楼——祖师答应给我古法紫府的法门!”
王显茂终于止住了脚步,他略带希冀的问道。
“他给了你紫府的法门?”
景怡老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族长凄凄惨惨的笑了笑,便又要离开。
沟槽的仙盟,允许修士修行到筑基,延寿三百年,但不允许开紫府,只能筑基后继续做牛马。
王玉楼已经快要成为代价了,其他事情王显茂愿意忍一忍,但这件事他忍不了。
能怎么办呢?
“还有一种可能,周映曦和玉楼现在都还没筑基,距离紫府还很远。
祖师或许只会借周缚蛟这颗棋帮自己证金丹,等他成了金丹,说不定就不愿意坐视周家抢自己的利益了。
他或许会让周缚蛟慢慢死掉,到那时,周缚蛟作为他的徒弟,留下的一切都是他的。
而现在,玉楼看似危险,但其实,只是祖师吊着周缚蛟的一颗萝卜!
这个可能性,我和玉楼都想到了,所以他才决定留在西海!”
这个发展方向,反而是王玉楼和王景怡第一时间就想到的,只是西海那地方,周缚蛟就在他们头顶,所以他们不敢提。
如今回了王家山,王景怡自然不需要再避讳。
王玉楼可能是颗萝卜,是颗吊着周缚蛟干活的萝卜!
王显茂不相信这件事,但他沉思片刻后,终于开口,态度却是缓和了些。
“我还是要去西海看看,玉楼到底是何想法。”
“他的想法很简单——未来的事情说不准会如何,只要心怀希望,就一定会有变化。
我若能成为紫府,他就不用担心被做炉鼎。
他若能得神光庇护,祖师的安排自然能推。
若祖师金丹成功,就绝不会坐视周家未来再来一个紫府。”
王显茂嗤笑道。
“周缚蛟,不傻。”
周缚蛟只是半死不活,不是傻了。
拜师莽象,周缚蛟一定是有所求的,他也肯定对莽象有所防备。
“我们看不清那些紫府、金丹们的想法,但茂弟,如果我王氏离开了红灯照、离开了祖师,到了其他地方,又真能站稳脚跟吗?”
劝到这里,王景怡也是无奈了,只能又抛出一个新的角度劝。
“你是被莽象那紫府的许诺给迷了心窍!”
王显茂毫不退缩的直视着自己的二姐。
景怡老祖不说话了,心中想的却是,玉楼是不是也想到了这层?
祖师金丹事成后,需要扩张势力,给王景怡的古法紫府之承诺可能是真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氏两个天骄,一个成为代价,换来另一个成为紫府,从纯成本收益比上看,不亏。
王景怡想不明白,最后只能是无力的开口。
“我当初就该把那洞天让给你.茂弟,二姐不是无心之人,家族的栽培更是在心中永远铭记着。
只是,梧南和仙盟向来如此,没有仙盟时,大修士也如此,我们王氏小族又能如何?
去西海吧,去西海吧,玉楼心怀希望,但他需要你帮助,我离不开红灯照,不然就替你留在西海了。”
大修士向来如此。
举个例子,一条灵鱼值一枚到两枚灵石,对于大修士而言,一百条灵鱼值一百五十枚灵石。
只要这一百五十枚的收益,能通过旗下之势力,有三枚或者五枚转到大修士手中,大修士便会将这些灵鱼打上自己的标签。
当获取资源就能转化为修行的实力时,这种获取效率只要还能覆盖势力的运行成本,就会成为大修士触角下的东西。
新法紫府寿万载轻轻松松,金丹古往今来都是寿元无限——只要能挺过雷劫,大修士们不需要有人传承自己的功法,只需要有人做牛做马的帮自己攫取资源,仅此而已。
不成大修士,就总会是代价。
“好,我打算让荣江做族长,你意下如何?”
王荣江,吃了王氏两份半筑基资粮成的筑基,是该为家族好好做做贡献了。
“我没意见,你需尽快过去,玉楼在西海已经打开了局面,多方势力的人都算接触过一遍了。
现在,他在等,等黄秋生给他正式的真传身份,等族中再去位嫡脉筑基为他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