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唐锐是住在你这里。”陈老师开门见山,“其实昨天晚上我找过他,但是他……后来我跟着他找到这里,听刘太太说他和哥哥一起住,我还奇怪,原来是林警官你收留了他。”
林晴天被她说得更坐不住了:“我是无意中在这附近碰见他,我这刚好也空着就……话说回来,陈老师,怎么学校放假就把宿舍关闭了,你是知道唐锐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就不能破例一下让他继续住着到开学?”
陈老师说:“这个是学校管理上的规定,确实对唐锐这样的情况没考虑到。这个事我其实也和学校提过,但是问题在于一考完试唐锐就离开了学校,学校的人想找他了解情况都找不到,所以……”
林晴天也低声喟叹,他对老师很能感同身受,唐锐确实是太要强了,简直叫人没办法。
陈老师说:“不过,知道他在你这里我也放心多了。谢谢你林警官。”
林晴天连忙说:“你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他想到另一件事,试探地问:“陈老师,你知不知道,唐锐好像已经不打算继续读书了?”
陈老师点头说:“其实,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的。”
“唐锐家里出事之前,我和他妈妈有过好几次接触,对他家里的事情比较了解。唐锐要是就这样放弃继续求学,是非常可惜的。他妈妈也从看守所托人和我带过话,想让我尽量照顾唐锐。这个事情,不管是从责任还是感情上,我都愿意尽量能帮一定帮。”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欲言又止:“可是,从下个学期开始,我就不在应城中学工作了。”
林晴天讶然,陈老师苦笑,说:“因为家里老人年纪大了,病痛不断,我父亲这次大病一场,身边实在不能没有人照顾着。所以我把工作调回了老家,想近一点方便照顾些。”
确实于情于理都是应该,林晴天只好点头,但同时也想,那唐锐怎么办?
陈老师继续说,“我也想过带唐锐一起转学,但一个是我老家那边的学校,从各个方面,师资条件都不如应城中学,带他过去只会耽误了他。第二个,唐锐他愿不愿意和我走,也是个问题。”
这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徐玉珍的案子一天没开庭,审理结果没下来,唐锐是不可能也不会离开应城的。
林晴天看着陈老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老师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存折,放在茶几上。她轻轻地把那红色封皮的小本推过来,抬眼恳切地望向林晴天,林晴天完全不解其意。
“他妈妈托人带话的时候,还让人转交给我她这几年的存款。都在这里,一共是两万三千六百元。”
“我想,把这笔钱给你,你替唐锐拿着。”
林晴天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一下子跳起来了:“不行,我……”
陈老师拉住了他的手,抑或是此时的坚持和执着,这个女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而林晴天也不敢出大力,只好就这么僵持着。他苦着脸,说:“陈老师,我能理解你,可我……我实在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才比唐锐大几岁啊……这事我实在不能答应你……我对自己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房东一家正围在桌边准备吃饭,见陈老师下来,房东太太招呼说:“老师你要走了?这么晚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再走?”
陈老师说还要赶车,不用麻烦了。她低头对好奇地看着她的小孩子笑了笑。房东太太感慨说:“像你这样负责任的老师不多了,我们阿刚的班主任哦,根本不管小孩子做什么的,你还大老远跑来……”
陈老师只是笑,她拎着自己的包走出去,反手掩门,看看手表,自己算了算时间,一辆摩的从她身边开过去,她招手让他停了:“从这里到汽车站多少钱?”
摩的司机说了价格,她犹豫了下,接受了,爬上摩托后座,又说:“中途绕一下路,先去烧烤一条街。”
“那是去两个地方了,要加钱。”对方说,陈老师正想说什么,眼尖看见路边刚刚被他们的车甩到身后的一个人影,赶紧叫开回去。
唐锐也看见她了,站在路边等着车子过来,他还穿着在店里的那一身,白色衬衫上带着几点黄色油渍,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大概是在店里打包的晚饭。陈老师看他一副已经完全适应当前这种生活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师,”还是唐锐先开口:“你要走了?”
她说:“嗯,现在去车站。”
“我刚刚从林警官那里出来,”陈老师说,唐锐神情顿时有点不耐,她叹口气:“林警官和我说,你打算到高三读完,不考大学了。”
唐锐低头,陈老师太熟悉他这样的动作了,这少年总是这样,一旦打定主意,不管别人怎么样说,他也不解释,也不肯接受别人的劝告,非要自己一条路走到底。
“唐锐,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这么快,这么轻易下决定。”
“我知道这段日子对你来说,很难。你妈妈也很难,出了这样的事,你不想再继续读书,我也都能理解。但是不要因为这样,就自暴自弃,干脆放弃一切的努力。”
她看不见唐锐的表情,也得不到回应,但她知道唐锐在听。
“有些时候,我们会非常无力,现实很糟糕,我们眼睁睁看着,没办法去改变。但是大多数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尽力让事情变得好一点,一点一点的努力,那总是改变的第一步。”
“你妈妈的事,已经不可挽回。她唯一的希望,是你的人生能够改变,变得更好,比她要好。她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这一点。”
“你不要枉费你妈妈这么多年的苦心。”
☆、第 16 章
第二天老程和林晴天巡逻的时候,林晴天把这件事说了,老程听着听着便皱起眉来,打断他说:“唐锐住在你那里?怎么都没听你和我提起过?”
林晴天吞吞吐吐地说:“我那时候是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发现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了?”老程不客气地批他,林晴天不敢回嘴。老程的年纪和他爸差不多大,又是带他的老警察,认真来说林晴天要叫他一声师傅,虽然老程这个人平时是比较随便,但较起真板起脸来就不同了。
老程又问:“还有怎么又扯上他们老师了?”
林晴天便重点将昨天陈老师找到他那里以及那两万块钱的事说了,又问:“师傅,现在要怎么办,我实在没什么立场拿着这笔钱。”
老程瞪他一眼,一有事这小子嘴巴就甜起来了,平时想听他叫一声师傅也难。“那你当时怎么就接下了?”
林晴天摆出一张苦瓜脸:“她当时非要给我,还要赶着回去,我能怎么办?”主要是陈老师请求得那样恳切,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可是陈老师一走,林晴天越想越不行,他和唐锐的关系一下子就不再是收留个人到家里睡个觉而已,而是跃升到收养照顾的责任。这事可就大了,林晴天自己想了一夜都想不出个出路,只好来找老程。
所长听老程把情况说明了,也觉得棘手:“这个,他们家就没什么亲戚啥的,先联系一下让他住过去?”
“查过了,真没有人了。”老程说:“户口所在地那边的亲戚也都没了。”
所长苦恼地挠了挠自己那已经严重荒漠化的脑门,想了想又说:“那,找找民政那边的人?社会福利院?”他带着一点希望,“这事应该是他们管啊。”
老程毫不留情给他泼了盆冷水。
“找了,人家说他不符合条件,第一,他并不是父母双亡的孤儿。第二,他年纪也比较大了,十五岁,那边一般不收这么大的孩子。”
“那这个不是特殊情况吗?他现在确实是没人照顾他,再说十五岁不是孩子吗,怎么不收?”所长郁闷,碎碎念道:“完全没道理嘛。”
老程其实也郁闷,干脆把话说透了,“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人家说,规定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办法?他们那边资金也紧张,都要论特殊,那根本顾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