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万人敌。如此,孙权定会援助刘备来抵御我军,这样一来,刘备怕是又杀不了了。”
扬扬手,曹操表现出了几分不悦,“孤心已决,即使他两家联盟,孤也能各个击破!”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有谁坚持反对,那便是太不识相,当然,曹操手下的谋士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然不会有谁跟自己过不去。
一转眼,秋去冬来,又是十二月的光景了,孙刘联盟日渐稳固下来,曹军却因为水土不服,受到了大规模瘟疫的侵袭。一时间,军中上下死的死、病的病,人人仓皇不已。曹操本人亦是心急不已,却又不愿放弃着进军江左的机会,只好一味拖着,指望军医早日找到医治之法。
是夜,曹操宴饮三军,以安抚军心。
酒过三巡,曹操看着阶下仍旧坐的整整齐齐的文臣武将,突然就想起了昔日酒宴上,那个到处“祸害”人的郭嘉,他的狂放洒脱,总让曹操想起年少时的自己。然而,岁月流光,匆匆带走了郭嘉,再回首,已是少年路远,向来萧瑟。开口之时,不觉悲从中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是后来名传千古的《短歌行》,道尽了英雄的千重悲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透过有些迷茫的醉眼,曹操仿佛看到了谁人不甚清晰的面容。后来,每当他想起当时的场景,他都会问自己,彼时所吟唱的,究竟是谁的衣襟?彼时的沉吟,到底是为何人?
…………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如果曹操知道,此时在许县的荀彧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境面对迟来的,郭奉孝的死讯,不知会是何种心情。思来想后,来日的恩断义绝未必不是当时的一语成谶。恩若未断,何须怀念?想来,曹操亦非从未料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片喝彩,却不是曹操想要的欢呼。他举杯面向明月,眼里是浑浊了月色的落寞。
南飞的乌鹊终是找到了依存的枝头,在夜色里拍打着翅膀停歇下来。
深夜里,孙刘的营地里还有几顶亮着烛光的军帐。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后,陆陆续续有将领谋士自帅帐中出来,各自归位休息了。
帐中,一个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抬头望向仍未离去的儒雅青年,淡淡道:“诸葛先生可是还有话要说?”
“没什么。”微微笑了笑,诸葛亮看着矮几上的古琴回道:“世人皆道‘曲有误,周郎顾’,不知亮可否有幸与大都督切磋一下琴技?”
直视着青年明亮而诚恳的眼睛,周瑜缓缓摇了下头,“我已经多年不曾抚琴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碰。”
不大明白他为什么不抚琴却要随身带一把琴,诸葛亮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周瑜是何等玲珑之人?马上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轻瞥一眼不远处的古琴,他兀自道:“乐者弹琴是为听者,听的人不在了,又何须再碰?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
隐约想起许多年前,让整个江左为之拜倒的“江东双璧”,诸葛亮不禁黯然,他们烜赫一时的岁月里,并没有自己的身影。彼时,他还只是世人不知的所谓“卧龙”,而他们已执戈浩荡了一方天下。他看见周瑜望着古琴的眼神,仿佛一条悠远的长河,来自遥远的天际,带着光阴的沉淀,静静淌向不知名的地方,而那种绵长不可断绝的感怀与眷恋,永远都和旁人错身而过,不曾停驻。而自己,不过是众多路人中有幸到达了这条河边的人,却是连掬一捧水的机会也没有。
在游弋的烛光里,诸葛亮慢慢退出了营帐,不再多言,不再回顾。他想,隔着那么久远的时光那么长的距离,看了,说了,又有何用呢?
收回凝视着古琴的目光,周瑜苦笑着摇摇头,抽出随身佩戴的古锭刀,用棉帛细细擦拭起来。
伯符,这江东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用鲜血换来的,只要我周公瑾一日活着,便绝不容他人染指。曹孟德又如何?十万大军又如何?一切,都将成为我对你的祭奠。
伯符,我们从来不曾分离。
锋利的古锭刀将温暖的烛光折射成了道道寒光,一如周瑜此时此刻冷峻的目光。
他是周瑜,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周郎,七年前,随着故讨逆将军的离世,低吟浅唱、拨弦弄曲的周郎就跟着离开了。留下的,是一个叫做周公瑾的人,他是孙吴的大都督,是德艺双馨的才子,是江左子民的神明……更是延续孙策生命的人。
可是,却再也无法是当年的那个他。
长河千里,是你误抛了流光,十年风尘,我将为你一一拾起。
作者有话要说:曹操的《短歌行》我就不多说了,反正大家都知道。
☆、赤壁一炬烽烟祭,言辞渐亲心迹露
肃杀的凛凛寒风在空中呼啸而过,伴着远方熊熊燃烧的千里业火,嚣张得叫人望而生畏。清寒的月光洒向火光四起的水面,转瞬即逝,消失在了如地狱熔岩般的火海之中。
烽烟里,丰姿依旧的男人着一身戎装静静立于山崖之上,俯瞰着这空前的盛大祭典。敌军的溃退与哀叫为这近乎完美的胜利添上了更为生动的一笔,可是,纵然有了绵延千里的暖色,男人眼里也始终未见瑰丽之色。多年的戎马倥偬不过是茕茕孑立的固守一方,太多的刀光剑影早已磨去了他眉眼中的柔情,徒留如玉面目,却难复当年浅笑低吟。
脚下的战火映在男人漆黑的瞳孔里,仿佛失去了应有的温度。垂眸望着眼前的一切,周瑜轻轻抚摸着腰间佩戴的古锭刀,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里苍茫得犹如雪后的荒原。他为这一日算计付出得太多,等待拼搏了太久,自认是为告慰那过早故去的人,然,功成之时蓦然回首,才发现早已不见了来路,身旁空空如也,恍然似梦。
疲惫地合上已经流不出泪的眼睛,周瑜在心里一次次做着永远不会有回答的发问,“伯符,你在哪里……”
我为你尽抛韶华,横刀立马,如今送你赤煌如画,也无缘得见一面。长久以来,究竟是谁太固执?又是谁自比情深,不肯清醒?
已经是十二月的光景了,深冬的寒冷侵袭着每个人,即使是此刻被烈火燎炬的赤壁也没有显出过分的温暖。任由刀锋般的冷风从颊边割过,周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与孙策共辔并行的情形,而后又想起了随着自己威名的壮大,孙权眼里愈发暗沉的光芒。
伯符,我累了。
“都督。”青年的声音在纷杂的背景声中显得很是清晰。
睁开眼重新望向远方交错的光影,周瑜头也不回道:“何事?”
压下心中想与他比肩而立的冲动,诸葛亮在距离周瑜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住,“曹操跑了,我们虽水陆并行追击,还是失算让他从华容道逃走了,赶去放火截击的人马终是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