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开始稀稀疏疏下起来。 人未找到,梨胭平静下来。 鄢妩既已为鲛人女,乃琉尾洲国宝,想必不会受苦,若无大错,沇国皇帝不会降罪于她。 且她身份特殊,身负冲喜之任,此刻该是极安全的。 一只信鸽飞到廊上避雨。 梨胭望着雨幕发呆。 信鸽振翅跳了跳,跳到梨胭脚边,咕咕两声。 梨胭低下头,看了看它,目光突然一滞。 纸团上的标记,不是七仙院,不是悬月门,是一朵金色的云。 暗部的标志。 梨胭眼神暗下去。暗部吗? 最终,她蹲下去,取下纸团—— 锦城诸众,俱已中毒。谢。 她心中一空,无数冰凌穿胸而过,冷得她麻木。 锦城诸众,俱已中毒。谢。 锦城诸众。 锦城。 锦城是鄢勿所藏之地。 寒风凛冽,雨声如血,她眼中猩红一片,眸中诸光,悉数寂灭。 十日之期,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一边拖住她,一边暗中命人赶尽杀绝。 她的手颤得厉害,胸腔中心脏似被人连根拔起,只剩下一个鲜血淋漓聚窟窿。 他好狠的心呐。 她好蠢。 她竟然还在暗暗眷恋这十日。 她竟然还想把这两日补全。 梨胭眼眶通红,手抓紧。她大叫一声,冲出廊下——一阵强流飞震,三丈之内,众树皆倒,假山四裂。 “棠篱!” 鄢枝心下又是一窒。 陶黎! 鄢月! 难道连今日告诉她乌锋之死都是故意的吗?故意诱她离开? 她急火攻心,五内俱焚,此刻对棠篱的恨意到达顶峰,恨不得立刻与其决战,非死不休! 她眨眼落至东山院中,一掌拍出,门窗俱裂。鄢枝一身水汽寒意,声音冰冷:“棠篱呢?” 东山一愣,“夫人?” 鄢枝勾唇,冷冷一笑,“我不是夫人。”她一字一顿,“我,是,鄢,枝。” 东山一顿,垂眸拱手,“属下不知。” 鄢枝瞬间逼近,一只无形的手将其掐上墙,“说。” 东山面色瞬间红胀,他艰难道:“……不、知。” 身后一股熟悉的力量朝她攻来,鄢枝目光一暗,松手闪之,隔庭与棠篱相对。 第四一章 犹如此树 棠篱发觉她神色有异, 眉头微皱,“怎么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团纸条朝他飞来, 他接住, 看到金云一顿。 未等他打开,一指气流冲来, 纸团瞬间化成粉末。 棠篱唇一抿。 “陶黎鄢月在哪儿?” 未等棠篱答话,她厉声道:“他们若有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 棠篱的目光飘忽一瞬, 光暗下去,他一笑,“在你心里,我和他二人等同?” 鄢枝心中空旷,凉风四起, “你如何比得了他们。”她看着他, 眼神晦暗不明, “他们怎么了呢?配与你相比吗?普通人就不配被人爱吗?你身份高贵,我对你就要多爱一分吗?” 字字如针,句句带血, 棠篱眼中一片血雾,“我知你所说气话, 有什么事, 我们明日再说。” “没有明日。”她呼吸一顿,随即恨恨而笑,“你竟然到此刻都能演戏。”她心中又悔又痛, 又怒又哀。 这可真是天赋。 她学不来。 她恨他演得炉火纯青。 “够了。”棠篱直直看着她,“回去休息。” 鄢枝心中一软,情绪似突然不受控制,只想顺从于他,腿也往前迈了一步。 她眨眼走到棠篱身边。 鄢枝闭眼,咬牙一睁,转瞬后退三丈,冷目而视,“棠篱!” “十日之期未到。”他垂眼,“要反悔吗?” “是!” “为什么?” 她冷笑一声,“为什么?” “抓捕、残虐、联络暗部、每日未时失踪,甚至——”她深吸一口气,“下毒。你还打算骗我多久呢?” 她盯着他,“是打算把所有人解决了,再编个理由瞒过我,一步一步的,把我变成笼中雀,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就再下一次毒吗?” 棠篱没有反驳。 鄢枝心沉下去。她痛到发抖,心底却一直期盼着他说一句“毒不是我下的”,或者“你听我解释”。 但棠篱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着她,嘴唇一动未动。 半晌,鄢枝哑声道:“你要解释吗?” 棠篱不语。 她一笑。人间的爱,原来如此。 她一掌拍出,庭中一巨树“啪啦”一声断做两半,“你我二人,犹如此树!” 白光一闪,鄢枝消失在庭院中。 庭院深深,疏冷寂静,东山静默门前,庭院中某人伫立如雪山。 片刻后,他周身气流浑起,一股旋转的风倏尔席卷每一处,飞沙走石,水雾遮天,他眼神一沉,气流四散爆炸,刚被劈成两截的树枝叶寸断,无数木屑飞起,犹如大雪。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鄢枝用七仙院的信网给宝宝留了消息,再派人去找寻陶黎鄢月,身影一闪,朝相国寺而去。 行至一半,顿了顿,她又飞回城里,找了一个胭脂水粉铺,让老板娘化了一个丑丑的妆容,重新朝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亦有封印,鄢枝一进,速度便rou眼可见慢下来。好在她有轻功,虽不能与情兽之速度相比,然其速度依旧能躲过大部分高手。 但皇宫派来保护鲛人女的侍卫很多,她速度受限,无法穿过密密麻麻的保护安稳进入里面。 鄢枝潜伏半夜,摸清其巡逻顺序,在某个时候倏尔跃下,一掌劈昏末尾侍女,换上其衣物,几息跟上队伍,悄悄进入祈福大堂。 鄢妩对鄢枝极其了解,知她今晚必来,已尽可能地调开周遭侍卫,时刻观察着周遭一切。 鄢枝一进大殿,二人目光就快速对上,鄢妩翻开一佛经,对身边宫人道:“我念佛经了,你们退下吧。” 宫人一齐作福,按次退下。 鄢妩随手一指,“你留下,帮我翻书。” “是。”那人低垂着头,一副温顺样子,面容偏黄。 待众人皆下,大殿里传出娇柔细碎的读佛声,虔诚而轻灵。 然大殿内,鄢枝与鄢妩四目相对,俱没有说话。 鄢妩眼眶一红,指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未吐出一个字。 鄢枝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同样发不出音节。 佛书旁边,一只海螺传出读佛声。 半晌,鄢妩狠狠吸一口气,抱住她,“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她声音发颤,“只有我和鄢常不信,但我没想到鄢常找你又杀你……” “鄢常呢?” “他回过锦城一次,又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她一顿,连忙道,“鄢黎来找你,你们遇到了吗?” 鄢枝点头,“中秋节见了,他没说你会来楚都。” “我原本是要去阳城联络另一部分族人,路上遇琉尾洲使团,他们原本的鲛人女路上化珠被人偷走了,我们在客栈里打了一照面,后来一觉醒来就与他们同行了。” “他们似乎给我下了蛊,此蛊药性极强,前三天我都昏昏沉沉,犹如提线木偶,心里虽有知觉,但躯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后来蛊毒消解,我清醒过来,听到他们要把鲛人女进献沇国皇帝,我便将计就计,来了楚都。”