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身边忽然多了几个朋友,这是不是件很幸运的事?
于是,那个中午,我跟在柔香的后面,走进了时间驿站。时间驿站里,来拍照的美女如云,我置身在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儿中间时,知道这个下午又可以从容度过了。
第11节 如花似玉的夜晚
有一对老年夫妇,退休在家十多年了,儿女都挺有出息,可惜不在身边。他们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退休工资要到银行里去取,这让他们觉得麻烦。这天又到了拿工资的日子,老俩口便取了存折,步行往离家最近的建设银行去。建行大厅里,虽然很安静,可是却有好多人,每个窗口都有好些人在排队。老俩口不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颤颤微微地在一个窗口排了大约半小时,终于到了窗口。他们把存折递上去,里面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先填取钱的单子。老头握着柜台上的原珠笔划了半天没写出一个字来,里面的工作人员便有些焦急,但还是很热情地指点着他们单子哪儿该填什么。那老头实在太老了,握笔的手不住哆嗦。后来工作人员实在没办法,便让他们口述,替他们填了。下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老头接过一叠钞票,一迭声说着谢谢跟老太太回家。
事情过去好久了,大约三个月吧,一天晚饭后老太太忽然跟老头说,说那天她回家点了一下钱好象只有八百四十块,老头已经记不清那会儿的事了,便说你别记错了,工资钱从来没少过。老太太越想越坚定了那天在银行只拿到了八百四十元钱。老太太便很生气,她说,银行少给了我们十块钱哩。
第二天,老俩口起了个大早,坐那儿嘀咕半天,然后便到建行投诉去了。
银行营业部的主任对这事挺重视,马上让人去查三个月前当班的工作人员。后来当艾桑出现在老头老太面前时,老头老太立马就认出她来。老太太抢先上前恶狠狠地说你少给我们十块钱哩。那老头对这事情不是太肯定,所以他表现得稍微正常些,他拉住老太说你先让人家查清楚再说。
艾桑实在回忆不起来三个月前的事了,但是,当营业部主任调出来那天老头老太取钱的提款单时,上面的字迹让艾桑想起自己是曾帮一对老年夫妇填过取款单。艾桑见到提款单脸色便有些变了,银行里有规定工作人员是不允许帮着客户填写这些单据的。那营业部主任当着老头老太的面,厉声喝斥,让她回想一下是否少给了人家十块钱。艾桑瞪了营业部主任一眼,转身就走。那营业部主任这时便笑了,眼里有些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营业部主任从自己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老太,老太立刻就没了脾气,笑咪咪地扶着老头离开了。
我在这个早晨打开信箱,取出里面的十块钱,心里酸酸的感觉。这一个月来,艾桑再也没有在我的QQ上出现过,我也竭力避开艾桑。我们同住在一幢小楼里,这一个月我们甚至没有打过一个照面。可是,每个早晨我仍然会在窗前掀开窗帘注视着艾桑推车出门,那时心里生出的痛已让我渐渐变得麻木。与失去的痛一块儿滋生的,还有些怨愤。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怨愤,它们让我每次注视艾桑的背影,都变得暴躁且不安。我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毁灭些什么,我的爱情,或者我自己。
这一个月里,我跟艾桑之间唯一的联系纽带就是信箱里的十块钱,艾桑从来没有忘记过一次,这又我迷惑。我不知道艾桑这时仍然留下这十元钱的用意,但是,正是这十元钱,让我仍然留在这里,每天继续我的痛和怨愤。
我骑车在一个街口,买彩票时发现上次的彩票中了五百块钱。五百块钱跟五百万当然还有天壤之别,可这却是这么长时间我中的最大的奖。我接过五百块钱时心跳加快,我在街边想了半天,然后到一个电话亭里打电话给艾桑。
艾桑听出来我的声音后,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是那种冷冰冰的口气,她说,你有什么事吗?我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松,我说我们中奖了,不是五百万,是五百块。艾桑说那恭喜你,五百块也是运气。我说你别恭喜我,这彩票是我们两个人买的。艾桑在那头似乎是笑了一下,我能感觉到笑容里的无奈。艾桑半天没吱声,我便接着说,所以今天中午我想我们一块儿吃顿饭,花了这五百块钱。艾桑立刻说不用了,还是等到你中五百万时再吃吧。
这时候我立刻变得怨愤起来,我说你到底怕什么呢,不过是吃顿饭,大庭广众之下,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吗?艾桑依然沉默,我听到粗重的喘息声。我继续说,我现在对你说了,今天中午,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在苍梧路上的川味馆等你……
我的话没说完,那头的艾桑便把话筒挂上了。我在电话亭里,听着电话里的盲音,血往上撞,有些受辱后的愤怒。我重重地摔下电话,重新骑车飞驰在街道上时,发觉自己的双腿都在轻微地颤抖。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艾桑神色恍惚地在大厅里办理着业务,营业部主任忽然出现在她桌子边上,将一张纸丢下来。艾桑头也不抬,动作敏捷地敲打键盘,根本无视营业部主任的存在。主任无奈只得重重地敲敲桌子,然后把那张纸推到艾桑的面前。艾桑这才低下头,只看了一眼便全身一紧,目光注视着主任,里面有些愤怒。艾桑说,你们昨天宣布调动的人不是我。
主任冷冷地说昨天不是你不代表今天不是你,你明天就到新华桥分理处报到。
艾桑似乎有些无法面对这突来的变故了,她神情冷漠地与主任对视,看他眼里这时涌现的讥诮。艾桑收回目光,又开始麻利地干活了,那主任却还并不罢休,轻蔑地笑笑,说艾大小姐,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你也别再发大小姐脾气,老老实实去新华桥报到,要不就回家,你没有别的选择。
艾桑不耐烦地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重重地说你说完了没有。
主任脸上满是阴谋得逞后的诡笑,他不再说什么,哼着歌离开了。
艾桑在后来办理业务时,心里乱极了。虽然不抬头,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落在身上的无数目光。那些目光让她有逃离的冲动,她实在搞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快。一年前,当她的父亲还没有退休时,无论何时她出现在银行内,都会有人主动上来跟她打招呼,她虽然也明白这些人笑脸背后的含义,可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优越的感觉,这么些年,她就是在这种优越的感觉里长大的。一年前,父亲退休了,初时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同事们依然像以前一样亲热地跟她打招呼开玩笑,直到有一天,营业部新来了一个主任。说是新来的主任,其实也是熟人了,而且,这新主任三年前就曾做过建行营业部的主任,那次因为一个事故,却是因为艾桑的父亲,他被发配到了邻近郊区的一个分理处做了主任。如今他回来了,再见到艾桑时,艾桑可以那么直观地感觉到他的怨气。新主任的到来改变了艾桑的处境,现在的艾桑甚至已经想不起来是从哪天起,同事们对她开始敬而远之的。现在每天呆在大厅里,艾桑总觉得有道无形的墙将自己与这些同事们隔绝开来,她知道那墙是什么,却无力憾动它。
这个上午,主任把她调离大厅是她没想到的,而且,她被调去的地方,正是主任三年前被发配去的分理处。分理处不仅邻近郊区,而且每月都完不成任务,拿不上工资不说,最近还有消息传来,说省行决定将在年内取消所有不出水的低产所。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么,新华桥必将成为本市建行第一个取消的分理处。分理处取消,则意味着分理处的员工都将回家待岗。
艾桑的心很乱,她这时只想着中午回家跟丈夫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些关系挽回这个决定。这时候,她已经忘了我打给她的电话,忘了中午我还在苍梧路上的川味馆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