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你和李副部长是什么关系?
我:朋友。
公安:什么样的朋友?
我:比较好的朋友关系?
公安:半夜三更你们跑到河堤上干什么去了?
我:我刚刚被市里任命为文化局的副局长,今天李副部长打电话让我准备一下,明天市委组织部的同志送我去报到,我没有当过领导,有点紧张,晚上我就约了李部长,想和他谈谈我的想法。
公安:你们谈工作不在办公室谈,为什么要到河堤上去谈?
我:我太紧张,想放松一下。
昨天夜里,在河湾区简陋的审讯室里,面对那位年轻干警不得不和他作出这些对话。秀芳已经告诉我,昨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今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不用别人说,我也能想像得到,那些小市民儿没有事还要搬弄出点事嚼嚼舌头,何况出了这样的事。小市民儿们传这些桃色新闻的想像力是丰富的,一定传得要多难听有多听,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我真糊涂,为什么要报警呢?为什么不给朋友们打个电话来处理呢?报警之后我不应该听从公安的要求跟着他们走,我是受害者,我完全有理由跟着他们去医院抢救人,为什么他们让我留下我就留下了呢?就是到了公安局我也有权拒绝回答他们的问题。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白纸黑字让人抓住了把柄,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昨天晚上,我要他陪我去河堤散什么步呀!散步就在附近转转得了,干嘛要跑到那个黑咕咙咚的鬼地方,你以为身边有个男人就有侍无恐了?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我这副局长恐怕也成为一纸空文了,多亏我费那么多的周折。党组织是不会让一个以桃色新闻闻名的人当领导的。他们在提拔时对我的评价是优秀的,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大概认为我品行恶劣了。尽管有许多人是真正品行恶劣的人,但他们没让人抓住,没有碰到这样的倒霉事,所以他们仍然是道德高尚品行端正的人。
按照计划,今天是李副部长送我到文化局上任的日子,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我躲在宾馆里一天不敢露面。李副部长在医院里躺着,他大概也成了和我一样的品行不端的人,也许对他影响不大,他大概还能稳稳地坐在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上。
秀芳说我不该在这躲着,应该面对矛盾,勇敢一点。我说:“吐沫星子淹死人,我不想让那些肮脏的吐沫星子往我脸上喷,要喷让他们在我背后喷去吧。”
这一天我想了很多,想得脑子都快要炸了。我想起了和黎文的点点滴滴,想起了和李副部长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想起了丈夫、孩子、家庭,想了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将来,想我怎么从宾馆里出去,怎么向我的丈夫解释,他会不会相信我,想黎文还会不会爱我,想我好不容易奋斗得来的文化局副局长的职位。我伤心伤感伤透了脑筋,想到柳暗花明处我狂热我向往我仍然会热血沸腾,但一看到我身处的宾馆就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感到齿寒心灰。
我怎么回家,怎么见丈夫和孩子?
