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去了四川便杳无音讯的小黑终于在网上出现了。他告诉我,小玉现在就在他的身边,他们现在在一家网吧里。小黑这天拒绝向我透露任何关于他和小玉后来发生的故事,只是告诉我,他喜欢上了那个城市,说不定他会留在那里生活。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块儿,无论怎么说都是幸福事,我祝福小黑。小黑向我保留了他的故事,但我想,故事每天都在发生,我们根本无法知道全部,所以,结局在很多时候,更让我们心动。
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我耽于网络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常常会在沉寂的房间里陷入沉思。生活现在正朝着有序的方向发展,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走出低谷。记得刚刚走出沥青厂的时候,我曾在胡蝶面前有过一些豪言壮语,我甚至主动向她提及许多年前我在天网的风光。我急于想向胡蝶证明些什么,可意愿不等于现实,我没有办法在这城市里找到一个可以安置我的去处。这时候我依然会到一些影碟铺子里租些碟片,我特别喜欢其中一些社会低层的年轻人,他们可以变魔术样在短短的时间内创出辉煌的业绩。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编剧泡制的现代神话,可我依然沉迷其中,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像他们一样飞黄腾达。所以,我不断地安慰自己,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机会,我已经等待得太久,老天不会厚此薄彼,它让你在失去之后一定会有所得。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的改变?
也许就是明天,也许会是现在。
草莓冰淇淋现在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当初她知道我的决定后,真诚地为我们祝福,这让我的心内生起些愧疚。女孩的故事在最初深深地打动了我,而且,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渴望着能在现实里拉起女孩的手。
草莓冰淇淋说,现在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成功并不是你单有才华靠着勤奋就可以的。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无须自责。
我没有办法不自责。我现在的生活完全靠胡蝶的周济,胡蝶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露过不满,甚至,她还会小心地照顾到我的颜面。她总是在我烟抽完时买上两条悄悄放在抽屉里,早晨上班前趁我未醒偷偷在我钱包里塞上两张钞票。我抽着胡蝶买来的香烟,握着胡蝶留下的钞票,对自己痛恨不已。可是,我还不能在胡蝶面前表现出来,我依然大大咧咧地跟胡蝶花前月下,编一些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豪言壮语来维持自己的自尊。
那天早上醒来头裂开似的痛,我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冲了好一会儿,然后在镜子里,我看到自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那天外面阳光灿烂,满街的小姑娘都换上了鲜艳的裙子招摇过市。我漫无目地走在新建的苍梧路上,不知道去处。后来一个漂亮的新潮女人挡在我面前,我仔细端详了她半天,仍然想不起来她是谁。那女人一头波浪的长发染成了浅黄色,高领无袖黑色紧身上装勾勒出性感的腰身,而且,她漂亮的脸蛋还在冲我微笑。
秦GG,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声音一出,我立马想起来了。这女人声音嗲得厉害,有些国民党电台女播音员的妖冶。这声音这些年不知道又迷死了多少人。
在这里碰见小棉花是我没想到的,几年不见,小棉花身上那种成熟女性的魅力又增加了许多。你们一定还记得小棉花,她是我在天网里的同事,我在出事前曾接到过她一个电话,那会儿她也离开天网,据说要跟一个老板做网站。事情离现在已经四五年了,我们早就断了联系。今天邂逅,倒是件巧事。
那天我们在路边做简短交谈,然后互相留了联系电话。当天晚上,我与胡蝶在家里吃饭时,电话铃响,小棉花在电话里说,如果我感兴趣,明天可以到她公司里去看一看。今晚,她与她们老总吃饭,聊到了我。她的老板也是IT界名人,对我很感兴趣,让她约我到公司聊聊。
第二天早早醒来,胡蝶亲手为我系上一根藏蓝印花的领带,并祝我成功。
我在出门前拥抱了女孩,我在她的耳边说谢谢。
这天上午十点钟我见到了蓝鸟网络公司的老总安然,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像所有成功人士一样精明干练。他显然早已知道我的过去,所以在谈话中措词严谨,礼貌而不失身份。
蓝鸟网络公司的网站在去年夏天的中美黑客大战中,曾被美方黑客更换了首页,虽然事后数分钟之内公司就做出反应及时补救,但事件被一些网络媒体大加宣扬,给公司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而在抵毁蓝鸟的网站中,以本市的天网网站最甚。安然毫不避讳地跟我谈起这些事,在最后,他说,事件之后,公司高薪聘请专业人士对网站防卫系统做了全面调整,但是,对于它的实际防护能力,还不能确定,所以,他想请我为网站做一个测试。
我有些犹豫,安然说,如果我能够成功侵入蓝鸟公司的服务器,那么,蓝鸟将高薪聘请我担任公司的网络安全部主管。
这个精明的中年人成功地诱惑了我。但我现在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意气奋发的少年,不会凭着对方三言两语就相信对方。所以,我在答应前要求与他们签份协议,说明我的行动完全是在对方授权情况下发生的。安然欣然应允。我仔细核校了协议内容,然后才签上我的名字。
第20节 带阁楼的房子
夏天的时候,如果你们经过青年路,会看见路两边的发廊在一夜间消失贻尽,那些夜来后散布于街两则迷朦的灯光,被一些高悬的镁光灯取替。青年路的夜晚如同白昼样明亮,许多路人围着几辆挖掘机,看它们粗大的前臂撞向一幢幢斑驳的墙壁。轰然倒塌的声音,扬起些灰尘与孩童的欢呼。青年路拆迁工程正如火如荼进行中。
星期天,我跟胡蝶一块儿去拆迁办交纳了十五万元的差额房款,然后长时间呆在外面的大厅里,看沙盘里那一片白得簇眼的小区模型。我们仔细寻找着将属于我们的那片空间,因而整个下午我们被一种幸福的温情包融着。长发的胡蝶在我的臂弯下,像藤萝缠绕树干环紧我的身体。我迷恋这种被依附的感觉,它让我的内心被一些坚实的物质充满,我知道那就是爱情。我和胡蝶走在阳光下的街道,我们放肆地相拥行走,不惧任何落在我们身上的目光。我想起不久前艾桑跟我提到的常态爱情,那段苦苦挣扎的日子于我忽地便陌生起来。
最后一次见到艾桑在半个多月前,持续了一个星期的狂风骤雨在那个黄昏歇止。我从公司出来,去沥青厂不远处的转盘等胡蝶。我倚在那株老老的柏杨树后面,回忆在这里与胡蝶发生的故事。雨歇风止,天空还是灰暗得像一张污秽的破塑料布,湿漉漉的空气仿似有了重量,无声地飘出迷离的雾气,我就在这时,看到艾桑着一袭浅绿色套裙正在横穿马路。
艾桑仍然是记忆中的艾桑,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模样。她站在车如涌潮的马路中央张望,然后在车潮的空隙里快步行走。我倚在树上,看着艾桑由远及近,她的面容在灰暗的街道上逐渐变得明亮。心上有些痛楚升起,尘封的往事迅速萌芽。我隔着人行道叫艾桑的名字,艾桑看见我,微怔过后,便微笑着向我走来。大半年之后,我再次面对艾桑了。
仔细看过去,艾桑其实还是有了些变化。她的身体变得丰盈且圆润,她站在我边上,我闻见她身上有种不同与以往的香气。艾桑笑容里的从容让我松驰下来,我盯着她的微笑,看她眼里不同以往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