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歌避开话题,没回答他,“你告诉我这么多事,不怕我说出去吗?”
“你不会。”戚行之淡淡一笑,“颜歌,你知道你最珍贵的是什么?”
颜歌微微一怔,“是不清楚这世道?”
“你能答出来,就说明你再也回不去了。”戚行之缓步走至门前,“我竭力想守护你的纯净,云栈却一直想教你如何 在这世道生存,现在看来,也许他是对的。”他推开门扉,头也不回向外走去,“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明日就要 上路了。”
颜歌一人坐在桌旁,这一天承受了太多的事,也许她踏出琅峫山的时候,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管它是纯是浊,她顾颜歌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到此处,颜歌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板珠的血能够看到往事,那她的血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身世。
“噗”的一声吹灭了烛台,颜歌隐在窗后向四周望去,此时已是深夜,人们大多睡下,西昌族里寂静的空气之余下几 声蝉鸣,她犹豫了下,却仍旧踏出屋子,向西昌寨南面的独楼寻去。
门没有锁,她缓缓推开,探着脑袋轻声道:“八姑?”
“你又来做什么!”黑暗的屋内传来八姑冰冷的声音。
颜歌闪身进来,“我还有事想求教前辈。”
“铜镜不是全都告诉你了么。”
颜歌合上身后的木门,屋内陷入无边的漆黑,“这次,我想问我自己的事。”
“问什么?”
“我想知道我的爹娘是谁?”
墙角传来八姑的叹息,“又是一个孤儿。”这乱世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颜歌孤身一人生活近十年,不想此生连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八姑既然有此神通,能否帮我?”
烛火啪的一声燃起,再见光明,八姑已经到了面前,桌上摆放着那面白日所见的铜镜。
她望了颜歌一眼,从袖中取出红色的短刀,“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了。”
颜歌点点头,接过刀,在指尖轻轻一划,鲜血滴落,八姑洒下含有灵介的水,颜歌学着板珠的样子闭上眼,心中虔诚 道:请蛊神显现我的身世。
铜镜开始剧烈晃动,荧光自镜中散开,白茫茫的一片,晃动愈发剧烈,竟没有要停止的趋势,颜歌惊得向后退去,八 姑眼中也满是诧异,桌上的铜镜发出的“当当”声十分急促,八姑额头也微微落下汗珠,“不好!”她立刻欺身上前 ,用那红刀割破手掌,鲜血洒在铜镜上,八姑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渐渐的那铜镜似是被平复,晃动的幅度逐渐减 小,随后归于最初的平静。
为什么板珠可以,她却不可以!颜歌心中充满的不仅是疑惑,还有失望!
“你到底是什么人!”八姑厉声喝道。
“我只是…只是个普通人!”
“只要有鲜血,寻根问祖是最平常的事!怎么会连蛊神都卜算不出你的身世!”八姑狠狠瞪向颜歌,“除非你根本不 是人!”
“我有血有肉,怎会不是人!”心中十分委屈,她像其他孩子一样成长生活,穿衣度日,除了每日只吃花瓣蜜浆…… 想到此处颜歌顿了顿,难道是因她的食物与常人有异么?
“只要有鲜血为引,蛊神不可能寻不到你的因果!刚刚险些反噬,着实耗了我太多力气,我帮不了你!你赶紧走!” 说罢八姑将颜歌向门外推去。
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歉意,她知道自己给这个西昌族的巫师添了大麻烦,颜歌只得由着她把自己推出去。
“砰”的一声,木屋的门被紧紧关上。
夜里山间有些微凉,她的心却更如堕冰窖,为什么独独在自己这出了岔子,还差点害了八姑,颜歌迈不动步子,便坐 在了木屋外的石阶上,倚着栏杆陷入沉思。
“夜深露重,你身子单薄,别受凉了。”耳畔传来云栈的声音。
颜歌本是感觉灵敏,却竟连云栈走到面前都不自知,她抬起头,望见他高大的身影,“你跟踪我?”
“呵呵。”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可笑,云栈勾起嘴角,“我一直坐在那,只是你来得太急,没看到我。”说罢他指 向木屋对面的大石旁。
她是怎么了,今日竟如此失魂落魄。
颜歌轻声喃喃自语道:“我不是人……”
虽是句没头没脑的话,云栈却笑不出,在幽骨江中柴婆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当时顾颜歌在昏迷之中,没有听到,如 今听她这么说,难不成又有谁说了同样的话?
“谁说的?”
颜歌不答话,指指身后的木屋。
云栈心道:她与嬴嬛扯上关系,来历定然不俗,这八姑果然有点门道,“你又想找自己的身世了?”
“你不知道那滋味…”颜歌揉了揉脑袋。
“我也是孤儿。”云栈打断了她的话。
颜歌这才想起在铜镜中云栈曾和千念说过,他是孤儿,被小戚的父亲收养,与他一起长大,“是戚绍把你养大的。” 不自觉间,话已脱口而出。
“你连戚绍都知道了,那也应该知道他的真名叫戚行之,他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似乎早会料到如此,云栈并没有 太多惊讶。
“你们两个总是高深莫测的,不会觉得累么,不如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是更自在。”颜歌伸直了腿,她不喜 欢'炫。书。网'猜来猜 去,“你和小戚一起长大,应该亲若兄弟,怎么会闹成这般水火不容?”
云栈没有再回避这个话题,隔着夜幕,似能看到消逝的过往,“九岁那年初次见他,他身子便不好,戚绍重金请了诸 多名师,教我俩武功,我本不爱与人交往,他对我极好,我便也当他是亲兄弟。”
颜歌不禁为二人的情谊扼腕叹息,“共同学艺,相扶相携,是什么让情谊改变了?”
云栈低下头,“戚家那些年待我不薄,我与戚行之更是过命的交情,我受了罚,他会陪我一起承担,我心情不好,他 便上酒窖偷几坛佳酿,陪我在房上饮酒。”
颜歌叹道:“他的身子,不该沾酒的。”
“的确,所以我十五岁起便为戚家杀人,也毫无怨言。”云栈冷笑一声,“我从不问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一切所做都 算作是为了报恩,戚家养我十六载,我身上二十七处刀伤够不够还?但身入剑冢,终身难退!戚行之本想提拔我做剑 冢的楼主,戚绍却不肯,他说‘杀人利器,棋盘之子,用之可以,定要防之。’”
颜歌想起江千念的比喻,觉得再恰当不过,“剑冢,剑的坟墓,也是人的坟墓。”
“曾经有人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似也是想到了那个人,云栈咬了咬嘴唇。
颜歌望着面前被无形的枷锁禁锢着的云栈,“你想要自由吧!”
“自由是靠自己争取的。”她不知道他为了争取这份自由,已经密谋已久。
颜歌歪过头,“他们栽培你,也是为了让你能更好的效力,如此说来,你真不欠他什么,可错不在小戚。”
云栈闭上眼,“为兄弟,出生入死也罢,无权无势也罢,他也确实越发不信任我,每次我出行任务,他都要派心腹相 随。”
颜歌猜测道:“也许那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身为人子,不得不为?”
“最初许是因为戚绍干预,但在行之眼里,他的野心远比任何情谊都要重要,他越不信我,我俩之间的关系便越发疏 远。”
说到此处,云栈重重叹了口气,相处十六载,他知道,行之如此防他,是因为身上肩负着家族的荣辱,生怕行将踏错 ,会前功尽弃,这担子太沉,容不得他输!
昔日兄弟,变成今日主仆,这样的对立,是无奈,也是注定。
“你们两人都不是池中之物,只能做兄弟,不该做主仆。”颜歌抬眼问他,“加上五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