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带着疑惑,木二夫人推开了紧合的房门。抬起衣袖遮挡须臾适应了光线后,放眼仔细打量了起来。
院落里,站了数十顺天府的衙役。皆是将右手放在腰间的配刀上,左手举着一枝燃着的火把。
站在这些衙役最前面的两个人,木二夫人都认识。一个,是离家八年了无音讯的木老侯爷,另一个,则是她打过多番交道的——顺天府尹。
木二夫人脸色变得苍白,膝盖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木老侯爷抬步走进内室时,木老夫人的嘴角全是鲜血。
她抬头去看同八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的木老侯爷,愣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嘶哑着嗓子道了句,“你,回来了?”
木老侯爷点点头,撂起袍摆在**榻边上坐下了。看了一眼似鬼非鬼的木老夫人,他轻声道,“我没想到,我们再相见,会是这番情景。”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恶事做尽的妇人,是何等的花容月貌!他只一眼,便迷恋上了,然后不顾父母阻拦,定要娶回安平侯府做妻!
木老夫人轻咳了两声,睁着一歪一正的两眼看了木老侯爷好一会儿,又继续去扣喉咙。她不知道毒会何时发作,她要尽快将那些燕窝吐出来……
木老侯爷,则是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纸,轻轻的放到了木老夫人的面前。确定木老夫人看到了,轻叹一声道,“这封休书,我晚给了你四十几年……我一直想不明白,论才学,论相貌,论人品,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你为何,为何要……”
木老夫人看罢休书,轻笑出声。满嘴的鲜血,喷溅在泛黄的纸页上。
撑起头看了木老侯爷一眼,她将头又垂下去,继续去看那封四十几年前写下的休书。
久久等不到回答,木老侯爷也不再纠结了。将放于袖摆内的双手握紧后,他问出了徘徊在心中几十年的问题,“你明白的告诉我,大郎,二郎,三郎,到底哪一个是我的儿子?”
木老夫人用左手擦了嘴角的血,扬眉对木老侯爷回道,“他们,都是木家的子孙!”
不管是木老侯爷的,还是木老侯爷庶弟的,他们都姓木!
木老侯爷回过头,定定的看了木老夫人好一会后,释然笑了。他起身走出去,将一个十三四岁,相貌清秀的少年郎从外面领了进来。
让那少年郎跪下对木老夫人唤了声母亲后,木老侯爷轻声道,“可还是记得他?他是明哥儿,香姨娘的孩子。过几日,我会开祠堂把他挂在你的名下,记成嫡子。以后,他就是安平侯府的世子……”
说罢,无视木老夫人大惊失色的面孔,拉着明哥儿的手走了出去。
一老一少站在秋风瑟瑟的抄手回廊上,木老侯爷一脸正色的对身侧的幼子道,“明哥儿,父亲要对你说一句族训。从此后,我木家子孙,男,不娶娄氏女,女,不嫁娄姓男。违者,逐出木氏一族!”
明哥儿郑重的点头,“父亲,孩儿记住了!”
木老夫人的葬礼办得并不隆重,只有沾亲带故的几个府邸前来悼念了一翻。
木老侯爷甚至没有给娄家下丧帖,当娄家得知木老夫人已经过世时,已是半个月后,木老夫人的棺椁早已下葬。
几个娄姓男子上门讨个说法,被着手整顿府务的木老侯爷命家仆乱棍打了出去。
一个月后,当香姨娘将内宅的事物都接手后,余妈妈跪在了她的面前,抖着双手,接过了用‘卖主’换来的三张身契约和五百两银票。
香姨娘挽留,她初接手府中事物,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余妈妈却无论如何也没答应,将身契在怀里揣好后直奔了后脚门儿。
后脚门儿处,府中的新管事正在往外打罚奴才。人牙子在其中挑挑拣拣,凭着年纪老小和姿色估价。
吕妈妈搂着身侧嫁人又死夫的黄鹂,对管事和人牙子求道,“让我们在一起吧,让我们在一起吧。”
人牙子却一脚把吕妈妈踹开,骂道,“丽春院是小娘们儿卖笑的地方儿,要你个老白菜干甚,滚!”
