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久;置尚书、侍中、六卿,命崔琰为尚书,辅佐曹植;同时令司马懿为曹丕陪读;跟随读书。
又是一片暗潮涌动。
此前曹操命曹植参与变法;少数看地明白的人,知晓这是捧亦是杀。但如今,曹操却是将曹植放在了魏郡的中心邺县,不予他任何指示与方便,反而看他从底层官员,一点点提升地位,一点一点掌握权利,一点一点安插属于他的势力……
而对曹丕,却是轻飘飘地一句,下令读书!
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今二公子曹丕在朝堂之中的地位稳固,甚至已暗中笼络朝臣之心,只等曹操真正立世子那一日,便能有几位位高权重之人举荐他。而今曹操令曹植走了截然不同的一条路,曹植的地位如今在朝中虽低,却不得不说正是避开了曹丕的势力,另辟蹊径。
朝臣开始沉默起来。
如此用心良苦,这岂非是意味着曹操授意曹植正式走入这个权利的中心,开始培养他么?
纵然这个过程有些出人意料的快。只是这般短的时间便至东都尉,那么成为魏郡郡守,甚至将来执掌这北魏一片区域,又需要多久呢。
若是如此,那么曹操的这一举动,是在说明曹丕在他心中的地位下降,还是试探他们这些朝臣立场呢?
朝臣猜测与否,曹植并不关心。邺县中心权势错综复杂,他所接触的实在太少,唯有身处再高一些的位置,他方能接触更多。因而成为都尉,是他所期待的,亦是他所努力的方向。
然而这个过程,实在是太快了些!
按照他的想法,这一过程至少还要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他能在邺县中心安排足够的人手,。
曹操又为什么如此着急呢?
曹植深吸一口气,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荀彧走后,曹操的身体看似健朗,华佗却说大不如前。如曹操这样长年在战场厮杀的人,体内自是有无数隐疾,只是它们蛰伏着,耐心等待一个时机爆发。
曹操已意识到,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也在告诉曹植,你的动作太慢了——再慢下去,唯能离开这里了!
曹植只能苦笑了。
阳春三月,又至每年的修禊时候。曹丕邀请了曹植一同吟诗做赋,曹植欣然答应。
他到的时候,却并未瞧见曹丕邀请之人,只有曹丕一人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等着他。
曹植敛眉笑了笑,走入亭中,到曹丕对面坐下。
春意正浓。
酒也正浓。
曹植也不问为何,因为男人之间喝酒,很多时候不需要理由。兄弟之间喝酒,更是不需要理由的。他不问,曹丕便也不说,只是一边与他喝酒,一边谈着记忆力如同这春光,这景色里发生的那些趣事。
许久之后,曹丕忽然一瞬不瞬凝视曹植那张温润的、俊朗的、成熟的脸庞,愉悦道“二哥忽然想到你年幼时,每遇禊祭吟诗作对,你都要苦思冥想好些日子,只为了写几首诗。”
曹植大笑起来,他无奈道:“是啊,那时候实在是太痛苦了!”
“那你现在作诗,还是如此痛苦么?”
许是春意太好,酒也太好,曹植几乎是脱口而出:“长大了,总归要好些了。”
曹丕却收了笑容:“是,你长大了。”
气氛陡然一变,但曹植也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这一句话,也似在他意料之中。
曹丕不语,只静静凝视曹植。
曹植也不语,只默默喝酒。
曹丕缓缓道:“子建,你可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最终会遇见的东西么?”
曹植放下酒杯,一笑置之:“不知道。所以我想走一遍,看看最终遇见的究竟是什么。”
曹丕许久不语。
先前他与曹植谈话,可以说两人几乎回到了年幼时候的相处,尽是默契愉悦。但如今不说话了,也正好各执南北,争锋相对。
原来曹植已有了与他对抗的资本,原来他心中竟也在害怕,与曹植的对弈,是以他才问了出来。
曹丕看着他,眼中一片冷漠:“你决定了?”
曹植抬首。
他直直撞入曹丕的眼睛里,淡而坚决道:“是,我决定了。”
曹丕克制不住浑身颤栗。他下意识紧攥了酒杯,一时只觉身心俱冷。但他凝视曹植,面不改色,只是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太狠了,子建。”
曹植目光闪烁。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给曹丕到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看了看天色,春日阳光灿烂的简直难以用眼睛直视。
他最终只是凝视曹丕的眼眸,认真地、从容地说,“二哥,我无愧。”
我从小对你有戒心,一直无法放下心来与你相交。我害怕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弟弟,害怕你知晓我与一般小孩不同而逼迫我,害怕最终落得曹冲的下场。二哥,也许正是这种惧怕,使得我接近你,仿佛依赖你,却始终无法像待三哥,对待母亲,对待郭嘉一样用真心待你。
也许这是我的私心作祟,也许事到如今这只是我走上这一条路的理由开脱,也许你觉得你拿真心待我,我却将之丢弃践踏。
你多疑,我惧怕;我无情,你怨恨。
你我之间的一切,其实早就注定。
我如今唯一后悔的,是十多年前自以为能一生顺遂,于是不愿参与夺嫡。甚至为不引起你们怀疑,鲜少培养势力,以至于面对在朝中羽翼渐丰的你,不过兀然一身弱的可笑。
但这又如何呢,如今父亲给我的地位,是唯一放手一搏的机会!
若成,则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握他的命运。若败,那么不过成王败寇,我也决不会怨恨你!
曹丕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夸张,笑意嘲讽。
曹植瞧着他这般模样,饮尽这一杯酒,起身迈步离开。
从此一生,南辕北辙。
春意太浓,酒也太浓。
曹丕独自饮了许久的酒,久到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
曹丕抬起头,笑道:“呵呵,仲达怎么来了?啊,来了也好,陪本公子喝一杯罢。”
司马懿看着眼前的酒杯,若有所思:“二公子觉得四公子变了,是以难过么。”
曹丕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饮尽。他的表情越来越落寞,越来越伤怀。他说:“小孩总要长大的,改变亦是理所应当,我何必难过。”
司马懿叹了口气。
他伸手按住了曹丕,对上他看似迷蒙的眼睛,轻声道:“二公子难道都不好奇,四公子为何会有如此改变么?更甚者,一个人当真能改变这么多么?”
曹丕握着酒杯,默然不语。
“有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有人大智若愚。但私以为,一个人对于大局的把握,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更有成长时的培养所致。但这需要一个前提,便是他有天赋。他若是没有,又如何能一鸣惊人?”
曹丕紧紧攥着酒杯,目光微闪:“若是……他本来就有,却假装没有呢?”
司马懿微笑着提醒:“二公子,那时的四公子才十岁。”
曹丕简直无法克制面上些微扭曲的表情。
但司马懿视若无睹,维持着先前的语气,温和道:“一个十岁的孩子,若当真足够聪颖,又如何能忍得住将这份聪颖藏好,反而忍着寂寞,看父亲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兄弟们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