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的时候,日头正出,大轮的晨阳将整个河面照得通透明亮,虽才过辰时,可漕运码头上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了。六娘子并了七娘子站在船头,不需刻意张望,两人就在人群中寻到了初娘子的身影。
那一袭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披风让初娘子看起来尤为的俊俏迷人,盘的仔仔细细的乌蛮髻映衬得她面若芙蓉,肤光胜雪,远远的看去,仿佛是一株怒放的山茶花一般娇艳欲滴。
“大姐姐!”七娘子早就耐不住了性子,等船一落锚挺稳,她便松开了六娘子的手顺着小厮搭好的踏梯下了船,然后冲着初娘子跑了过去。
六娘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吩咐了陈伯和秦妈妈定要安顿好船上的事宜后,方才顺梯而下,疾步朝人群走去,终于在半道上截住了急性子的七娘子。
“干什么。”七娘子见自己的手被六娘子拉住了,不免有些不悦。
“是不是要一起走,你一个人跑上去像什么样子。”六娘子懒得同她较真,便是在七娘子百般的不情愿中带着她一起走到了初娘子的跟前。
此番来接船的不只初娘子一人,还有吴家姐夫。六娘子带着七娘子先是恭敬的给二人行了虚礼,然后才笑眯眯的上前拉住了初娘子的手道,“姐姐等很久了吧。”
初娘子高兴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的抹了抹眼角激动的泪花,然后从丫鬟手中接过了两个精致小巧的捂子,往七娘子和六娘子怀中各塞了一个道,“不久不久,你们这一路过来可安好?我收到父亲寄的快马信,知道只你们两个上了船,可把我担心坏了。”
七娘子闻言,忙嚷嚷道,“哪儿只我们两个,一船的人……”七娘子不说还好,这一说便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叽叽咕咕的没了完,也不顾几人正站在码头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六娘子连连的去拉她的衣袖,一边用力的扯,一边心虚的看向了一旁面色温和的吴家姐夫。但正当她想和吴家姐夫说几句七娘子的好话时,却发现吴家姐夫的视线始终是盯在初娘子的身上的。
六娘子好奇的顺着吴仲一的视线看去,却见宽敞的披风下,初娘子的手正轻轻的按在腹部,而从微微敞开的披风看去,分明能看到初娘子的小腹已有些隆起了。
六娘子大惊失色,重重的拉过了还在喋喋不休的七娘子,然后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道,“你且能先消停会儿么?”
七娘子一愣,刚想开口顶回去,却闻六娘子缓声道,“大姐姐可是……有喜了?”
初娘子怔了怔,不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眼露温柔的点头道,“恩,有五个月了。”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六十二章 豆蔻香•临安吴家
从漕运码头回吴宅有半天左右的光景,因着六娘子他们刚下船,吴仲一便是尤为体贴的先带她们去了靠近码头的一家酒楼。
定的是临河的包间,虽有些简单,却胜在风景独美。
“两位妹妹刚下船,却是不适宜马上坐马车,先在这儿吃些东西垫了肚子,养养精神我们再回去。”吴仲一引六娘子和七娘子落了座,又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初娘子坐了下来,然后道,“这‘一刀鲜’酒楼名声在外,做的河鲜原汁原味,这是包间,旁的也不会有人进出,两位妹妹可随意些。”
“要劳烦姐夫张罗,我和七妹妹什么都吃,姐夫不用太过讲究的。”六娘子在桌子底下死死的拉住了七娘子,然后笑着对吴仲一道,“姐夫心思极细,考虑又周全,大姐姐可真是好福气。”
“也不过才半年多光景,六妹妹这张嘴倒是更利索了。”初娘子被六娘子几句话给臊得烧红了脸,连着在门口的吴仲一也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然后出去找小二点菜了。
这“一刀鲜”酒楼只做河鲜,清蒸白条、鱼丸小排汤、酒糟醉虾、糖醋鲤鱼……吴仲一七七八八点了一桌子的菜,香气四溢色味皆全,惹得六娘子和七娘子食指大动,连连举筷开吃。
初娘子见了,笑着看向了一旁的吴仲一,眼露深情,谢意满满。
其实也不怪六娘子和七娘子吃的这般豪迈,实在是接连十多日的水陆过来,她们两个几乎就没吃什么特别可口的饭菜。虽一路有厨娘跟着,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代船上条件有限,没有冰箱没有微波炉没有高压锅的,好在眼下正是冬天,搬上船的那些菜啊肉啊也算是能放得比较久,可到底比不上拿新鲜食材现烧出来的好吃。
所以接下来便是安安静静气氛和谐的一顿早中膳,待茶足饭饱之后,吴仲一才张罗着将六娘子和七娘子安置上了马车。
吴家这次来接人一共出了五两马车,除去初娘子小夫妻和六娘子、七娘子四人各两辆外,剩余的三辆宽敞的大马车是留给体面的丫鬟妈妈们坐的。
如此周到的安排,不得不让六娘子对这个吴家姐夫另眼相看了几下。不过这又是用膳又是分人坐车的,待一众马车驶上官道的时候,早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了。
前面是吴仲一和初娘子坐的车打头开道,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六娘子和七娘子坐的马车。车箱精致宽敞,中间还摆放了个钉在车板上的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套茶具。
刚开始的时候路有些颠簸,可桌上的茶具却是纹丝不动的。六娘子不免好奇,伸手拿起看了看,方才发现桌面和茶具的底部都镶着整块的铁磁石,正负极相吸,让茶具稳稳的定在了桌面上,只要人不去拿且马车的晃动不是过大的话,一般就不会从桌子上掉下来。
六娘子不免有些咋舌,其实古人善创造,有些生活上的小细节还是很耐人寻味的。
不过惊讶之余,六娘子却还是不忘记一开始七娘子的鲁莽,且眼下就只有她们两人,是以六娘子便毫无顾虑的开口道,“方才在码头上,我拉了你这么多次,你却人前人后的不管不顾,若不是我看出了大姐夫的顾虑,只怕你就没完没了了。”
“就你本事大。”七娘子自知理亏,从在“一刀鲜”用膳开始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我可不敢邀功,你且什么时候改改你这粗糙的脾气才好。”六娘子毫不留情的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到底是如何说服母亲让我们两个单独离家来临安的吗?我只同母亲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我们到临安来玩,也能顺带让你看看大姐姐是如何管家的。”
七娘子瞪大了眼睛,不甘心的撇了撇嘴道,“我就知道你找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理由。”
“你管我好的坏的,眼下你人已经到了临安了,马上就要进吴府了,就算没有人管你了,你也要把好规矩给我做足了。不然回头回了宣城,母亲发现你好的做派一点没学坏脾气倒是日渐有长,我只怕你到出嫁前这么长时间估计都出不了陆府的门了。”
七娘子闻言冷哼了一声道,“那你还不是靠着我才能出来玩。”
六娘子不去理她,转头便是继续把玩起小方桌上这套磁铁茶具来。
两人就这样一路闹着小别扭,直到马车停在了吴家宅院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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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临安盛产两物,鲜竹和白茶。
陆府大姑奶奶临安的这房表亲吴家,虽搁在宣城这样的皇都可能排不上号,但在临安城里可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的。
吴家靠竹、茶为生,前三代都是生意人,到了第四代总算出了两个读书人,吴仲一便是其中一个。
吴仲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