余妈妈低着头一眼未看,跨出脚门儿后匆匆向一条胡同拐去。胡同的尽头,余众赶着一辆驴车正等在那里。待余妈妈爬上驴车后,同早坐在里面含羞带笑的如意搭了一句话。
余众一甩鞭子,驴车行驶了起来。
拉起如意的手,余妈妈掀开驴车最后看了一眼安平侯府的方向,心中酸楚的抹了眼角的泪。
她何曾想叛主求财?实在是木二夫人做事没有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当年木二夫人入了顺天府大牢,被拉出去顶罪的,不止是许河一家五口,还有余妈妈的男人和长子长媳。
本来木二夫人同她说好了,会给余众除了奴籍。可如今八年过去,竟是连提都没提过一次。
同为奴才,她看看张成家的那个已经中了举人的儿子,再看看自己家这个被人当驴做马的,心中怎会不起一点波澜?
还有如意,木二夫人明明知道如意和余众情投意合,却硬是要将如意许给吕妈妈那个脑子不灵光的孙子,只求吕妈妈能在木老夫人面前给她说两句好话……
驴车行到主街道时,突然被人群堵住了。余众跑下去看了会热闹,回来对坐在车上的余妈妈道,“是几名衙役在押犯人。娘,如意,你们猜是谁?”不等余妈妈回话,余众又道,“竟是大姑奶奶和大姑爷……”
余妈妈没有回话,而是将窗帘掀开往外看。
眯着眼睛往人群里看了须臾后,在看到陈庭和木婉蓉后,余妈妈冷笑了一声。那一日木二夫人让她吩咐人去买药,她故意让丫鬟去陈庭所开的药铺上去买的。
收回目光,余妈妈将窗帘放下,催促外面的余众道,“儿子,快着些,咱们安了家,好给你和如意拜堂!娘可是急着抱孙子了!”
☆、番外 五 姚桐 (1)
我叫姚桐,是鼎鼎大名的燎云山姚家寨的大小姐!
我爹爹叫姚谦,是姚家寨的总把头,换做民间老百姓的话,就是土匪头,胡子头,第一把交椅……
总之,就是整个姚家寨属他最大就对了,谁见到他都要叫声大当家的。
身为他唯一的女儿,我在姚家寨中的地位如何,是可想而知的!
可现在,我却非常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凭什么大哥和二哥能去练武场学习姚家拳,我就不行?凭什么大哥能学剑,二哥能学枪,我却只能跟在美貌娘亲身边捏着小铁棍在布上扎窟窿!
没错,那是叫绣花儿,叫女红!可我就是不想那么叫!不想!
爹爹好声好气的劝我,说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我要学绣花,哥哥们是男孩,所以要练武!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更加生气!
我那大当家的胡子头爹爹和我那被抢来当压寨夫人的美貌娘亲,给我生了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眼下美貌娘亲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听山寨里那个白胡子爷爷说,可能还是个弟弟!
生了那么多,都是男孩!凭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偷懒,让我成了女孩!
面对我愤愤不平的质问,爹爹的脸,变成了厨房里水盆里泡着的那个猪肝一个颜色。
我舔舔嘴唇,饿了。
为了抗议不能去武场,我中饭没吃,在屋子外的树墩上坐了半个下午。虽然后来二哥哥偷偷送来了两块糕点,可那顶什么用?
本大小姐今年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儿,两块哪里够?
面对爹爹的无言以对,我冷哼一声别过脸,咽口口水不再去看‘猪肝’。明明就是他们不对,把我生成女孩就不说了,居然还不让我去武场!
这简直就是,就是……
杨伯伯说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叔可忍婶不可忍!
正硬气着,爹爹突然起身了,速度极快的退到了距离我一丈之外。
我心中一个机灵,回过头向身后看去。
身后,一个美的似画上人一般的女人,正板着俏脸,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向我急急走来!
没错,这人就是我的那美美的娘亲!
我不怕爹,不怕哥,不怕寨子里的三叔二大爷,独独怕我这脾气异常火爆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