花儿8月6日
真是多事之日。妹妹中午打电话说检察院的人上午把她找去询问她承包地产局商品房展厅装修的事。
自从张国宝被检察院限制了自由以后,我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事被通出来,到底还是躲不过去。如果检察院没有掌握太多的情况,根据我妹妹向检察院的交代,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愿上苍保佑不要再出什么大乱子。
桃儿憋着不见我们。她已经成了全市议论的焦点,说什么的都有,经过人们的口头加工,她简直成了一个风骚的女流氓。有人说,她为了当上文化局的副局长,把市里所有的领导勾引过来了,除了个别看不上她的,她能勾引上的都睡了。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只要谁有点什么事,便把他往坏处联想,一直想象到不能再发挥的极限,然后再把他推向不见天日的深渊,哪里还有同情和善良可言。
桃儿8月10日(1)
雪儿明天就走,今天晚上我们为她饯行。饯行的晚晏缺少了花儿,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上午秀芳我们两个商量了许久才定下在巴顿酒店,这似乎表明我们不在乎别人对我们怎么看怎么说。我在电话上告诉雪儿晚上在新水市这个最高档的酒店为她饯行时,通过电话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们所选地点的大胆目瞪口呆。这些天外面已经把我们传说成了世上最恬不知耻、最恶毒的女人,下流下贱的程度比那些三陪小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纵然有许多缺点和不足,但还没有坏到人们传说中的地步。从本质上说,我们对社会充满着善意和热情,我们在追求个人感观的满足和理想的实现方面可能有些不择手段,偏离了社会的正常游戏规则,但我们并没有失去最起码的良心,我们与那些腐败分子们相比,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们所谓的不择手段,也不过是迎合了他们,利用了他们,或者说我们是在和这些人的接触中被他们染坏了,自觉不自觉地被他们引领到了今天这种境地。但是,他们善于伪装,他们总是以道貌岸然的姿态出现在社会这个乌七八糟的舞台上,只要没有东窗事发,形象就是高大的,道德的,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容易接受他们伪善的面孔,而我们,不仅不被社会所容,更可怕的是,我们的问题被掩盖着的时候,他们娇宠我们,纵容我们,一步一步把我们引向火坑,一旦我们出了问题,他们便以道学家的眼光审视我们,用世上最具杀伤力的语言抵毁我们,攻击我们,仿佛他们与我们从来没有过交往,没有过友谊。
我在宾馆里呆了两天,这期间,除了让秀芳到宾馆里来陪了我几个小时,给黎文打了一个电话之外,没有向任何人再打一个电话,也不让秀芳向任何人说我在哪儿,我不想让人知道我那两天的踪迹。我是在秀芳走了之后给黎文打的电话,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我说:“我出事了。”
他说:“我知道了。”
我说:“希望你不要根据这些发挥你的想象力,我爱你,在这世上你是我最爱的人。”
他说:“你在哪里?”
我说:“别问我在哪里,让我一个人好想想。”
他说:“那你想吧。”
说完很不友好的挂了电话,没有一个安慰的字。我听着话筒里让人伤心失落的嘟嘟声,呆了一会儿,骂了句他妈妈的,只好甩下话筒。
雪儿明天就要走了,花儿和她妹妹一起同时被检察院的人叫去,就没有再回来,她妹妹肯定是因为工程的事,关于花儿传的很多,不管怎么传,归根结底总而言之,都是因为认识了张国宝,因为她妹妹在张国宝那里揽了一点活儿,赚了一些钱,据说是工程不合格。花儿含糊地说过,展厅质量验收时是那位城建委的副主任帮助搞定的,再后来有一次在饭桌上张国宝为了讨好花儿,说因为她妹妹干这个工程,有多少人提意见,有人告状告到了纪委,他托关系,找朋友费了好大劲才摆平。花儿当时给他端了一杯酒嗔怪地说:“好了,好了,别说了,给你端杯酒堵上你的嘴吧。”张国宝明白了她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些事情,接过酒杯稍带尴尬地说:“好好好,咱喝酒。”
现在花儿失去了自由,其实我们又有谁还是自由的呢?我们走到哪里,后边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今晚为雪儿饯行的包间正是方淼请我们吃饭的那个房间。我们在这个酒店里曾经发生过多少往事,多少次在这里吃饭,多少次在这里放肆过、热闹过,如今都已成为过眼烟云。今天是我们自己掏钱,自己作东。那些曾为我们搭起过热闹场面的男人回避都唯恐不及,曾经希望与我们一起吃饭、喝茶、热闹而苦于没有机会的人,今天一定不再遗憾,看我们就像看怪物一样。
就在我们走进酒店大厅拐角处时碰到几个曾经和我们热闹过的人,他们像是没有看到我们,转身就走了。当然我们也是高昂着头,视而不见。我们是做出来的,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狠不得钻进地缝,永远不再见到这些乌龟王八旦。
我们仍然衣着光鲜,仍然点了大家都爱吃的饭菜,要了最好的葡萄酒。点菜那会儿我只想着,吃吧,吃吧,吃下去都是赚的,大有世界末日的感觉。等着服务小姐上菜的那段间隙,我们三个人竟然茫然四顾,大眼瞪小眼,没有人找到一句合适的话说。雪儿走到音响处,不知怎么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